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又一步

第500章 又一步

何伯雍最近很煩惱。

這一趟差事,又苦又累不說,還經常有性命之憂。

這才來錦州多久,這城就被圍了兩次了!

——「都怪爹,得罪誰不好,非要得罪王笑,受罪的卻是我。」

何伯雍想到自己活到四十多歲,在京城要受父親和妻子的白眼、在關外要過這種提心弔膽的日子,每每有『獨愴然而泣下』之感。

當然,想這些也沒用,他也只能繼續委屈巴巴地做事,聽夏向維的吩咐統計城中木料。

一個六品官要聽一個舉人的吩咐,這似乎很可笑。

但在這錦州城……何伯雍知道,自己敢不聽,劉一口便一刀砍了自己。

「作孽啊!」

何伯雍心中長嘆,恨不能沖回京城問問何良遠:「爹你連兒子都護不住,當這次輔有何用?」

下一刻,一個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便跑到他面前來。

何伯雍眼前一亮。

「這位姑娘……」

——這位姑娘你莫非是被老夫的風采所吸引?

果然,那姑娘開口便吟了一句:「一片紅葉鎖深秋,相思作賦斷腸柔……敢問這是何大人作的詩?」

何伯雍大喜。

竟有這樣的事?

他一瞬間就明白過來了。

——王笑果然是個賊心不死的小混帳,跑到錦州來也能勾搭這樣的小姑娘。偏偏人家姑娘寫了詩,小混帳知道自己字丑,不敢回,讓老夫來寫回詩……

現在漏陷了吧?人家姑娘看上老夫的才華了……

果然是,書中自有顏如玉,古人誠不欺我!

「敢問姑娘可是……欲翻紅葉裁新句,卻見關山畫晚妍?」何伯雍撫須笑道,自覺答得頗妙。

這一瞬間,他腦海中想了許多。

他甚至還想起了左明靜。

眼前的小姑娘比起左明靜雖還差了幾分氣韻,卻也很是秀色可餐……

下一刻,一道耳光重重抽在何伯雍臉上!

「啪!」

何伯雍一愣,目光看去,只見那姑娘眼中俱是怒氣與惱意。

這……

~~

「老貨,也不看看自己的德性?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呸。」

蔡念真一巴掌摔出,心中怒氣猶覺難消。

她想到祖父對自己說的「馬上要變天了,你是總兵的女兒,不必再怕那些文官,次輔的兒子又如何?」

——但,自己就算是總兵之女又如何?想要的終究還是得不到。

蔡念真心念至此,再看何伯雍那樣子,只覺索然無味。

腦海中的雍容少年早已不知去向何處,像一場支離破碎的夢……

想着想着,她抹了一把淚,轉身就走。

「念真……」

「別跟來。」

~~

何伯雍撫著臉,極有些茫然。

這事……演得哪一出啊?

他轉頭看了看蔡念真那窈窕的身影,不自覺又眯了眯眼。

——小娘們,你有病吧?在錦州老夫弄不了你,回了京老夫自有更好的……

這樣的神情並不是第一次出現在何伯雍眼裏。

在左府,王笑便見過他以這樣的眼神看左明靜。

而現在,秦守仁也盯住了何伯雍的眼睛。

片刻之後,何伯雍收回目光,看向秦守仁,又是一愣。

「哦?秦將軍也在……這些木料運到東城?」

「不錯。」秦守仁道。

何伯雍被他看得頗有些不自在,擺手道:「剛才是一場誤會,讓秦將軍見笑了,見笑了。」

「何大人請跟末將來。」

「這是……要去哪裏?」

「跟末將來就是了。」

……

城牆上鋪着未乾的鮮血,城牆下是堆積的屍骨。

何伯雍越走,腿肚子打顫得越發厲害。

「秦將軍,本官……本官是文官,幫忙處理一下後勤是可以,但我是不上戰場的。」

秦守仁也不應話,箍着他的肩膀不停往前走。

「你們都下去,我與何大人有軍情商議。」

「是。」

「商議軍情?秦將軍,本官不懂兵事啊……」

秦守仁抬起手,指向前方浩浩蕩蕩的敵陣,道:「再有一小會,建奴又要攻城了。」

「哦。」

看着那陣勢,何伯雍感到渾身的寒毛都在顫抖。

「秦將軍,還是讓本官先下去吧。」

「好啊。」

何伯雍一愣。

下一刻,秦守仁附在他耳邊,冷冷道:「你會作詩?『相思作賦』是吧?」

「秦……」

一隻手在何伯雍腰間一推!

「啊!」

……

耳畔的風呼嘯,身下是無數的屍骨和林立的刀槍,何伯雍至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走到這一步的。

——就因為爹得罪了王笑,害得自己被帶到遼東,今日才會遇到這兩個瘋子!

「這輩子,悔生作何良遠的兒子……」

「噗」的一聲悶響,一具身體摔落在屍山之上,除了身上的官袍,與無數慘死的無名小卒別無二致。

「何大人!何大人被建奴射中了……」城牆上有人高喊道。

又過了一會,無數人蜂湧上來,踩在何伯雍的屍體上向上攀爬。接着,燒的滾燙的糞水猛然潑下。

那一身鮮麗的官袍也漸漸與別的襤褸衣衫毫無二致……

~~

錦州城漫天的戰火延展開來。但說穿了,也不過是一個又一個的人心中求而未得的慾望和野心。

而戰場的背面,依然是這些慾望與野心不停延展。

「念真,我為了你,就連當朝次輔之子、六品官都敢殺。」

「我讓你殺他了嗎?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嗎?」

「我……好吧,你別生氣了……」

一雙男女說着話,蔡通禹緩緩走出來。

「守仁啊,你太衝動了。王笑那個學生,名叫夏向維那小子已經懷疑你了。一步錯,步步錯啊……你讓老夫還怎麼幫你?」

夜色中,蔡通禹語調緩慢地說着。

「王笑留下夏向維和劉一口在錦州是為什麼?為的就是控制秦家!控制秦家要怎麼做?首先就是要對付你,偏偏你又留下這許多把柄……」

「還有建奴如今這攻勢,你能守得住嗎?知道為何所有人都說聽你的吩咐?守住了,功勞不會是你的,但錦州一旦失守,罪責便全在你身上,明白嗎?」

「姐夫為何帶着關寧鐵騎與王笑出城?這是存了心思要投靠王笑。你以為他留下你是想把秦家交給你?你想想,他最疼的是誰?秦玄策、秦玄書。玄策就不說了,送到京城、娶左家的閨女。玄書呢?他是秦山河的兒子,姐夫以前有多疼秦山河你又知道嗎?就算那小子投降了建奴,姐夫可曾有罵過他一句?這些年又是怎麼待玄書的?但凡有好的東西,他是給你還是給玄書?如今這兩個孩子他都帶上了,獨獨留下你……呵,嫡曾長孫,秦家有人真把這當回事嗎?」

「你們長房為了守遼東,山海成了殘廢、玄堅戰死,只留下你這個自幼失怙孩子,無依無靠的。前些年他們就叫嚷着要給你說親,說來說去,那些歪瓜裂棗哪個是你能入眼的?與左家聯姻、與我們蔡家聯姻,哪一樁又有你的份?你如今都二十有二了啊,誰家這歲數的男子還未成親?但有人給你作主嗎?」

「就這你樣,還想跟老夫求娶念真?差著輩不說,她可是我蔡家嫡女!」

「這次,老夫可以幫你設計除掉夏向維、劉一口,以及王笑留在城中的兩千兵馬。但往後你休再招惹我家念真……」

~~

一直到秦守仁失魂落魄地離開,蔡念真才搖了搖頭。

「祖父這樣待他,未免太殘忍了……」

「呵,老夫這是在救他。」蔡通禹淡淡道,「看着吧,往後秦家最有出息的還是這小子。」

蔡念真抿了杯茶,顯然頗為不屑這句話。

「出息?半點城府也沒有。」

「那看跟誰比吧。」蔡通禹嘆道:「不得不說,我孫女的眼光不錯,可惜降不住那人……」

「祖父!」

「哈哈,莫要生氣,祖父這不是在教你如何降住他嗎?記住,他為你做的越多,他就越離不開你……」

蔡通禹說着,閉上老眼,微有些得意地低聲道:「今日為你殺個六品官又如何?一旦越陷越深,往後金鸞殿上的陛下他都可以為你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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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非痴愚實乃純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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