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保士氣

第330章 保士氣

齊樂翰微微眯了眯眼,暗道王笑來者不善。

果然,卻見王笑抬手指了指那邊狼狽不堪的巡卒,一字一句道:「這些人徹夜不眠、儘力清理溝渠,為的是讓大家免於穢氣所觸,免於疫癘之苦,這其中可也包括憲國公府。今日你打殺了他們,一句『重金撫恤』便想了事?萬民供養你,你拿出一倉糧食來賑災便當自己是善人?」

齊樂翰賠笑道:「此事是場誤會……」

「我不管是不是誤會!」王笑斷然喝道:「你打死的是七位正在為民辦事的兵士,是整個京城防疫抗災的士氣,是一顆顆赤誠熱血的心!在他們干著臟活苦活的時候,你高高在上地一聲令下就將剝奪了他們的性命。但我告訴你,這場防疫亦是一場硬仗,天子下旨,親王出面主理,可見朝庭誓要守護百姓的決心,亦可見這場戰爭的重要性。今日前方戰士不顧艱險、奮勇在前,你畏縮於後、安享富貴不提,還要以棍棒阻撓欺凌?!」

「今日你欺他們、辱他們,若草草收場,兵馬司的巡卒怎麼看?順天府的吏員怎麼看?京中百姓又如何看?若是我,我便想:我為何要做這些?為的是守護你們這些貴胄們的安穩富貴?為的是維持這個上位者可以隨意草菅人命的世道嗎?!」

不知不覺中,王笑聲音里竟是帶着些不容反駁的威嚴。聲聲厲喝在憲國公府外回蕩開來,落在不同的人耳中,各自有些不同的反應。

他身後的齊王護衛與錦衣衛們都不自覺得挺了挺腰板。

鄧景榮與五城兵馬司的巡卒們臉上既有些愧然,又感到有些光榮。

對於他們來說,其實是被逼着做事,同時也是為了賞銀。現在這一頂高帽子戴下來,實在是有些讓人為難。但心裏……又有些說不清的滋味。

周衍嚅了嚅嘴,露出深思的表情。

聽了王笑這一番話,最受觸動的便是他。

類似的事情在楚朝發生過無數次。各種應對權衡中自然也有別的高明手段,總之從來沒有一個聰明人會這樣質問出來。偶爾有發聲者,也不過是些頑固之人。

宋先生最鄙視那些人,說那樣保不住自己,也救不了楚朝。

可王笑看起來實在不像一個豎儒,他此時說的是場面話還是真心話?

……

齊樂翰心裏十分不屑——王笑在朝堂上與那些老狐狸斗過幾次,學了些官樣文章,竟也拿出來壓自己。

冠冕堂皇的場面話誰不會說?

瘋狗一條!

心中暗罵着,他面上訕訕道:「駙馬言重了……」

「言重?」王笑叱罵道:「你今日所為,說是禍國殃民也不為過!」

他手一指,又罵道:「你一次次涼了他們熱血,澆了他們熱情,磨滅他們的意志。這天下頻發的災難、反賊的刀槍、異許的鐵蹄來時,還有誰願意站出來相抗?世道崩壞誰還願力挽狂瀾?你們居高位而不思自省,享榮華而不思反哺,為一己之私魚肉生黎,視百姓為芻狗。這楚朝正是因有太多你這樣的人,致使世間暮氣深沉,致使人世麻木不仁!」

周衍轉頭看王笑,若有所悟。

王笑所言,似乎與宋先生說的『削宗藩』有相同之處,卻似乎又有所不同。

哪裏不同呢?

那邊齊樂翰臉色已然冷下來,淡淡道:「駙馬想要如何?」

他一句話說完,又轉向周衍,道:「殿下,老夫的先祖茂公曾隨太祖皇帝征戰漠北,又隨太宗皇帝平定變亂,為救太宗皇帝力戰而亡。之後,先祖陵公又南平安南、北征瓦剌……」

周衍拱手道:「孤知道的。令先祖可謂是『忠精貫日星、功烈揚竹帛』。」

王笑卻是冷笑道:「兩百年富貴、天下人供養,家國百姓不負你祖宗,你卻負了他們。」

齊樂翰恨恨瞥了王笑一眼,又對周衍道:「老夫雖無權勢,祖上卻有遺澤,吾祖陵公曾掌中軍都督府,至今憲國公一脈在軍中還有些親善關係……老夫有心與殿下親厚,卻不想殿下為狂妄小兒所誤。」

周衍聽得明白對方話里的意思,但他下意識還是看了王笑一眼。

齊樂翰那一句「駙馬想要如何?」,王笑可還沒有回應。

卻見王笑只是喃喃了一句:「他們的士氣不可以衰。」

接着,他便不露聲色地立在那裏,似在等着什麼。

安靜了一會,忽然有人以極快的速度跑過來,邊跑邊喊道:「挖出來了!挖出來了……」

~~

耿當大步跑到王笑面前,眼中帶着憤慨。

「稟駙馬,溝里的東西挖出來了,是……」

王笑道:「大聲說。」

「是!」耿當應了一聲。

他嗓門極大,聲音遠遠回蕩開來:「那溝渠下面全是屍體,多得數不清,有的都成了白骨,有的才剛爛,還有不少被衝進什剎海,還在撈!」

王笑眼中閃過一冷意。

他語氣卻是帶着些驚訝,道:「是嗎?這可是一樁大案。」

「是,大案!」耿當一唱一和道。

「什剎海接着宮內太液湖,這是把晦氣傳入皇宮!怪不得陛下千古明君,卻每逢多災年景!」

齊樂翰猛然色變!

——瘋狗!你這是什麼無恥荒誕之言?拋屍就拋屍,什剎海又不止我一家拋屍,關皇宮和陛下屁事?!

他嚅了嚅嘴,卻是說不出話來。

王笑又向耿當問道:「你覺得是誰拋的屍?」

「俺覺得……」耿當道:「是憲國公。」

「我不要你覺得。如此大案,豈可草率?」

「就是憲國公!」

「混帳,你胡說什麼?!」齊樂翰大怒,高聲叱罵道:「你一介卑鄙武職,毫無證據,竟敢污衊堂堂國公,老夫要到御前告你們。」

「他要證據。」王笑向耿當道:「你有證據嗎?」

耿當眼睛一瞪,登時有些茫然。

自己哪有證據?不是說好讓王珍大哥去拿證據給張指揮使嗎?駙馬乾嘛要跟自己要證據……

「你有證據嗎?沒有證據三司衙門可不好交待。」王笑又問了一遍。

耿當愣了愣,忽然反應過來。

他猛然將身上的白罩衣扯下來,露出一身的魚龍服,大喝道:「錦衣衛辦案!」

齊樂翰一愣。

耳邊只聽到那個蠢漢的破鑼嗓子吼道:「錦衣衛辦案,三司無權過問!一應證據自會直呈御前!」

「唔,那好吧,你公務在身。本駙馬與齊王殿下也不便攔你。」王笑有些無奈的樣子,道:「你把涉案人員押回去吧。」

齊樂翰猛然抬頭,一臉的不可置信。

他要押誰?

自己還沒想好讓府里哪個出來頂缸啊……

下一刻,有個身影猛然衝上來!

!!

憲國公府外,一個肥大的身體轟然摔在地上,大地彷彿一震。

……

周衍終於明白,王笑所為與宋先生所言的『削宗藩』區別在哪裏——他是真的敢去做。

鄧景榮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一瞬間眼裏有淚水流下來。

「二娃、壯實、大頭……你們看到了嗎?也有人給我們這樣的人出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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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非痴愚實乃純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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