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6章 驚婚夜

第766章 驚婚夜

這天是王寶的婚宴,王琮不免多喝了兩杯。

藉著酒意,他攬著白儉正的肩喋喋不休地吹着牛。

這要擱以前,白儉正作為戶部侍郎白義章的兒子,理都不會理王家西府的二兒子。可惜山水輪流輪,王琮現在也是國公爺的二堂兄了。

沒辦法,也只能聽這個酒囊飯袋叨叨叨叨……

「我跟你說啊,我和笑哥兒那是打過一架的!」王琮打了個酒嗝,洋洋得意,又道:「他現在是風頭無量,那不還是我的弟弟?」

說到這裏,他端起一杯酒站起身來。

「我去解個手再來陪白兄。」

白儉正看他踉踉蹌蹌,只好上去扶着他。

「我大伯問我要不要出仕……嘁……我又不傻,何苦去當什麼破官?你看我每天吃喝嫖賭多自在,去當了官,做錯事還得被問罪。嘿嘿,我有銀子,又能借家裏的勢,瀟瀟灑灑過一輩子……我珍大哥跟我約法三章,只要我不仗勢欺人,他由得我隨便怎麼過……哈哈,我王琮是那種人嗎?」

「王兄,看着點路啊。」

「我跟你說啊,我昨兩天打算去泰山遊玩,小住一個月,白兄可有興趣同去啊?」

「怕是脫不開身,我如今在海貿司任事……」

「噓!」王琮一邊解褲子,一邊沖白儉正道:「白兄你怎麼也這麼……庸俗!太庸俗了,官場鑽營,蠅營狗苟,有什麼意思?我跟你說,泰山那邊很有意思的。怎麼說來着,岱宗夫如何?齊魯……齊魯……什麼來着。」

「齊魯青未了。」

「不錯不錯,那時候,一覽眾山小。」王琮抬手,如同波浪一般在空中晃着,笑吟吟又道:「會當凌絕頂……絕頂。」

「王兄……王兄!」

白儉正只見王琮說着說着,腳下一步踩空,整個人都向後摔去,扶也扶不出。

「嘭」的一聲,王琮摔在一個木桶上……

~~

錢承運今天心情不太好。

倒不是嫁了女兒捨不得之類的,而是王笑沒去參加王寶的婚宴,讓他有些沒面子。

好在傍晚時分,錦衣衛鎮撫使崔老三特地拉着錢承運解釋了一番。

「……如此機密軍情,除了我們錦衣衛,百官之中,國公爺也只告訴了錢大人你,可謂是信任有加啊。」

換成別的人大概也就被哄好了,錢承運卻沒那麼好哄,如調侃般嘆道:「看來,老夫這個新婿不受國公待見吶。」

「錢大人這是哪裏的話?與王家聯姻的幾家中,屬錢大人最受國公器重。」崔老三又安慰道。

錢承運心想,把錢怡嫁給王寶這步棋還是走岔了,當時若是能讓她給王珠繼弦,那才是真正的高明。

當然,也沒什麼後悔的。百官之中,自己還是第一個與王家聯姻的。更何況還有一個女兒就在王笑身邊。

再轉念一想,今天自己受了委屈,王笑回頭還會補償自己……

想到這裏,錢承運撫了撫長須笑了笑,重新得意起來,隨口與崔老三聊了幾句,起身道:「老夫還有公務,這便回府了。」

「卑職恭送錢大人。」

錢承運又吩咐人去內院把他的夫人文氏喚出來。

文氏嫁了女兒,一天到晚哭哭啼啼,又在那囑咐崔氏要善待錢怡,慢慢騰騰老半天沒出來。

錢承運不耐,走到堂外,抬頭看着張燈結綵的王家院落,心想如今已和王笑綁在一條船上,是否該讓長子從福建投奔過來?

「還是再等等吧,等這次北方這一戰打完,如果王笑能勝。」他想道。

反正山東這邊有自己在,回頭再督促錢朵朵給王笑生個兒子,到時錢家就算站穩了腳跟。至於長子在福建,就當是為錢家留個退路,諒鄭元化也不敢動他……

下一刻,只聽見不遠處有罵罵咧咧的聲音傳來。

錢承運與崔老三聞走過去一看,只見王琮與白儉正掩著鼻子站在那,面前站着一個小丫頭。

一個王家的下人正指著那丫頭大罵:「今日四少爺成婚,大家都忙得緊,你竟然敢躲在這裏偷懶……」

接着,內宅那邊,崔氏正領着一群婆子送文氏出來。

崔嬤嬤與紀嬤嬤正跟着崔氏身後,聽得動靜忙跑上前問發生什麼了。

「這丫頭躲藏糞桶里躲懶,衝撞了公子們……」

崔嬤嬤大怒,衝上前去,提着那小丫頭就走。畢竟不好當着外客教訓。

錢承運看了一會,向崔老三道:「既然內子出來了,老夫告辭。」

他目光看去,只見崔老三臉色有些古怪,略作沉吟,壓低聲音又問道:「想必王家不會有這麼不懂事的下人,那也是個細作?」

崔老三輕聲道:「還在查,但很可能是,在東阿縣時,有個被殺的遊方郎中脖子上指印像是這小丫頭乾的。」

「你胡鬧!」錢承運低聲叱罵道:「這樣的人也敢留在王家?怎麼不跟那個張嫂一併送走?」

「這……今日一直沒找到她,也不敢大張旗鼓地搜,免得打草驚蛇。」

錢承運問道:「你任鎮撫使多久了?」

「前幾天才上任的。」崔老三撓了撓頭,道:「卑職之前是千戶,耿指揮使調走後,卑職又挪了挪。」

「以你的資歷,任鎮撫使還是不夠的,要不是國公如今攤子大了、各方面的人手都有些捉襟見肘,你不會有這樣的機會。」錢承運寬袖一擺,臉色鄭重起來,又道:「這雖是機會,但你若稍有不慎,一夜之間就能前程盡毀,明白嗎?」

「卑職一定小心。」崔老三抹了抹額上的汗,低聲道:「卑職也很擔心,不過她有任務在身,想必不會輕舉妄動吧……」

「啊!」

下一刻,一聲凄厲的慘叫劃破夜空。

崔老三嘴裏的話才到一半,臉色瞬間凝固住。

接着,他飛快地向那邊衝去。

才轉過一道院落,只見前面,一個那個小姑娘手裏拿着一把花鋤,正一下一下重重鋤在崔嬤嬤身上……

!!

崔老三在錦衣衛也有兩年,各種兇殘之輩都見過,此時也還是心驚不已。

再一眼,那小小的身軀,那兇狠的眼神,那花鋤上的血,那地上的一灘爛肉……崔老三幾乎頭皮都要炸開。

這這這……都鋤爛了啊……

「來人啊!」

~~

錢承運才走到文氏身邊,一轉頭,只見一個人身「嘭」的一聲摔在地上,卻是崔老三。

「快!來人……」崔老三吐了一口血,支著身又向後爬了兩步。

錢承運一抬頭,驀名的心裏一突。

他好久沒見過這麼兇惡的眼神了。

那邊小小的身軀已然如炮彈一般向這邊衝過來,速度快極。

血淋淋的花鋤高高揚起。

一聲滿語的大吼如同狼嚎……

錢承運聽不懂,但想來不是什麼彬彬有禮的話。

他想跑,卻發現自己的老腿動都不動了,渾身都在顫抖。

「保護大人……」

「啊!」

一聲慘叫,血濺開,糊了文氏與崔氏一臉。

「啊!」文氏大叫着,眼一翻,嚇暈在地上。

錢承運嚇得覺得自己的心都不跳了,冠服之下,身板抖得厲害……

崔氏腳一軟也摔在地上,目光看去,只見紀嬤嬤的一顆腦袋都讓那小姑娘給鋤了下來……她眼一翻,也是暈了過去。

「噗、噗!」

血肉濺在崔老三臉上。

崔老三心驚欲死,知道自己的前途怕是要完了……

~~

塔娜本來沒打算現在就暴露的。

王家護衛多,她再能打,最後也是要被護衛擁上來打死。

但可惜,崔嬤嬤非要找她麻煩,還拿針扎她。

當時崔嬤嬤正扎的高興,嘴裏還念叨著:「國公不讓我們苛待下人,但你這樣的丫頭不教訓怎麼行。老身這個針扎在身上可看不出傷來……」

「噗噗」地扎了兩下,塔娜就扼住了崔嬤嬤的喉嚨,撿起花鋤就掄下來……

幹掉崔嬤嬤,塔娜便直奔紀嬤嬤來。

她是白山黑水間的勇士,跑到濟南來做掉兩個老媽子,這事或許有些掉份。但不殺她們,她心氣難平。

花鋤在紀嬤嬤頭上砸了好幾下,塔娜一轉頭,看到一個公子哥正趴在地上爬,二話不說,衝上前兩步,花鋤揮下去,釘在那公子哥腰上就把他拉了回來。

那公子哥嗷嗷大叫,求饒不已。

塔娜冷笑着,毫不猶豫又是一鋤砸下。

「當」的一聲,有護衛衝上來攔下。塔娜退了一步,也不硬拼。

這府里多的是人可以殺,她今天可以死,多殺一個是一個……

~~

「救命啊!救命……」

王琮的聲音完全變了,腰上一陣劇痛傳來,他幾乎嚇得魂飛天外。

至於原先的一點醉意,早都嚇醒了……

白儉正想跑,但抬不動腳,他親眼看到那小姑娘一揮花鋤,把王琮拖了過去。

緊接着,胯下一片溫熱……

——剛才應該先解手的……

~~

錢怡對王寶雖不滿意,但拜了堂成了親了,反悔自然是不能反悔的。該洞房花燭也得洞房花燭。

不過兩人興緻都不高,於是先聊了一會天。

錢怡感興趣的話題無非就幾樣。

「你是虢國公的弟弟,怎麼也沒有官職爵位?」

「王家的家業以後你能分多少?」

「聽說你是葛老先生的弟子,在文會上有沒有名氣?」

「我聽說王家內院是陶氏在管賬,那是不是我以後用錢還得找她啊?」

……

王寶覺得這媳婦真是無聊透了。

聊著聊著,他突然有些想念自己原先的丫環春醴。

要是娘親沒把春醴打死就好了……

腦子裏想了一會,他忽然暗罵了一聲「該死!」

——該死,如果能後悔重來,我最想過的日子,居然是王璫那個草包現在過的日子……該死!

錢怡還在抱怨,忽然聽到王寶嘴裏罵了一句「該死」,她登時不快。隔着被子踹了他一腳。

「我告訴你,我錢怡嫁給你是下嫁,你一個續弦生的,少在我面前拿大……」

王寶也惱火起來,正想還嘴。屋外錢怡帶來的媽子咳了兩聲。

「小姐、姑爺,時辰不早了,該洞房了。」

王寶一惱,壓低聲音問道:「她們要在外面聽?」

「不然呢,我娘都交代過了。」錢怡也不耐煩起來,打了個哈欠,抱怨道:「折騰一天累死了,你快點弄。」

說着,攤開手往那一躺。

王寶一愣。

過了一會,錢怡又打了個哈欠,道:「你動手啊。」

「不是,你也動了一下啊。」

「我不懂,嬤嬤跟我講的時候我睡著了。我聽說你睡過丫環,你動手吧。」

王寶嘆了一口氣,先解自己的衣服。

——唉,跟木頭一樣,有什麼意思……

忽然,外面有兩聲慘叫。

新房中的兩人回過頭去,只見血潑在窗紙上,極是駭人。

~~

兩聲慘叫過後,又是兩聲慘叫。

「嘭」的一聲,門被人踹開。

花鋤「叮」地敲在青磚地面上,聲音清脆,血花四濺。

塔娜身上也受了不少傷,渾身都是血,眼神卻更加兇狠。

她在屋裏掃視一圈,沒有看到人。

榻前的地上還擺着兩雙鞋,衣服丟在地上、榻上。

「別躲了……我聽到你們叫了……」塔娜開口說道,手中的花鋤掄下,將桌子砸爛。

「為什麼你成親,王笑不來?」

她又冷冰冰說了一句,漢話不算流利。

花鋤砸在一個衣柜上,將衣櫃砸得稀爛。

「我藏了一整天,為什麼不來?!」

她向另一個衣櫃走去,抬起花鋤。

兩名護衛衝進來,塔娜回身,兩鋤頭揮下去,血花四濺!

屋裏另一個衣櫃開始抖動起來。

王寶光着身子爬出來,跪在地上大哭喊饒命。

「嗚嗚嗚……王笑來了,他他來了,他就躲在床底下……嗚嗚嗚……求你饒了我吧,我給你錢……王笑就在床底下……你看,床在抖抖抖……」

塔娜一轉頭去看床榻。

再一回頭,只見王寶趴在地上,光着腚向外爬去。

「騙我?」

塔娜拿起花鋤的桿就捅在王寶腚上!

「啊!」

一聲劇烈的慘叫響徹新房。

慘叫聲中,混雜着塔娜瘋狂的叫嚷。

「辦喜事啊,你們王家辦喜事啊!我讓你喜事變喪事……」

「好痛!饒命……」

塔娜冷笑不已,再次舉起花鋤,對着王寶的腦袋就掄……

~~

錢怡也是渾身都在抖,她躲在床底也不敢往外看。

「噗」的一聲,血涌到床底下。

「啊!」

她終於忍不住大叫起來。

「啊!」

新房中還混雜着王寶的喊聲。

錢怡探出頭往外看去,只見那個可怕的小姑娘已經倒在地上,喉嚨里插著一支箭矢咯咯做響。

她長長出了一口氣,才發現渾身都被冷汗浸濕。

再看了一眼,王寶還趴在地上嚎個不停,錢怡又驚又怒,咬着牙就衝出來,一把拿起花鋤,閉着眼,對着塔娜就掄。

「啊啊啊啊……王寶你個該死的,看看她死乾淨沒有啊……」

王寶轉頭看去,又被濺了一身,只覺一輩子都忘不掉這駭人的場面,嚇得連話都不會說。

有護衛衝到屋外,大喊道:「四少奶奶你停手,死乾淨了……乾淨了……」

~~

龜殼落在案上。高興生眯了眯眼,搖了搖頭。

「大凶之卦。」

他站起身,來回走了幾步,嘆息道:「駭人聽聞啊,濟南城也不安全啊。」

過了一會,有人跑來通傳道:「岑大人派人來問,說是約好的今天日到王家拜會……」

高興生故意咳了咳,道:「不去了,不去了,老夫傷勢又加重了……」

把人打發走,他探頭往外看了兩眼,招過侍衛吩咐道:「濟南這地方建奴細作太多了,你們用點心,保護好老夫的安全。」

「是。」

高興生在一名侍衛肩上拍了拍,道:「等回了京城,重重有賞。」

薩馬拉眯了眯眼,心想:等到了燕京,爺賞你一頓鞭子。

這天到了夜裏,高興生睡覺之後,薩馬拉與別的侍衛輪換,走到一個僻靜處,開口問道:「打探清楚了嗎?」

「打探清楚了,塔娜被南蠻子發現了,已經死了。」

「怎麼被發現的?有沒有可能會牽扯到我們?」

「她在王家殺了不少人,負責此事的錦衣衛鎮撫使也被免職了。但小心起見,奴才建議爺還是先北歸。」

薩馬拉又問道:「其其格呢?」

「有人看到她趕車出了東城,看方向是往萊州去了。」

「萊州?」薩馬拉想了想,道:「我們等幾天,看其其格還回不回來、回來后怎麼說……」

~~

萊州。

「吁……」

馬車在一座府衙前停了下來。

張嫂跟着幾名車夫被安排到後面歇息,因她是女人,又單獨分了她一個靠近后衙的屋子歇息。

等到夜裏,她有心打探王笑的行蹤,翻過院牆,向這座府衙探去。

月光下,這個院子很奇怪。院子挺大的,但居然沒有假山亭台,反而種了許多樹。

甚至連路都沒有。

張嫂低下頭,微微有些疑惑。

如果不是能看到四周的院牆,她幾乎以為自己是出了府衙,到了外面的荒地。

下一刻,她腳步一停,隱隱感到危險。

夜色中,似乎有輕微的「咕咕」聲響起。

張嫂猛然回頭,只見一道白影突然撲上來!

「嗷!」

……

王笑連夜趕路,到了萊州之後又馬上見了賀琬。

一直議事到夜裏,說完了正事,他才招過小柴禾。

「你想個辦法,既要把消息遞給那個細作,又不能讓她起疑,明白嗎?」

「卑職明白。」

「她現在在哪?」

小柴禾才要回答,忽有一名錦衣衛上來稟報了一句。

「她……被老虎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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