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1章 起死回生
趙氏晚飯後，散步消食，順便來一心堂「儘儘孝心」，她這兩天心情極好，畢竟馬上就要除掉一個心腹大患，能不開心嗎？
可來到一心堂院前，卻被丫鬟擋了回去，說：「范嬤嬤吩咐下來任何人不準進去打擾老祖宗休息，請太夫人見諒。」
見不到就見不到吧，她也不是真想來看望她，趙氏也不計較一個區區老奴竟然敢下令擋她的路，只是輕哼一聲，轉頭走了。
倒是劉嬤嬤不怠：「這一心堂在搞什麼啊？從昨天就開始閉戶，聽說相爺下朝後趕過，也被范嬤嬤給擋回去。」她因為沒能在路上除掉清辭，被趙氏賞了兩個耳光，這筆仇她不敢記在趙氏身上，就記在一心堂和清辭身上，一直尋着機會想找他們晦氣。
趙氏逛去了後花園，花園裏掛滿了燈籠，光線影影綽綽，月下賞花，也別有一番趣味，漫不經心道：「聽說是范嬤嬤帶回來的那個丫頭在給老祖宗治病。」
「元清兒？」劉嬤嬤驚訝，「一個丫頭片子會治什麼病？范嬤嬤是病急亂投醫了吧？太夫人，依您看要不要做些什麼？」
趙氏失笑：「你也說了，一個丫頭片子會看什麼病，還需要我做什麼？」
她看到一朵開得正好的牡丹，伸出手去撫摸，大紅色的蔻丹指甲比花瓣更紅，好似染了血那般：「隨便他們折騰吧，我才不信她們能把那老不死的從棺材裏拉回來。讓她醫，最好是直接醫死，這樣我還能名正言順送這個野種上路，一舉兩得。」
趙氏倏地揪下了花苞，嘴角一抹冷得滲人的笑。
一心堂一閉門就是三天三夜，這段時間裏任何風吹草動沒有傳出來，里裏外外都是死寂，直到第四天，一個消息飛出院牆，一下子傳遍了整個相府——老太君能下地行走了！
「什麼？！」趙氏在自己的蓬茸軒里拍案而起，臉上又驚又怒，「能下地了？」
彙報的丫鬟戰戰兢兢地點頭。
趙氏轉了兩圈，搖頭說：「怎麼可能？那個老不死都躺在床上大半年，人都快死了，怎麼可能下地？是迴光返照吧？」
劉嬤嬤立即上去狠狠擰了一把丫鬟的手臂，訓斥道：「敢到太夫人面前胡說八道，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丫鬟吃疼，淚眼汪汪地跪下，俯著頭說：「太夫人，我親眼看到的，老祖宗面色紅潤，在院子裏和清兒小姐說說笑笑，就好像、好像沒事人一樣。」
趙氏不願意相信，甩袖出門：「我親自去看。」
一心堂的院門大開，歡聲笑語驚得停在枝丫上的鳥兒展翅飛翔，趙氏還未進門便聽見女子嬌嗔聲：「不行，老祖宗大病初癒，切忌大葷大腥，真想吃肉，那就讓廚房做生菜鯪魚球粥。」
回答她的是趙氏憎惡到骨子裏的老人含笑聲：「我喝了三天的粥，肚子裏全是水。」
「等老祖宗的身體徹底好了，要什麼山珍海味吃不得？難道您想為了一時口腹之慾，再去床上躺一年半載？」
「哎呀你看這丫頭說話真是沒大沒小。」說是責怪，可她的語氣里全是喜愛之意。
聽着聲音里中氣十足的模樣，那個老不死竟然是真的好了！趙氏的腳步生生停下，拿着手帕的手攥得緊緊的。
又有一道清亮的男聲大笑道：「哈哈哈，母親，清兒現在可不只是您的外曾孫女，她還是您的大夫，您這個病人怎麼能不聽大夫的話？」
老太君笑說：「連相爺都這樣說，我聽命還不成嗎？」
趙氏深深呼吸兩口氣，臉上強擠出一個笑容，歡天喜地地喊：「老祖宗，老祖宗。」
趙氏快步走進去，看到老太君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面色紅潤，精神奕奕，一改那半年的頹病之態，儼然是能再活十五二十年的模樣。
趙氏高興道：「老祖宗的身體真的大好了，上天保佑，真是上官家列祖列宗保佑，明日我一定要去護國寺答謝神恩！」
老太君手裏一直握著清辭的手，輕輕拍了拍：「這次真是多虧了清兒，沒想到三丫頭竟然教出一個小小年紀就醫術超群的女兒，要不是她，我現在真的進了鬼門關嘍。」
趙氏笑容看向清辭，清辭一時間只感覺到好像有鋒利的針尖刺了她一下。
「原來這幾日是清兒在給老祖宗治病，難怪我每次想進一心堂侍奉，都被范嬤嬤擋回去。」趙氏的手在清辭後背輕輕撫摸，「真是好孩子，三丫頭生了一個好女兒，你是咱們相府的福星，一來就治好了合太醫院上下之力都沒能治好的病，厲害啊。」
清辭謙虛一笑：「太夫人過譽了，清兒從小長在邊境，機緣巧合下曾見過和老祖宗一樣病症的人，看他們就是用這種辦法治好，才斗膽給老祖宗治，好在沒有出意外。」
聞言，趙氏目光一閃。
坐在另一張石凳上的丞相上官循，摸著自己的鬍鬚笑道：「喊什麼太夫人呢？你都喊我祖父了，自然就得喊祖母。」
趙氏連忙應承：「是啊，你可是我的親孫女，以後就安心在相府里住下，你今年有十五了吧？過兩年祖母就為你在帝京張羅一門好親事，讓你以相府千金的身份風光大嫁。」
清辭乖巧：「謝謝祖母。」
趙氏有心在上官循面前表現成一個慈愛的祖母的形象，拉着清辭的手半天沒有放開，又殷切道：「對了，清兒還沒有安排住處吧？劉嬤嬤，去把蘭慧閣收拾出來給表小姐住，再配幾個得力的奴婢伺候着，告訴他們，表小姐如今的身份就和大小姐她們一樣，他們馬虎不得。」
劉嬤嬤福身：「是。」
老太君不動神色地拉回清辭的手，淡淡笑道：「不用這麼麻煩，我很喜歡清兒這個丫頭，就暫時讓她住在我這一心堂吧。」
趙氏笑容不太自然：「會不會打擾到母親養病？」
老太君擺擺手：「我這裏已經清靜很久了，熱鬧熱鬧也有點生氣。」
上官循也覺得有道理，便拍板定下來：「那就聽母親的。」
趙氏只能是賠著笑臉說是，其實心裏大不樂意——且不說人住在一心堂里，就代表元清兒以後在相府里是屬於一心堂管教的，做錯事都要交由一心堂處置，她沒辦法直接收拾她；就說相府里人員調度，搬去哪裏，住在哪裏，一向都是由她定奪，這個老不死的身體剛剛好轉就要奪她的權利，那接下去還得了？
但上官循顯然因為母親的病情好轉而十分高興，還留在一心堂里用了晚膳，趙氏再不滿也知道現在不是頂撞的時候，只能咬咬牙先忍了。
晚膳后，上官循和趙氏離去，丫鬟們撤了席面，奉上清茶，老太君抿了一口，放下茶盞，目光溫和地看着清辭，忽然道：「說吧，我的病是怎麼回事？」
清辭抱着茶盞眨眨眼。
老太君洞若觀火：「你就是華佗再世，仲景重生，也不可能有起死回生的本事，三天就讓我下床走動，身體也恢復五六成，再厲害的醫術也做不到這樣，所以我這病，其實不是病，是毒吧？」
清辭本就沒打算隱瞞，點頭：「是。」
老太君凝眸：「什麼毒？為什麼那麼多太醫們都沒有查出來？」
「桑國有一種毒草，名為千機，世間罕見，鮮有醫書記載，中毒者起初不會有任何癥狀，要過個兩三個月，毒素入侵到五臟六腑，那時才會完全爆發出來，癥狀看起來像傷寒，但如果用傷寒的葯去治，非但不會好，還會加重。」
清辭點到為止，至於太醫院的太醫們為什麼沒有診出來，是因為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毒所以沒能查出來，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就由老太君自己去判斷。
老太君若有所思：「那你是怎麼知道的？」
清辭自然不會說出實話，只笑了笑：「老祖宗忘了？我從小在瀘城長大，瀘城和桑國只隔着一道城門，千機出自桑國，我是聽往來的商人說起過的。」
這樣聽起來，便不是清辭小小年紀醫術高強，而是陰差陽錯，瞎貓碰上死耗子。清辭還不想太多暴露自己的能力，所以藏了一半。
老太君又認真看了看她，不知是信不信她的說辭，復而重新拿起茶盞，溫聲道：「你這幾天也辛苦了，早點休息吧，明早再來陪我一起吃飯，跟我說說你娘的事情。」
「好。」清辭便起身退下。
老太君慢慢飲茶，半響，才冷笑一聲：「桑國的毒，出現在帝京，用在我身上，蟄伏了那麼久，做得如此滴水不漏，她就那麼想要我的命，竟連這短短几年都等不了！」
范嬤嬤心下一驚：「老祖宗，您知道是誰下的毒？」
「你說呢？」老太君神色冷肅，「你沒看見她看清兒的眼神嗎？太明顯了。」
范嬤嬤仔細回想晚膳時趙氏的細節，果然捕捉到她瞥向元清兒時那怨毒的眼神，不禁蹙眉：「太放肆了，竟然敢對您下毒，老祖宗，這次您可不能再姑息她！」
「她盼着我早死，好完全掌管內院，又礙着我大長公主的身份不能明著動手，能找到這種毒草也真是費盡心思。」老太君不重不輕地放下茶盞，面無表情道，「現在我沒死，她又要開始寢食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