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一車冤魂

七分鐘不算久，但對等待中的人來說，每一秒都是煎熬，是如此漫長。

徐浪強迫自己冷靜，未知的厲鬼正從郊區駛來，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他必須深入的觀察和思考，才能博得一線生機。

凌晨3：30分。

一輛看外表相當破舊的公交車，果然破夜而出，突兀地出現在徐浪視野里。

徐浪眯起眼，仔細打量。但無論怎麼看，這輛公交車都很普通，只是型號比較老。

唯一的異常，大概就是車窗上像凝了一層水霧，司機也不擦，在這個距離上，完全看不清車內人長什麼樣子。

「總不能一上車就給我一車鬼吧？」徐浪撇撇嘴，在站台上走了幾步，準備上車。

吱嘎……吱嘎……

刺耳的響聲中，公交車慢慢駛來，停在徐浪身前。

「哐哧！」

車門打開，一股冷氣撲面而來。

「這車況，跟我那心愛的小皮卡有一拼了啊，就沖這個，也得給我減點難度啊……靠，空調開得真足。」

徐浪心裏嘀咕著，抬眼看去，卻發現這公交雖然空調開得夠足，但車裏的燈卻沒有點亮，烏漆嘛黑的一片。

昏黃的路燈光從車窗外透入，在駕駛座上照出司機模糊的輪廓。不過他大半張臉都隱沒在陰影里，根本看不清長相。

司機把車停穩之後，也不吭聲，就像個雕像一樣靜止在黑暗中，車門大大地敞開着，正對着站台上的徐浪，彷彿在催促着他趕緊登車。

看着黑洞洞的車門，徐浪不知道為什麼，居然莫名心虛了一下。

不過就在他躊躇的時候，突然，一滴豆大的雨點從天而降，落在了他臉上。

「下雨了？」

冰涼的水滴順着臉頰流下，讓他精神一振。

他抬頭看了一眼陰沉的天空，終於下定了決心，一咬牙，毅然踏上了公交車。

可當他投完幣以後一抬頭，背上冷汗唰地就冒了出來！

這是輛老式公交，車上壓根就沒裝空調啊！

「見鬼……」

這是真見鬼了。

徐浪家裏就養了鬼，自然知道，鬼存在的地方，自帶陰寒氣場，越厲害的鬼出沒，空氣就越冷。這車上冷成這副熊樣，沒有厲鬼才是怪事了！

「噔！」

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但就在這時，車門在他身後又「哐哧」一聲緊緊關上，車子也重新發動起來！

徐浪一驚，又苦笑一下。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其實本來就沒有後退的餘地。

想明白了這一點，他反而冷靜下來，深吸一口氣，眼神掃過車內。

車上人不少，但也不擁擠，二十個左右的乘客都位於車廂中間靠後的區域，或坐或站，樣貌也都是普普通通，沒人交談，都各干各的事，徐浪甚至還在最後一排看見一名穿校服的中學生。

徐浪靠在司機背後的擋板上，看了幾分鐘，也沒察覺出這裏面哪個人符合「厲鬼」的身份。

事實上，要不是系統提示的明明白白，他根本不覺得這些人能跟「鬼」扯上半毛錢關係。

只能自己上去試試看了……

徐浪咽了口唾沫，裝作要走到最後排的樣子，一路走了過去，但路上卻「不小心」碰到了很多人。

「啊，對不起。」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踩你腳的。」

「抱歉抱歉，我沒注意到。」

……

只是徐浪雖然不斷試探，但卻沒發現任何異樣，被他碰到的人都沒有和他計較，隨意說了兩句沒關係就不再理會他。

「是稍微冷淡了一點，不過現在這個社會，這種反應才比較正常啊……」

徐浪在最後一排坐定，摸著下巴思索起來，突然，他眼中閃過一道恍然之色，「不對！」

是，這公交車上的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可這種正常，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先不說此時已經是凌晨了，正常情況下公交車不會運行到這麼晚，就算有例外，比如這條線路很重要，但如果是重要的線路，為什麼會是一輛這種老式公交來運行？

而且，車上的乘客本身看起來沒有問題，但你如果結合現在的環境仔細去想，就會發現異常之處了：

最明顯的就是那個高中生，大半夜不回家，被留校也不會留到這麼晚吧？

還有那個看起來像是上班族的中年男人，他開着筆記本在看股票曲線，大半夜的看個屁的股票啊？！

這麼多明顯不該在這個點坐車的人，同時聚集在這輛車上，這又是怎麼回事？

「是被厲鬼迷住了么？」

徐浪正想再細細打量，卻突然感到自己身上多出了一種被注視着的感覺……很不舒服，一定是來自於那個鬼！

「是我之前的試探引起他的懷疑了么……」

徐浪的心沉了下來，在座椅上有些不安地挪動了一下身體，「我在觀察乘客的時候，他也在觀察着我嗎？」

這個厲鬼，貌似比想像中還要警惕得多啊！看來不能繼續大張旗鼓地審視了。

徐浪在心中告誡了自己一句，裝模作樣地掏出手機看了一眼，三點三十八分。

他已經上車八分鐘，雖然郊區站與站間隔比較大，但這時公交車又經過了一個站，站台沒人等，車上也沒人要下，司機沒停車，二話不說直接開了過去。

徐浪記得這趟車的車次，138路，從石鎮水庫到市區就只有這一路車。

他看了一眼旁邊車壁上貼著的線路圖，離終點站只有七站路了。越靠近市區，站台的間隔就會越近，留給他找出那個厲鬼的時間，滿打滿算，也只剩下不到一個小時了。

他裝作玩手機的樣子，把手機舉到面前。

窗外斑駁昏黃的路燈光落在他的臉上，又從手機屏幕上倒映出來，讓他的臉龐彷彿蒙上了一層屍蠟，有種詭異的感覺。

「第一次發現自己長得還有點嚇人呢……」

徐浪苦中作樂地吐槽了一句，按亮手機，打開了攝像頭，裝作不經意地緩緩旋轉手機，把車內每一個乘客和他們隨身攜帶的東西，都拍進了鏡頭裏，連每個空座位都沒放過。

可讓徐浪失望的是，當他低頭觀看視頻時，看到的畫面還是一切照舊，並沒有任何不正常的東西出現。

「不說手機可以拍到鬼么？謠言！」他撇了撇嘴，窗外，又是一個站台的影子閃過。

依然沒停。

時間越來越少了……

徐浪額頭上滲出一層細細的冷汗。

「找出隱藏在乘客中的唯一的厲鬼……找出……隱藏在乘客中的……媽的，我全都找過了，毛都沒有！」

他的情緒已經有些焦躁了，但還是強迫自己觀察著車廂中的每一個人，「不行……不能亂！再理一遍，從字面意思看，最大的可能，就是這個鬼變成了某個乘客的樣子……先從這點下手吧，試試跟其他乘客互動，看能不能誘使厲鬼露出些破綻來。」

想到之前暗中窺視自己的目光，徐浪心裏產生了一個新的計劃。

老實說，他這個想法其實有點危險。

從之前那充滿惡意的眼光來判斷，他就知道，那個隱藏在暗中的厲鬼，似乎並不希望他與其他乘客互動，如果他堅持這麼做，後者難免不會暴起殺人，在沒有把樂園員工帶在身邊的情況下，他幾乎是必死無疑的。

「可是……時間真的不多了啊……」

徐浪在心裏嘆息一聲，還是選擇了冒險。

他往旁邊挪了兩個座位，一屁股坐在了那個穿着校服的高中生旁邊。

年輕人嘛，總是比較好說話的。

他的動作自然驚動了那名高中生，後者扭過頭來看着他，還有些青澀稚嫩的臉上寫滿了疑惑。

「小、小兄弟……」徐浪猶豫了一下，才想出這麼個不倫不類的稱呼。

只是，他擠出的微笑才剛剛浮現出來，窗外一道閃電就猛地撕裂了夜空，雪亮的電光瞬間把車廂照得通明！

這一刻，徐浪卻在緊挨高中生的車窗玻璃上，看到了一張截然不同的面孔！

高中生是面朝著他的，車窗玻璃里的倒影本來應該是個後腦勺，但那一瞬間，玻璃中浮現出的，卻同樣是高中生的面容！

而且，窗戶里的那個他，臉色一片灰暗，七竅中都流出烏黑的淤血，正用一種空洞死寂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徐浪！

「卧槽！」

徐浪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汗毛炸立！

他終於想到了一個從上車以來，就被自己選擇性遺忘的可能！

「本來還想留着等厲鬼出現再用的，現在看來等不了了啊……」

他平復了一下情緒，閉上了眼睛，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陰陽之眼。」

他的性格是那種比較會未雨綢繆的人，抽到陰陽之眼的技能之後，他就專門黃欣欣研究過這個技能了。

別說，和傳說中靠吃烏鴉眼或者塗牛眼淚這種土法「見鬼」不同，系統給予的陰陽之眼更像一個溝通陰陽的橋樑，除了見鬼之外，更能讓徐浪真實地接觸到鬼。

正常情況下，鬼是靈體，不是實體，只要它不想，活人一般是接觸不到它的，所以在很多鬧鬼的傳聞里，人只能任鬼擺佈，最後慘死。

但開了陰陽之眼就不一樣了，哪怕是活人的拳頭也能打到鬼。

當然，打不打得贏，那又是兩說了。

但不管怎麼說，這都是徐浪最後的底牌。

可現在他就算不想揭出來也沒辦法了。

「開眼！」

當徐浪再次睜開眼，他的瞳孔散大了一圈，猶如人瀕死的狀態，這正是陰陽之眼起效的徵兆。

而迎接他視線的，則是滿滿一車的鬼！

濃密的陰氣充塞車內，環繞在每一位乘客的身上，而他們的樣貌，也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鮮血、殘肢、破爛的血衣、垂落的內臟……觸目驚心的一幕幕，瘋狂衝擊著徐浪的心靈防線！

這一車裏的乘客，全都是橫死的鬼魂！在睜開陰陽之眼后，他們終於在徐浪眼前露出了自己死時的模樣！

「媽的！」

徐浪心頭駭然，不由自主地往後一仰，腦袋撞在座椅靠背上，發出一聲悶響。

「嘭！」

這一點動靜，立刻吸引了所有乘客的注意，他們僵硬地扭頭，一雙雙寫滿了痛苦和怨恨的眼睛，齊刷刷地向他注視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