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積雪巷

第10章 積雪巷

吃過飯,王笑無非又是與纓兒、刀子圍着燭火打發了一個夜晚。

一直到他假裝入睡,纓兒才返身回了自己屋中。

王笑前世是個夜貓子,本就不習慣這麼早睡,此時枕着手想着白天的事更是難以入眠。

袁慶一句話就可以決定老高頭的命運,那自己一個商賈之子的命運,是不是也掌握在別人手中?

雖只是驚鴻一瞥的念頭,他卻覺得難以釋懷。

就像是有一根刺橫在心頭,讓人不得不去想。

想了一會之後,他便有些懷念起以前的宵夜來。

於是他決定出去逛逛,哪怕是熟熟悉悉地形也好。

因上次在看門的酒糟鼻和麻子臉那吃了癟,這次他便打算爬牆出去,躡手躡腳地出了房間,他便往院子後面走去。

王笑這個小院後面沒有別的院子,只有一個花園,過了花園便看到一片芭蕉樹,畔著小小的池子,池旁還有一個小亭子。似乎是以前供人畫畫的地方,如今已經閑置,倒是堆了好些酒罈。

亭子再過去又是一排灌木叢,後面才是接近三米的高高院牆。

王笑略一打量便有了主意,呼哧呼哧拿了酒罈便擺在院牆下。

他來來回回搬了好多趟,終於堆了一個半山形狀的梯子。

踩着酒罈爬上了院牆,他低頭一看,只覺離地頗高,只好先用手趴着院牆將身子放下來。

好在他年紀雖小,身量卻已頗高,掛在牆上晃了晃,估摸著不至於摔傷,他便躍了下來。

「哎喲。」

這一跤摔得腳心發麻,王笑老半天沒能爬起來。

似乎是腳扭了。

抱着腳休息了一會,他抬頭看了看,只覺得月色中這個巷子似乎有些眼熟。

積雪巷?

吱呀一聲,牆對面有個院門被打開,大概是院中人聽到王笑剛才那聲痛呼,便出門看看。

只見一個丫環探出頭來,與王笑對望了一眼。

雖有些不太禮貌,但王笑第一個念頭確實是,這丫環長得可真丑。

第二個念頭卻是——這丫環好生面熟。

接着,他心裏便有些暗道不好,這開門出來的可不就是唐芊芊身邊的花枝嗎?

「自己真的是個蠢蛋,跳下來摔傷在連環兇手面前。」

花枝見是王笑,走過來將他攙了起來,也不說話,扶着他便往院子裏走去。

這丫頭看起來瘦瘦小小的,力氣卻是極大。王笑也不敢反抗,就像一隻被捏住了命運的后脖頸的貓。

才進了院子,唐芊芊從屋中出來,見到王笑,臉上便露出極有趣的笑容來。

「王公子一日未見,這是想奴家了?」

聲音柔柔的,還透著些驚喜。

王笑臉上訕訕然也不知如何應,千辛萬苦從牆頭翻過來,被人家瓮中捉鱉了,還能說什麼。

花枝道:「他跳下牆,扭傷了腳。」

「這可真可謂是『一支紅杏出牆來』呢。」唐芊芊捂著嘴笑了笑,頗有些風情萬種,又道:「扶到我屋子裏吧。」

她說着當先進了屋,還將被子推了推,花枝攙著王笑將他放在床上。

「去打盆水來,要井底的冰水。」唐芊芊吩咐道。

說着,她伸手便抬王笑的腳。

「我自己來。」

「別動。」

唐芊芊說着已解開他的鞋襪,只見腳腕上腫了一大片。

「忍着點。」

說話間,她手裏一扳,動作極是利落,將他腳骨正了過來。

這一下極疼,王笑額頭上頓時冒出一頭冷汗。

「怎麼不喊出來?」唐芊芊柔聲說着,還拿手帕給他擦著汗。

「沒來得及喊。」王笑道:「你還會正骨?」

「奴家會得可多了,王公子要不要一一試試?」唐芊芊咬着唇道。

這等虎狼之詞嚇得王笑一跳,連忙岔開話題,低聲道:「今日,我去過巡捕營了。」

正好花枝端著水盆進來,他便連忙止住話頭。

腳放在冰水裏,感覺沒那麼疼了。

「你出去吧,沒喊你就不要進來。」唐芊芊又吩咐道。

於是房中便只有兩人,坐在床上。

燭下看美人,王笑反而頗有些不安起來。

唐芊芊感受到他的不安,嘴角的笑意更濃。

「接着說,我去了巡捕營以後,見的那人據說身手不錯,但我看他也不過是個尋常人家,不是什麼殺手。」

「奴家知道,那兩個差爺早上也讓奴家去認了。」

王笑道:「唐姑娘放心,我雖沒指證他。但你的事,我什麼都沒說。」

說話間,唐芊芊又湊近了些,盯着王笑的臉看得不停。

「王公子深夜來找奴家,就是要奴家放心?奴家又怕你說什麼?」

王笑低聲道:「我既未說羅德元的事,也未說花枝的事。」

「花枝的事?」唐芊芊好笑起來,「你覺得花枝就是木子?」

「不……不是嗎?」

唐芊芊道:「她不過是個丫環,如何會是什麼連環殺手?」

「但昨天那八個字,分明寫得一模一樣。」王笑壓着聲音道,表情有些神秘。

「京師隔三差五就會有一個連環殺手,殺人之後無影無蹤,極難追捕,卻沒人想過這是為什麼。王公子想過嗎?」

「為什麼?」

唐芊芊道:「你想聽?」

「嗯。」王笑點點頭。

「你既然想聽,奴家也只好告訴你。」唐芊芊柔柔道,「京師居大不易,人與人之間難免有些口角爭紛,失手打死人的事也常有,便有人看出其中的商機,做起為人替罪的生意。」

王笑微微有些恍悟過來。

唐芊芊道:「給人替罪,一種方法是帶個『兇手』過來當場收拾手尾。還有一種方法……就比如,奴家事先就知道木子的身形樣貌、手段習慣,若臨時出了事,便可以將現場偽裝成木子所為。」

「那這些信息,你們怎麼知道的?還有那字跡……」

「自然是買來的,字跡也是照着練的,花枝那笨丫頭練了好幾天才練會。」唐芊芊笑道。

王笑眨了眨眼,一時很有些無語。

真是賣什麼的都有。

還有這女人,家中常備替罪羊,顯然不是一個好相與的。

「也就是說,沒有木子這個人?」王笑又問道。

唐芊芊道:「也許有,也許沒有,但這九個人,肯定不全是他殺的。」

王笑卻覺得這件事比連環兇手還要可怕。

京城之中,有一批人手裏捏著免罪符,肆無忌憚地殺人。

眼前這女人就是這樣的人,還不知倒底是什麼身份來歷……

唐芊芊卻是抬起王笑的腳擦乾,還放在自己腿上。

紗裙絲絲滑順,透出些軟柔與溫熱。

王笑縮了一縮,腳卻被她拿住。

「奴家的秘密告訴你了,你的秘密卻還沒告訴我呢。」她悠悠道。

「我的秘密?」

「比如,為什麼裝成一個傻子?」

王笑沉默了一會,還是老老實實道:「有人要殺我。」

「哦?要不要奴家保護你?」

「我也不知道是誰要殺我。」王笑輕輕嘆了口氣。

唐芊芊道:「不是你大哥?」

「我大哥?」

再想到王珍那張看起來很好相處的臉,他心中頗有些后怕,便問道:「我大哥為何要殺我?」

唐芊芊捂嘴笑道:「奴家不過瞎猜的,你緊張什麼?」

「你總不能無緣無故瞎猜,是因為什麼?」王笑壓着聲音道。

「自然是為了他的仕途,你與淳寧公主的婚事若成,他再也不可能中第,對有些讀書人來說,便相當於一輩子都毀了。」唐芊芊說完,又湊在他耳邊道:「當然,這是奴家猜的。」

「我與公主的婚事?」王笑頗有些吃驚。

唐芊芊道:「怎麼?」

她目光在王笑臉上凝視了一會,有些疑惑起來。

「你……你看着我做什麼?」王笑緊張道。

唐芊芊道:「若非看你這張臉,奴家簡直懷疑你是冒充的王家三公子。」

王笑嚇了一跳。

卻見唐芊芊又捂著嘴笑起來。

這女人很聰明的樣子,他只好道:「我實話與你說,我前天被人一棍子打在後腦上,再醒來,便覺得開竅了許多。但以前的許多事卻都記不清了。」

「前兩天才開的竅?」唐芊芊道。

「真的,目前還只有你一人知道,不要告訴別人。」

唐芊芊見他目光頗為誠懇,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她又輕聲道:「那……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嗎?」

王笑一慌,連忙岔開話題道:「我為何要娶公主?我不是個痴獃兒嗎?」

「想必你二哥有些盤算。」唐芊芊道。

至於為何一個痴獃能娶公主,她也頗有些耐心地向王笑解釋了一番。

「那,淳寧公主又是個什麼樣的人?」王笑問道。

唐芊芊捏着他的下巴,道:「王公子一定要在奴家面前提別的女人嗎?」

「我……」

我真的是拿這個女人沒有辦法——王笑心中長嘆。

接着,他又想到王珍說話辦事沉穩,在家中地位又高,這樣一個人若是要殺自己,只怕是不好躲。

「我若是想在巡捕營里撈人,有什麼辦法?」

唐芊芊道:「你若真想要人護衛,奴家說過,可以保護你。」

「真的?有條件嗎?」王笑頗有些喜色。

「能要什麼條件?」唐芊芊悠悠道:「只要你成了奴家的人。」

「那你還是告訴我怎麼撈人吧。」王笑嘆道。

「你若真想撈,可以去西四街興旺賭坊,找小柴禾。」唐芊芊道:「奴家關於木子的消息便是向他買的。」

「小火柴?」

「小柴禾。」

「哦。」王笑道:「他做這個生意對吧。」

說着,他便想站起身來。

「今天謝謝你告訴我這麼多事。以後要是有要我幫忙的地方。我一定……」

話音未了,卻被唐芊芊拉了下來。

「王公子不留下過夜么?」她說着,一雙眼睛淚汪汪的。

「我……我得回去……」他一時有些手忙腳亂,隨口胡謅道:「我灶上的火還沒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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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非痴愚實乃純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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