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1章 分陣營

第761章 分陣營

時近黃昏,無心公務的王笑回到后宅。

廊下,秦小竺領着纓兒和錢朵朵正坐在那等著,看到王笑進來,三人的表情都有些怪怪的。

纓兒依然有些不安,眼神里還帶着擔憂。

——少爺你該怎麼辦啊。

錢朵朵以前也見過唐芊芊一次,那時候唐芊芊扮成王笑的丫環跟着去了錢家別院。錢朵朵想到當時那個微微抖動的衣櫃,至今都有些慌張,她還真沒想到當時那個丫環搖身一變成了瑞朝的公主,於是一臉茫然。

秦小竺則是側過頭,輕輕地「哼」了一聲,顯然對王笑很是不滿。

王笑馬上就做了決定,先哄秦小竺。

他才上前兩步,秦小竺卻是揮了揮拳頭,努了努嘴,徑直走開。

過了一會,唐芊芊從花廳走出來,徑直到了王笑面前,柔聲道:「笑郎放心,我處事自有分寸……」

秦小竺已經走到了月亮門那邊,轉頭一看,見到了他們這幅親密模樣,更加惱火。

然而她轉念一想,心裏又浮起一絲危機感。

好嘛,你這唐芊芊,如此一來,反倒顯得我任性、小家子氣。

秦小竺心中後悔,考慮要不要再跑過去和王笑撒個嬌。學着那種嬌滴滴的語態說幾句「笑郎,你都不來追人家」之類的話。

但腦中念頭一起,她自己都覺得不像話,又拉不下臉再掉頭回去,於是「哼」了一聲,邁步跨過月亮門,腳步輕輕地繞到後面,躍上院牆、向那邊偷偷看去。

只見唐芊芊和王笑拉着手說話,搞得好像虢國公府是她家一樣,一點也不害臊,實在是讓人討厭。

過了一會,王笑要送唐芊芊離開,唐芊芊居然還回頭拉着纓兒一起走。這是完全把那笨丫頭拉到那邊陣營去了。

秦小竺跳下牆,又重新跑迴廊下,拉着錢朵朵就進了花廳。

「淳寧,淳寧,你剛才和她談了什麼?」

淳寧臉色有些失神,低聲道:「自是談了盟約。」

秦小竺才不在乎什麼盟約不盟約,風風火火地跑上前,又問道:「我們接下來要怎麼辦?風頭都給她佔盡了……」

「是啊。」

月華裙上,淳寧的雙手捏在一起,漫不經心地應了一句。

秦小竺更加緊張起來,探頭過去,輕聲問道:「淳寧,你生氣了嗎?生王笑的氣嗎?」

「我怎麼生他的氣呢,那是把他往人家那邊推啊。」淳寧緩緩說道,「她說得不錯,眼下楚瑞兩朝只能聯盟,此次建奴兵勢浩大,一旦瑞朝敗亡,我大楚唇亡齒寒,必將難以為繼。這種時候,我不能生夫君的氣,一生氣,我心就亂了。心亂了,就沒辦法冷靜做決定……小竺,你知道嗎?她好厲害,來見我之前,她已經把我所有的反應都算到了。」

秦小竺低頭看去,只見淳寧拉着自己的手。

她耳朵有些發熱,又問道:「那我們要怎麼辦?總不能讓她這麼囂張。」

淳寧沉默了一會,輕輕吐出一個字。

「忍。」

「忍?」秦小竺有些跳腳。

她最不喜歡的就是忍。

淳寧輕聲道:「我列祖列宗為了社稷,什麼都可以忍。如今我暫時忍下一個女子,換得兩朝議盟,也沒什麼不可以的。」

她低下頭,又低聲道:「其實,她看起來佔盡上風,但若是縱觀全局,優勢是在我這一邊呢。」

秦小竺一愣,來了精神,在淳寧面前的案子上坐下,問道:「我們更佔優?」

——但她更漂亮啊……

淳寧道:「此次是她來求我們議盟,而不是我們求她,一旦和談破裂,首當其衝先敗亡的是她。另外……」

她想了想,有些猶豫地又說道:「另外,她看似和夫君親密……但,我和夫君才是立場一致的。這麼長時間以來,夫君沒有投靠反賊已經說明了這一點,反賊根本就不能給夫君放手施為的機會,只有我可以。」

說到這裏,她抿了抿嘴唇,眼神重新堅定了一些。

「唐芊芊跑來找我議盟,看似她說服了夫君,其實她的所作所為只是順着夫君的意圖來謀求共贏,而不是她能左右夫君的想法。順水推舟、看起來嚇人,但我不能被她唬住,我一生氣,就顯得我是個妒婦,正中了她的下懷。

我和夫君是名正言順的夫妻,夫君是奉承天命的大楚虢國公。只要我不亂,她撼動不了我。」

秦小竺看着淳寧,又覺得心動,又覺得心疼。

就這一年,眼前的女孩子顛沛流離,她的父皇也死掉了,現在還跑來一個女人想搶她的夫君,要命的是還是個又漂亮又有手段的女人,多難應付啊。

這樣心疼的同時,秦小竺也覺得淳寧很厲害。

到這種時候了,還能這麼淡定冷靜,分析頭頭是道。

「嗯,我們肯定是不會輸給唐芊芊的。」秦小竺用力點頭。

錢朵朵站在一邊沒有說話。

她覺得,公主殿下和小竺都沒有捉到重點。

——爭寵這種事情,分析那麼多有什麼用呢?自己一個錢家庶女,能留在笑郎身邊,可從來沒有這麼多井井有條的道理。

「殿下,但我覺得……」

錢朵朵才怯生生說了一句,淳寧抬起頭,有些疑惑。

錢朵朵忽然覺得有些難以啟齒,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

淳寧心裏想得明白,然而真的見到王笑的時候,她情緒還是湧上來。

這天晚上,她從王笑手上接過衣服,吩咐甘棠去打了水。

「今日我和瑞朝那位七公主訂下了初步盟約……」

話到這裏,她有些說不下去,又道:「想必她已經和夫君說過了?」

「嗯。」王笑點點頭,「我們這邊能爭取的條件要盡量爭取。此事你完全可以撇開我和芊芊的關係……嗯,總之論公不論私……」

淳寧忽然板起臉。

「夫君,你這幾天去別的屋子睡吧。」

「嗯?」王笑一愣。

轉頭看去,只見淳寧一張粉唇緊緊抿著,眼神有些不高興。

「看到夫君我還是覺得生氣,你這幾天先去別的屋子睡吧。」

淳寧又說了一句。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明明想得好好的,最後還是忍不住發了小脾氣。

心裏莫名地酸溜溜的,於是那些大局為重的想法一瞬間就忘了個乾淨。

王笑顯得有些呆,和淳寧大眼對小眼地看了一會,傻傻地應了一句:「哦。」

他重新接過自己的衣服,又看了淳寧一眼,還轉頭看了看一旁的秦小竺。

淳寧也不理他,背過身去。

秦小竺也不知道如何應會這種局面,兩邊都很為難。

王笑只好慢慢走出屋子,一副很聽話的樣子。

出了屋,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居然被趕出來了……」

好在他也不是沒別的地方睡覺。

也好在淳寧雖然不開心,但還算克制,並沒有影響到議盟的大事……

這一天晚上,王笑很是安撫了一下纓兒和錢朵朵擔心受怕的心情。

次日再起來,他本來打算去哄一哄淳寧,但繁忙的政務已經壓了下來。

隨着議盟進入正式階段,山東也進入了戰備階段。

北上的大軍也要開始調度了……

~~

張嫂買了菜回到王璫的宅子。

她已經能感覺到濟南城這幾日的不同,街頭巷尾已經開始議論北上聯寇抗虜之事。

張嫂擄走王笑的計劃還沒完成,盜取楚朝行軍情報的任務也迫在眉睫。

院子裏,碧縹正抱着兒子晃啊晃的。

王璫這個兒子如今還不到一歲,生得白白凈凈很是可愛,張嫂雖是敵國之人,對這小傢伙也蠻喜歡。

在張嫂眼裏,王璫就是個沒本事的,犯不上自己去對付他,因此也沒想過要從這小孩子入手。

但有人似乎不這麼想。

院子裏,化名成啞女的塔娜澆了花,抬頭看向碧縹手中的孩子,睜着眼,看起來好像是個淳樸善良的小女孩。

碧縹笑道:「這孩子長得好看吧?相公非得起個乳名叫『蛐蛐兒』。」

說着搖了搖頭,顯然還沒適應王璫起的乳名。

啞女揮舞着手,嘴裏「啊」了兩聲。

她漢話說得不流利,因此乾脆扮成啞巴。

碧縹自是聽不懂她說什麼,只當她在誇自己兒子好看,俯下身,向啞女道:「你看這眼睛,和相公一模一樣。」

張嫂才進門,目光看去,見到啞女湊得離那孩子極近,不知為何,有一瞬間她覺得呼吸停了停。

過了一會,碧縹抱着孩子進了屋。

啞女轉頭看向張嫂,眼裏閃過一絲挑釁的意味。

張嫂想到粟末人吃生肉的樣子,心中莫名有些道不明的不安感。

啞女走上前,嘴裏「啊啊」兩聲,接過張嫂手裏的菜。

張嫂壓低聲音道:「你最好離開這裏。」

「我說了,我是來幫你的。」

「用不着。」

啞女冷笑一聲,不再說話,提着菜進了廚房,手在菜刀上緩緩摸過去。

……

等到傍晚,王璫又是按時下衙,碧縹迎上去道:「相公回來了,飯還沒好。」

「我就回來添件衣服,今日約了玄策他們在外間吃酒。」

「怎麼不帶回家裏來吃?」

「家裏又沒個好廚子。」王璫隨口應了一句,又加了一件氅子,「桂皮走了,爹說在王家給我撥個小廝,可派來了?」

「沒呢,娘親想讓我們回去住。說是我們年紀輕輕管不了家,開支也大,下人也不會調教……」

王璫不服氣道:「怎就管不了家了,這不好著呢嗎?」

張嫂逮著機會就上前問道:「老爺,桂皮不在,要不我陪你去吧?」

「你就是饞外間的酒菜了,走吧。」

……

張嫂在車轅上坐了,忍不住向王璫問道:「老爺,你平日從不出去吃酒,今日是誰有這樣大面子?」

她這兩天也是急着想打探些消息。

也就是她碰到的是王璫,換成別的主人遇到這樣多嘴的下人,打死都有可能。

王璫雖不打她,卻也不會這樣就告訴她,縮在馬車上打着盹,打了個哈欠道:「少找我閑聊,我都累死了。」

張嫂心中無語,只覺這探子太難當了。

不一會兒,到了濟南岱宗樓。

張嫂跟着王璫進到樓上雅間,只見裏面坐着三個年輕人,都是孔武有力的樣子,就是秦玄策、耿當、庄小運。

秦玄策右眼眼眶發紫,像是被人打過。抬起頭看到王璫身後的張嫂,眯了眯眼,眼中閃過一絲探究。

張嫂登時心中一緊,低下頭去。

「我說璫哥兒,怎麼帶着個嬤嬤就來,一會你被我灌醉了,她扛得了你回去嗎?」

王璫道:「你少嚇唬我,有事就算說,我才不和你喝。對了,你這眼睛怎麼回事?」

秦玄策伸手指在王璫嘴唇上,道:「你這門牙,誰打掉的?」

「還有誰,你又不絲不知道……」

王璫說着,忽然恍然大悟:「你姐又打你了?為什麼?」

「為什麼?」秦玄策一拍案,罵道:「關你屁事。」

「哦。」王璫一縮腦袋不敢做聲。

這件事情秦玄策自己也委屈得很。

王笑把他家隔壁的宅子送了左明靜,這件事本來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偏偏王笑不親自送,非要把宅子送給他,再由左明心交到左明靜手上。

本來這只是件小事,也不知怎地,居然被秦小竺知道了。

秦小竺跑來問他:「你哪來的銀子買這麼好的宅子?」

秦玄策思來想去,發現自己竟然回答不出來。

王笑送宅子給左明靜原本是清清白白的事,一是出於感激,二是朋友間的同情,三是那宅子本來也就是搶來的。

但秦玄策知道秦小竺最近在和王笑鬧脾氣,這種時候他再把事情說了,也許就很難收場。

秦小竺見他不回答,又問道:「你去抄孔家的時候貪銀子了是吧?」

秦玄策:「……」

「嘭」的一聲,秦小竺一拳就呼到了他臉上。

委屈自然是委屈,這事秦玄策也無處可說,想起來就覺得窩火……

~~

那邊張嫂退出雅間,在門口等著,秦玄策帶來的兩個親衛卻是把她趕開。

「秦將軍在樓下定了飯菜,你下去候着。」

張嫂心中窩火,往常這個時候她不敢亂走以免引起懷疑,如今卻是顧不得太多,出了酒樓,繞到無人處,縱身一躍,輕輕巧巧地跳上屋頂。

她知道雅間里三人都是高手,窩在屋頂也不敢亂動,任冷風吹着,聽着裏面的人說話。

只聽秦玄策道:「小運,這次你也想北上立功吧?」

耿當悶聲悶氣道:「他想北上,不是為了立功,是為了花枝姑娘,俺才想去立功。」

「璫哥兒,你呢?你想去嗎?」

「開什麼玩笑?!我才不會去的……」

屋頂上張嫂心中鄙夷不已。

秦玄策又道:「這麼說吧,我打算聯合諸將士請命,讓虢國公坐鎮後方,由秦副帥掛帥北上,你們覺得如何?」

王璫道:「你別這麼鬧,回頭笑哥兒發起火來誰都吃不了兜著走。」

庄小運:「我聽國公安排。」

「俺也是。」

「嘁,你們為了自己的前程敢去請戰,卻不敢為了國公的性命安危替秦副帥請戰?」

秦玄策這麼一激,耿當和庄小運又覺得很有道理。

「咦,好像是這麼回事……」

王璫忙打斷道:「你們別瞎搞,我實話和你們說吧。笑哥兒有安排的。」

「什麼安排?」

王璫壓低聲音,輕聲道:「這是機密,你們可別傳出去。」

「嘁,什麼機密我這個副總兵不知道,你個小官能知道?」

「我告訴你啊,你真別鬧,這麼說吧,笑哥兒已經有了計劃,這邊由誰掛帥未定,那邊他會派一路先鋒軍直搗順天府,背後偷襲在冀州的多鐸部……」

「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

「派誰去?」

「你想不到的……」

屋內安靜了一下,過了一會,秦玄策低聲道:「賀琬?是要派水師從天津登陸,以野戰炮偷襲?」

「噓。」

「我不信,這樣的軍情怎麼可能告訴你?」

王璫道:「我再告訴你啊,你真別鬧,笑哥兒過幾日就要暗中去萊州了。到時候由我扮成虢國公去往德州,麻痹建奴。」

「你他娘的,這樣的事怎好說出來,你還對誰說過?」

「嘿,要不是因為你,我能說出來嗎?我對誰說過?我口風很緊的。」

王璫說着,嘆了一口氣,憂心忡忡地道:「我也好擔心啊,這次到德州的路上,我還得把建奴的暗探引出來,耿當,你到時候可得保護好我……」

屋頂上,張嫂整個人都僵住。

既是被冷風吹的,也是因為終於得到了有用的情報。

……

她急急忙忙就跑到藥王街坊下做了記號,這才匆匆趕回岱宗酒樓,好在王璫並沒有發現她離開過,吃過飯便領着她回了宅院。

這天夜裏,張嫂帶上塔娜,再次回到了城裏的破廟。

路上張嫂想了想還是道:「你沒有必要潛到王璫身邊的,萬一被發現,我們兩個都得暴露。」

塔娜冷笑。

對她而言,這事很有必要。

她潛在王璫身邊,只要見到王笑直接殺了就行。殺了,比捉回去可簡單得多。

塔娜不回答,張嫂也沒辦法,兩人一路到了破廟,只見薩馬拉已經等在那裏。

張嫂將偷聽來的情報說了,薩馬拉臉色一變,馬上就派人將情報想方設法送回北直隸軍中。

「得要想辦法到萊州打探確切的情報。」

「能幫你打探的消息已經給你了,接下來你自己辦。我們才不去萊州。」張嫂果斷拒絕,她寧可在濟南等王笑回來再找機會。

薩馬拉問道:「為什麼?」

張嫂態度堅決,道:「我們本來還有個同伴阿布林,前兩個月跟着王笑到了萊州被扣下了。總之那地方我是不會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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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非痴愚實乃純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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