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7章 時刻關注她

太后雖是還穩穩地坐在椅子上，但她搭在扶手上的手捏得緊緊，嘴唇也在無意識地輕顫——秦香指認她對錦妃殺母奪子，她毫不畏懼，因為她篤定皇帝不可能為了這種事治她的罪，她可是他的母后，區區一個宮妃之死，哪怕是為了自己百年後青史上的名聲，他也要主動將這件事掩蓋過去。

但她萬萬沒想到，秦香竟然還捅出皇帝不是她親生這件絕頂密辛！

這件事她分明已經將所有知情人都滅口了啊，這世上除了她和芳姑姑，不可能有第三個人知道，秦香到底是從何而知？

太后一貫冷靜沉穩，此刻大腦也控制不住亂起來，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秦香，恨不得現在就把她殺死，分肢，燒成灰燼，讓她死得不能再死，再沒辦法開口說出話！

但皇帝在這裏，此刻她任何一個表情變化都是至關重要，她不能露怯，不能露心虛，她要擺出一副篤定的樣子，太后緊抿著唇，一副被冒犯的惱怒，彷彿秦香的指證是對她巨大的侮辱。

文熙帝從書桌後走出來，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很沉重，直到秦香面前停下，一身龍袍，眉峰銳利，天子威嚴，不怒自威：「你是南越人，二十四年前才來到大焉，四十三年前的事情，你如何知道？」

秦香頭髮散亂，狼狽不已，但神情卻很冷靜，話語清晰地道：「錦妃娘娘被孟氏所害后，奴婢一直在暗中收集她的罪證，希望有朝一日可以這個將害死錦妃娘娘的兇手繩之以法，但奴婢也知道，她是太后，是陛下的生身母親，哪怕她真是殺害錦妃娘娘的兇手，陛下也不會將她處置……」

太后冷冷地截了她的話頭：「所以你就編造了一個皇帝不是哀家親生子的潑天大謊，想裏間我們母子，好達到你的目的？」

秦香根本沒看她一眼，對她說的話權當沒聽見，猶自說：「所以奴婢用了十八年，收集孟氏生平所作所為。」

太后：「……」

楚詔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將這出皇家密辛當做一場戲看起來，見秦香這般無視太后，有幾分清辭的風範，不由得一笑：「你教的？」

清辭可不敢居功：「我只是提醒她，太后從嬪妃走到繼后再走到太后的位置，有的是心機和手段，裝凄賣慘也是一把好手，她最好做足準備。這是她自己發揮的，與我無關。」

「太后做事一向利落乾淨，寧可錯殺從不放過，難為你能找出這麼個人來指證她。」楚詔看了她兩眼，忽然對她招招手，示意她過去。

清辭不明所以，不過還是順從地走到他面前，楚詔又做了個讓她蹲下的手勢，清辭邊問：「怎麼了？」邊蹲下，然後就感覺到楚詔在摘她頭上那堆亂七八糟的發簪。

「這堆東西比你的人都重，我看你走路，都怕你一頭栽倒。」楚詔在她頭頂說着話，拆去她那些金銀首飾的動作很輕，一點都沒扯到她的頭髮。

清辭不得不承認，楚詔這種時刻關注她，察覺到她任何細微不適的行為，她很受用，抿唇一笑：「剛誇完侯爺算數不錯，就又傻了？這些東西怎麼可能比我的人重？」

靈魂出竅……姑且就叫做靈魂出竅吧，感覺很真實，頭上的重量也是和真實身體承受的一模一樣，清辭還真是有點不舒服。

拆了發簪，清辭扭了扭脖子，舒服多了，接上楚詔方才的話：「是燕竹找出來。燕竹說，太后當初留她一命，除了她裝瘋賣傻演技超群，騙過了所有人外，還因為太后那段時間身體怎麼治都不好，請欽天監去看，說是犯了殺戮，太后這才高抬貴手饒了她，只將她趕到皇陵里，起初幾年還派人看管，後來見她確實是瘋了，才漸漸不再注意。」

楚詔似乎笑了一下：「她和金玉，都是命不該絕之人。」

清辭也是這麼覺得。

那邊，秦香思路清晰，有條有理，對文熙帝闡述道：「奴婢篤信，像孟氏這等陰毒險惡之人，定是害人無數，錦妃娘娘不是她手裏第一條冤魂，也不會是最後一條，奴婢最初是抱着『也許罪行多了，陛下就會重視，就會處置孟氏』的想法而已。」

「後來奴婢發現，孟氏與昭仁皇后同日臨盆一事大有疑點，奴婢查這件事查了很久，可惜一切實證早在四十三年前就被孟氏銷毀乾淨，奴婢一無所獲，但陛下不妨試想一下——昭仁皇后是後宮之主，大焉國母，她懷的是中宮嫡子，飲食起居必定都是最好的，御醫早晚各一次請平安脈，別的原因導致皇子胎死腹中也就罷了，但像臍帶繞頸這種只有民間得不到很好照顧的婦人才可能會發生的事情，怎會發生在昭仁皇後身上？」

文熙帝表面看起來八風不動，但清辭注意到他背在身後的雙手正在捏緊，可見秦香的話對他是有影響的，這位多疑的皇帝心中的天平怕是已經開始偏斜。

「就算真發生在昭仁皇後身上，又怎麼可能直到臨盆那日才發現這一情況？陛下可以宣御醫前來詢問，臍帶繞頸這種胎像最晚什麼時候才會被發現，御醫的回答絕對不是臨盆之日！」

秦香這一句話更是加重了文熙帝心中的懷疑，文熙帝轉身看着太后，眼底烏雲密佈。

太后捏緊扶手，反駁道：「當年伺候昭仁皇后的太醫與產婆就是因為玩忽職守才被先帝杖斃，你……」

秦香打斷她的話：「不是玩忽職守，而是你許給了他們偌大的好處，讓他們為你做事，心甘情願去死。」

「你！」太后深吸了口氣，將堪堪龜裂的神情收回，放開幾乎要被她捏碎的扶手，沉聲問，「你說這些，有什麼證據？」

「證據早都被你銷毀了。」言下之意就是沒有證據。

太后一梗，險些維持不住貴為太后的雍容氣度，要像市井潑婦一般破口大罵——沒有證據，那是誰給她的底氣這般言辭鑿鑿地指摘她？

秦香唯恐她不怒，還又接了一句：「但我說的一定是事實！」

太後果真是怒了，拍桌而起：「沒有證據，空口無憑，你真以為哀家能容忍你到幾時？」

秦香不躲不閃與她目光相撞：「太后敢和陛下滴血認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