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8章 親者痛仇者快

「我來給娘娘請平安脈。」清辭從容道。

淑妃倒是想知道她葫蘆里賣得什麼葯，輕揚眉梢，將手放在了桌上。

清辭號上她的手腕，仔細診了一陣，才道：「娘娘的身體還是有些虛弱，不過娘娘若是信任我，我為娘娘好好調養，不出兩月便能痊癒。」

淑妃收了手，看透滄桑一般，道：「不必了，好了又能如何？還不如一直這樣，好歹有現成的借口可以用，不必出去面對就那些不想面對的人。」

「身體是自己的，若是連自己都不知道保重，豈不是親者痛仇者快？」清辭道。

「親者？」淑妃笑得有幾分蒼涼，「本宮哪裏還有什麼親者？」

淑妃的父母早已經離世，兄弟在外地任職不曾回京，至於姐妹，這些年她閉門不出，沒有任何消息來往，更別提她的皇帝夫君，她都快忘了他長什麼模樣了。

堂堂四妃之首，細究起來，確實是孤家寡人。

清辭凝視着她：「那仇者呢？娘娘就願意看他們得意高興？」

仇人……淑妃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全身，這樣清貧，這樣寡素，身為嬪妃，卻過得比尋常婦人都不如，這些拜誰所賜呢？她慘淡一笑，卻是認了命的表情，搖搖頭，不想計較。

清辭說：「人活短短數十年，有的人哪怕沒有能力，也要豁出去拚死一搏，只為替自己討個公道出口氣，何況娘娘明明是有能力的，卻選擇眼睜睜看着仇人逍遙快活，臣愚鈍，實在不懂娘娘的想法。」

淑妃端起茶，寬袖掩在唇邊，抿了一口：「你還小，自然體會不了我的心情。」

清辭一語點破：「是因為夭折的二皇子嗎？」

淑妃倏地抬起頭。

清辭看着她，眼神憐憫：「二皇子那會兒應該有三歲了吧？我聽說是一場高燒帶走了他，那之後娘娘就一蹶不振，可娘娘有沒有想過，二皇子在天有靈，是不希望看到娘娘這樣的。」

提起早夭的皇兒，哪怕是清淡如水的淑妃，臉上也終於有了情緒波動，我見猶憐的眼眸泛起一點濕潤：「……是我害了昊兒，昊兒應該是怨我的。」

「娘娘怎麼會這麼說？」

淑妃憶起當年的事情：「先皇后仙逝后，宮中盛傳，陛下要立我為繼后，陛下也曾私下對我透露過這方面的意思，我很高興，我若成為皇后，昊兒就是嫡子，他既是長子又是嫡子，將來的人生會完全不一樣，那時候我真的有些得意忘形。」

「如今的舒貴妃，那會兒還只是德妃，她也頗受陛下看重，而且生有三皇子，地位與我不相上下，我把她當做最大的對手，為了確保自己一定能登上后位，明裏暗裏，我對她下了不少絆子，連昊兒高燒那一晚，我也只是讓太醫和奶娘去照顧，自己都沒有去看一眼，仍在與她爭寵。」

說到這裏，淑妃沉痛地閉上眼睛：「那之後昊兒的身體就不好了……再後來，我對德妃做的事情都被揭穿出來，陛下厭惡我至極，昊兒也撐不住夭折了……」

她從眼角滑下一滴淚水，聲音輕顫：「是我，是我害了昊兒，如果不是我這個當娘的不負責任，他又何至於此？」

清辭從懷裏拿出一方手帕，遞給了她。

淑妃沒有接，比劃了一下大小，哀戚地說：「才三歲呀，才剛剛會說話，才這麼大一點，軟軟的，小小的，躺在我的懷裏像一團雲一樣……」

清辭將手帕放在桌子上，輕聲說：「所以從那之後，娘娘就不再參與宮中任何爭鬥，哪怕被舒貴妃欺負到這個份上，也不做任何反抗，只龜縮在玉明殿裏？」

「我要用一生來懺悔我的錯。」她不想再爭，也不想再搶，況且，皇兒都沒了，她爭搶那些，又有什麼用呢？

淑妃用袖子拭淚，搖了搖頭，喟嘆道：「縣主，我不知道你突然來對我說這些事有什麼意圖，但我什麼都幫不了你，就讓我老死在這玉明殿裏吧。」

清辭短暫沉默，然後說：「如果我告訴娘娘，二皇子不是夭折，而是被害呢？」

淑妃一怔，倏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你說什麼？」

清辭仰起頭直視她的眼睛：「二皇子對花生過敏，對不對？」

淑妃臉上的血色如潮水般褪去，原本就蒼白的臉，此刻看起來白得像一張紙，顫聲說：「對，對，哪怕是研磨成花生粉，下一點在湯里，他喝一口也會咳嗽不止。」

那就沒錯了。

清辭一字一句道：「二皇子之所以會發高燒，是因為有人故意給他吃了花生，他咳嗽不止，呼吸困難，幾個時辰后才給他用藥，他雖然緩解了過敏，但那麼小的孩子，根本受得住這種折磨，所以後來才會發起高燒。」

淑妃身形晃了晃，險些站不穩，被身旁的宮女扶住，她下意識抓緊宮女的手，深吸了一口氣：「你，怎麼知道？」

到底是個聰明人，雖然是震撼的事情，但淑妃也沒有被沖昏頭腦——事情已經過去十幾年，元清兒這個時候提起，必定是別有目的，她冷靜下來，重新坐回椅子上，警惕地看着她。

「縣主今日來，到底有什麼目的？」

「我確實有目的，但無論娘娘最後願不願意幫我，這個真相我都要告訴娘娘，」清辭沉聲，「我找到當年照顧二皇子的奶娘和太醫，他們招認了這些事情。」

「娘娘信任他們，他們卻早就被舒貴妃收買，奉舒貴妃之命這樣對待二皇子，二皇子高燒后，他們也沒有盡心治療和照顧，這才導致二皇子早夭。換句話說，二皇子，是被害死的。」

「舒貴妃……」淑妃喃喃著這個名字，眼底肉眼可見地浮現出通紅的血絲。

清辭繼續說下去：「而且舒貴妃那樣聰明的人，怎麼會輕易被娘娘算計？我猜她是假裝中計，只等一個最佳時期，就到陛下面前揭穿娘娘，摧毀娘娘在陛下心目中的形象，再加上二皇子早夭，陛下一定會認為娘娘每天的心思都用在害人上，才會連自己的孩子都照顧不好，這樣的女人，又怎麼管得好後宮？自然就不可能會立娘娘為繼后。」

「她是無可辯駁的受害者，娘娘是狠毒心腸的施害者，她那麼可憐那麼無辜，誰又會把二皇子的死聯繫到她身上？」

沒有人，包括她自己，這麼多年，她從未懷疑過舒貴妃！

淑妃牙齒顫抖，發出咯咯的聲音，她緊緊捏著桌角，眼睛紅得像能滴出血來：「舒貴妃……劉嘉宜！劉嘉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