第七百零八章命懸一線
慕容芷凝抬頭用清澈的目光回應炎躍軒：「軒，凝兒深知你內心的恐懼，世上的小娘子，無不身負了為夫君傳宗接代的重任，可實際上，死於難產的小娘子，卻寥寥無幾。你放心，凝兒不會因此離開你的，更不會因為有了孩子而冷落你。」
初夏時節，歸凰宮裏的梧桐樹碧綠而茂密，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蟬鳴聲此起彼伏。
歸凰宮後院的「碧凝軒」里，慕容芷凝正斜靠在一張軟卧榻上，閉目慵懶地沐浴著午後的陽光。
採桑和楊鎖兒坐在石桌旁做着針線活，採桑手裏正在縫著一隻小巧的虎頭鞋：「娘娘，您的產期都過了兩天了，你的肚子大得就像要炸開了，可卻一點生產的跡象都沒有，可把皇上給急壞了，我剛才見他，嘴角都急得起了泡。」
楊鎖兒不以為然道：「娘娘懷的是雙胞胎，肚子出奇的大，實屬正常。都說孩子在娘親的肚子裏多待上一天，身體就會發育得更加的結實，你在胡亂擔心什麼？」
採桑白了楊鎖兒一眼：「你是站着說話不腰疼，你生得虎背熊腰的，又做慣了粗活，可娘娘能跟你比嗎？她身體孱弱，還懷的是雙胞胎，你沒見她已經吃不消了嗎？說來也怪，雙胞胎我也不是沒見過，也沒見過娘娘這麼大的肚子。」
慕容芷凝輕笑出聲：「採桑，你把兩個月大的女兒丟在家裏，親自來陪本宮，本宮對你真是心生感激。不只是你擔心，本宮自己也在擔心，怕這肚子承受不了壓力，就要爆開了……唉喲……怕是真的要爆了，肚子好疼……」
正在這時，炎躍軒剛巧跨進了「碧凝軒」的院子，他邁著長腿跑到慕容芷凝面前：「凝兒，你怎麼了？你別嚇朕啊！」
採桑焦急道：「唉呦！還用問嗎？這是要生了，皇上快叫人吧！」
鄭常星在炎躍軒身後揮了揮拂塵：「皇上莫慌，所有當值的太醫和老宮女，都在歸凰里候着呢。您先把娘娘抱回寢宮去吧。奴才這就去召太醫和嬤嬤們。」
炎躍軒彎腰去抱慕容芷凝，慕容芷凝痛苦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她的指甲深深嵌入了炎躍軒的肉里：「別……別動，我的腰不能動了，疼……」
採桑拉了拉炎躍軒的衣袖：「皇上別慌，您不能這樣抱娘娘，怕會動了胎氣，您還是讓人連同卧榻一起，把娘娘抬回寢殿去吧。」
喬彬滿臉汗珠地踏進了「碧凝軒」的院子，炎躍軒一臉焦急地迎上去：「喬先生，你總算來了。你快瞧瞧，朕的凝兒，這是要生了嗎？」
喬彬看了看慕容芷凝襦裙上沾染的血漬，點頭道：「快把娘娘抬回寢殿去待產，娘娘確實是要生產了。」
太監們有條不紊地把慕容芷凝抬進了寢殿裏，炎躍軒被小碧攔在了屋外：「皇上，您就安心在外面等吧，娘娘生產，怕血煞會沖了您，您不能進來。」
炎躍軒急得像只熱鍋上的螞蟻，在寢殿外焦躁地來回踱著步：「朕的皇後生產，朕憑什麼不能進去陪她？什麼血煞？豈有此理！」
喬彬好言安慰道：「皇上稍安勿躁！女人生產時場面十分慘烈，不讓您看到，是有道理的。」
寢殿內傳來慕容芷凝聲嘶力竭的叫喊聲，那叫聲就像一把鋼刀，剜著炎躍軒的心：「不行，朕要進去看看……朕的凝兒，連通紅的烙鐵都沒能讓她哼上一聲……喬太醫，朕的凝兒不會有事吧？」他的聲音顫抖得厲害。
喬彬招了招手，鄭常星給炎躍軒遞上了一盞安神茶。
喬彬輕聲安撫道：「皇上，您喝杯茶調整一下情緒吧！天下的小娘子，都身負着生育兒女的使命，這過程雖然極痛苦，但換來的卻是生命連延不斷的喜悅，這是多麼偉大的付出？皇上是應該體恤娘娘的痛苦，同時也應該看到新生命誕生，帶來的希望！」
炎躍軒推開鄭常星遞上的安神茶：「朕的凝兒在裏面受罪，朕憑什麼心安理得地在這裏喝茶安撫自己的情緒？不行，朕要進去看看她，朕在她身邊，至少可以給她力量！」
喬彬伸開手臂，攔住炎躍軒：「皇上，女人生產時，身體虛弱，容易受到感染。您還是安生地在外面等吧，您守在娘娘身邊，她是感到安心了，可她一安心，就忘了發力，反而對生產不利。」
炎躍軒像一頭困在籠子裏的野獸，焦躁不安地踱著步：「這不行、那不行的，朕的凝兒叫得這麼凄厲，足以見她承受了何等的痛苦？你讓朕怎麼安心？你不讓朕進去，朕的凝兒出了什麼差池，你來承擔後果嗎？」
喬彬仍然攔在炎躍軒面前：「皇上請冷靜冷靜！不讓您進去是有道理的，娘娘生產時會大量的流血，那場面會給您的內心造成不適。」
炎躍軒低吼道：「朕什麼場面沒見過？朕當初在戰場上，手裏的赤蟒誅天戟所到之處，敵人無不鮮血四濺、血肉橫飛！」
喬彬點頭表示讚許：「皇上在戰場上殺敵，即便是血肉橫飛，皇上也能等閑視之。可如今是娘娘在經歷生育的痛楚，這種痛楚，或許大大超過了戰場上的酷烈，女人生育，也是要血流成河的。娘娘是皇上心尖上的肉，娘娘哪怕是被針刺一下，皇上都會心疼上半天，何況娘娘正在遭受女人一生中最沉重的痛楚！」
炎躍軒氣急敗壞地用手指著喬彬：「朕當初一再詢問過你，問娘娘的身體是否適合生育，你明明知道朕捨不得讓她承受這種痛苦！喬彬，娘娘平安無事也就罷了，娘娘若是少了一根頭髮，朕拿你是問！」
喬彬拱手道：「皇上，天下的女子，只有為夫君誕下一兒半女，才算是一個完整的女人。您若剝奪了娘娘做母親的權利，她即便是身體不遭受痛楚，可她的精神上，永遠是缺失的，那才是真正的痛楚！皇上請放心，娘娘的身體沒有異狀，如果不出意外，一定會母子平安的！」
寢殿裏又傳來慕容芷凝一聲又一聲凄厲的慘叫聲，炎躍軒眼角落下了一串淚珠：「喬先生，朕舍了孩子不要，你現在能否結束娘娘的痛苦？朕的凝兒是那麼勇敢，她發出如此的哀號，該有多痛啊？朕聽了，心都碎了！」
喬彬和顏悅色道：「皇上，這世上不止您一人寵愛自己的妻子，每對夫妻都要為延續香火而努力。您體恤娘娘遭受的痛楚，日後加倍的疼愛她即可！」
炎躍軒握緊了拳頭：「朕疼娘娘，向來不需要理由！這老天真不公平，憑什麼讓女人遭受這種痛楚？凝兒身子是那麼地柔弱……她怎麼禁得住……」
正在這裏，寢殿的房門開了一條縫，採桑探出了頭：「喬太醫，糟了，娘娘好像有難產的跡象……」她的聲音顫抖得厲害。
炎躍軒只覺得頭腦中「嗡」的一聲響，他腳步一個踉蹌，抱住了殿前的柱子，才站穩了腳跟。
喬彬並不慌亂，鎮定道：「娘娘身材窈窕，骨骼纖細，骨盆比一般的小娘子要狹小些，確實不利於胎兒娩出。好在娘娘從小習舞，骨骼的舒展性和筋絡的柔韌性都極強，她只要用巧力撐開骨縫，完全可以順利生產的。叱雲夫人，請你在旁邊安撫娘娘的情緒，再鼓勵引導她合理地把力氣用在生產上。」
鄭常星讓人搬了一張軟座椅，扶炎躍軒落座。炎躍軒臉色蒼白、呼吸急促，他的額頭上，掛着一顆顆豆大的汗珠：「喬彬，朕不要孩子了，你現在就下藥把孩子打掉，朕不能失去凝兒！」
喬彬從藥箱裏掏出銀針，拉起炎躍軒的衣袖，在他手臂的內關穴上下了針，輕輕捻動。
炎躍軒急躁地拔了銀針，扔在地上：「不行，朕要進去看看凝兒……」他掙扎著就要起身。
喬彬把炎躍軒按回椅子上：「皇上，您請冷靜些。孩子已足月，此時除了娘娘順產，別無他法。您現在進去，只會害了娘娘。娘娘見到您，情緒是得到了安撫，可她會因此鬆懈下來，極易造成難產。皇上，您聽在下一言，您只有安安心心地守在外面，給娘娘鼓氣，才是對娘娘有所幫助！」
寢殿內，慕容芷凝幾近虛脫，她的頭髮和衣衫全部被汗水浸濕，全身濕漉漉的。她身下的床褥，浸透了血水。
採桑用手拍著慕容芷凝的臉頰：「喂……你用勁啊，別鬆懈，為了你和皇上的孩子，你再用上一把勁……千萬別放棄……」
一個老宮女輕輕揭起被子看了一眼，臉急得通紅：「糟了，孩子的頭出來了，身子卻卡住了，再出不來，母子倆都會有危險……娘娘，求求您了，您再用點力吧。」
慕容芷凝的眼睛輕輕一合，緊緊抓住採桑的手一下鬆開：「採桑……本宮實在是……頂不住了……請你告訴炎躍軒，叫他不要悲傷。」
採桑用力拍打着慕容芷凝的臉：「你這個不負責任的女人，你一放棄，你的孩子和夫君都將隨着你失去生命。你醒醒，你再用點勁……」
炎躍軒用手拍著寢殿的門：「凝兒，你怎麼沒聲音了？你回答朕啊？開門，朕要進去看娘娘。」
鄭常星和喬彬一左一右地架著炎躍軒，把他扶回到椅子上，炎躍軒彷彿被人抽走了全身的骨骼，他無助地癱倒在椅子上，渾身的衣裳都被汗水浸得透濕。
寢殿內，慕容芷凝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採桑，請原諒本宮……」
楊鎖兒透過門縫看着門外的炎躍軒：「娘娘，您加油啊，皇上聽說您難產，急得都暈過去了。」
採桑看着昏昏欲睡的慕容芷凝，心一橫，在她手臂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可慕容芷凝卻沒有絲毫的反應。
寢殿裏的慕容芷凝虛弱得彷彿一隻腳踏進了鬼門關；而寢殿外的炎躍軒也臉色發青，呼吸急促，好像命懸一線。
正在這時，炎烽走進了後院。炎烽身後，寧則之攙著寧夫人，兩人顫巍巍地跟進了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