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7章 雪卻輸梅一段香
無意惹了桃花的清辭，第二天又去了一趟玉明殿。
玉明殿一如既往蕭條，她到的時候，淑妃正在用早膳，一眼看去，都是些色香味欠佳的東西。
「宮外有一家茶樓，糕點的味道很是不錯，九公主都愛，下次入宮，我給娘娘帶些。」清辭撩起裙擺在椅子上坐下。
淑妃道：「我對吃食沒那麼大講究，山珍海味也可，清粥小菜也罷。」
「在能吃山珍海味的時候吃清粥小菜，是生活，」清辭淡然道，「吃不起山珍海味只能吃清粥小菜，那是受苦。」
淑妃放下筷子，溫聲道：「我雖然答應跟你一起對付舒貴妃，但你應該比我更清楚舒貴妃在後宮的地位，而我已經有三年……可能是四年沒見過陛下，更算不清楚多久沒有侍寢，我們要怎麼跟她爭山珍海味？」
清辭微微一笑：「三四年沒有見過陛下那才好。」
淑妃一怔：「哪裏好？」
清辭拿了一個茶杯，自顧自斟了一杯茶，玉明殿沒有好茶水，都是陳茶，入口乾澀：「娘娘，您說陛下是個專一的人嗎？」
「當然不是。」這根本就是一個不用思考的問題，那可是皇帝，坐擁江山和三千後宮，怎麼可能對一個女人專情？
「沒錯，不是，不然這後宮的嬪妃也不會新進了一個又一個，所謂獨寵舒貴妃，本就言過其實。」清辭不疾不徐道，「比起整天在眼皮底下晃的人，當然是許久未見的故人更加新鮮，娘娘只要聽我的，我一定能讓娘娘重獲聖寵。」
淑妃是聰明的，一點就通：「我都聽你的。」
清辭起身，繞着淑妃走了一圈：「食色性也，娘娘天姿國色，只是這幾年不愛打扮，若是能改頭換面，吸引住陛下的第一目光，我們就算成功了第一步。」
她拉了淑妃到梳妝台前坐下，銅鏡倒映出這年過三十卻風韻猶存的女子的容貌，她好像一個被歲月遺忘的人，眼角甚至沒有什麼細紋，皮膚也依舊白皙光滑。
只是太多年不施粉黛，她連口脂都幹了，好在清辭有備而來，早就買了碎玉軒時下最流行的胭脂水粉，仔仔細細幫她上妝，末了還在她的眼角畫了一朵梅花，花蕊用細小的黃寶石點綴，既不浮誇，又讓她整個妝容更加出彩奪目。
「娘娘感覺如何？」清辭收了手，看着鏡子微微一笑。
在一旁圍觀的宮女忍不住發出讚歎：「好看，太好看了！娘娘，原來您這麼漂亮，都說宸妃是後宮最美的妃子，奴婢看都不及您的四分之一。」
「是啊娘娘，您就應該這麼打扮，陛下見了您一定移不開目光！」
宮女們接二連三誇獎，淑妃的嘴角也帶上了羞怯的笑意，女人都喜歡被人誇獎美貌，她輕輕撫摸眼角的梅花：「好看是好看，就是從沒見過這樣的妝容。」
現在當然沒見過，這得再過幾年才會出現在江南畫舫的歌女們臉上，再從江南傳進帝京，繼而風靡全國，清辭是佔了有前世的記憶的便宜，提前將這個妝用在淑妃臉上。
清辭但笑不語：「『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再過兩日帝京就要下初雪了，娘娘不妨到『小蓬萊』上賞賞雪，點一盞燈，祈一個福。」
淑妃眼睛一閃，那顆寶石越發璀璨，她笑道：「好。」
……
果然就如清辭所言，兩天後，帝京迎來了今年第一場小雪，亭台樓閣，九重宮闕，一夜之間，銀裝素裹。
文熙帝原本正在御書房批閱奏摺，無意間抬起頭，被窗外的一片雪白晃了眼。
來喜適時送上一杯參茶：「陛下，下初雪了。」
「今年的初雪，來得比往年早些。」文熙帝抿了口茶。
來喜笑了笑：「可不是，而且還不太冷，奴才方才過來，聽說了好幾位娘娘相約去御花園賞花看雪呢。」
文熙帝皺眉，天都黑了還賞雪：「都什麼時辰了？她們還這般好興緻。」
「回陛下，戍時。」
「喔，倒也不是很晚。」文熙帝想了想，索性起身往外走，「罷了，朕也去看看。」
「是。」來喜連忙跟上，回頭招呼禁衛軍也跟上，一隊人浩浩蕩蕩地走在前往御花園的路上。
要去御花園，會經過一個小湖，文熙帝從橋上走過，忽然瞥見湖面上飄着一盞蓮花燈，腳步不由得一頓。
現在不是七夕也不是中秋，怎麼有人在湖面上放燈？
他心生疑惑，又隱約看見一道黑色在湖邊的石舫上，雙手交叉緊握，像在祈福，月光下她陷於黑暗裏的側臉分明，鼻尖到下顎的線條漂亮至極。
文熙帝心頭一動，腳步一轉，朝石舫走去，走近了果然看到湖邊蹲著個黑影，雪已經落滿她的肩頭，可見她在那裏已經很久了。
他示意了一下，來喜立即上前問：「誰在那裏？」
那黑影一僵，像是被驚到了，連忙起身要跑。
來喜訓斥一聲：「大膽！陛下在此，誰人竟敢這般無禮？！」
黑影腳步頓住，低下了頭，有些害怕。
文熙帝看她的身形，是個女子，身上披着黑色的斗篷，將自己從頭到尾罩住，連一片衣角都沒有露出，這般古怪，倒真叫他生了好奇之心：「轉過身，讓朕看看。」
黑影才慢慢地轉過來，文熙帝看到她的臉，愣了一愣，一股又熟悉又陌生的感覺浮上心頭：「你是……」
淑妃盈盈福身：「嬪妾雲氏，參見陛下，陛下萬福金安。」
文熙帝目光在她眼角梅花久久沒有移開，雲氏，他記起來了。
「你是淑妃。」
淑妃輕聲道：「正是嬪妾。」
文熙帝已經有很多年沒有見過她，險些都忘了宮裏還有她這麼個人，不禁地將她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才發現這麼多年過去，她的容貌好像一直沒有變，還是二十幾年前剛入宮的樣子。
不，甚至比那時還要更加美貌。
當年的她清純而稚氣，像初開的蓮花，濯清漣而不妖，現在的她褪去一身不諳世事，內涵而嬌媚，就像今晚這場雪，她眼角那朵梅花，都到了剛剛好的時候。
文熙帝親自扶了她起身，語氣都放緩了：「聽說你的身體一直不太好，怎麼下雪了還出來呢？」
淑妃道：「今天是初雪，在嬪妾的家鄉，在初雪那天放河燈祈福最是靈驗，嬪妾不想辜負好時光，便冒犯前來，驚擾聖駕，萬望陛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