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2章 賜婚和鬧劇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茲聞瀘城知州元澎之女，賢淑大方、溫良敦厚、品貌出眾，太后與朕躬聞之甚悅。今安平侯楚詔年已二三，適婚娶之時，當擇賢女與配。值元氏清兒待字閨中，與安平侯堪稱天設地造，為成佳人之美，特將元氏清兒許配安平侯為正妻。一切禮儀，交由禮部與欽天監監正共同操辦，擇良辰完婚。
佈告中外，咸使聞之。欽此——」
坤靈宮前，朝晨日光明媚，輕輕灑落在並排而坐的文熙帝與太後身上，白玉台階下站滿了文武百官和宮婢內侍，毓秀王府的十二位貴女均是一身華服，低垂著頭，恭恭敬敬地聽封。
來喜念完第一份聖旨，清辭便往前走了一步，下跪接旨謝恩。
這個結果早在她的意料之中，但不知道為什麼，從內侍手裏接過聖旨時，她竟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很快，輕飄飄的一卷布軸，落在手裏好像有千斤重，她雙手微微顫抖，險些要拿不住。
「恭喜縣主，賀喜縣主，與楚侯爺男才女貌，定能舉案齊眉白頭偕老。」來喜眉開眼笑地說着吉利話，清辭還有點沒反應過來，抬起頭與台階上那個坐在輪椅里的男人對視。
隔得有點遠，看不清他的臉色，可光影下他好像一個最美好的夢。
「承蒙公公吉言。」清辭呼出口氣，輕聲道。
來喜笑了笑，回到文熙帝身邊，宣讀第二份聖旨，賜婚燕綏與孟旖珊。
這一對更不讓人意外，太后屬意這個侄女為穎王妃滿朝皆知，唯獨奇怪的是，原本怎樣都不肯娶孟家小姐的穎王殿下，竟然乖乖接了旨，雖然臉上沒有多高興，但也恭恭敬敬謝了恩。
第一份和第二份聖旨是意料之中，第三份聖旨就是連清辭都沒想到。
竟是賜婚燕竹和上官笙歌！
清辭聽到這個旨意時，驚訝得看向身旁的上官笙歌，都忘記繼續琢磨自己複雜的心情，滿心都是——怎麼會是這樣？
上官笙歌表情獃滯，顯然也沒想到自己竟然能成為嗣王妃，一時忘了接旨謝恩，還是被孟旖珊輕聲提醒了，她才雙腿一屈，直挺挺地跪下：「臣、臣女謝主隆恩！！」
清辭微微皺眉，前世嫁給燕竹的人是上官瀾歌，這一世上官瀾歌被和親桑國，本以為上官家會就此斷了和燕竹的關係，沒想到上官笙歌竟被許配給了燕竹，難道這就是冥冥之中的宿命？
要說起來，上官笙歌和上官瀾歌這對姐妹自小就愛互相比較，如今上官笙歌陰差陽錯佔了上官瀾歌原本的命格，可見宿命這東西，當真是玄得很。
賜婚完畢，沒中選的貴女們或虛情或假意地來道喜，一聲聲「恭喜縣主」，「恭喜孟小姐」，「恭喜上官小姐」此起彼伏，坤靈宮門前一片祥和熱鬧。
清辭微笑着一一回了謝，也對上官笙歌說了一句：「恭喜二姐姐。」
上官笙歌在這些恭喜聲里找到了真實感，確定這一切不是在做夢，嘴角壓不住揚起來，人逢喜事精神爽，連帶着清辭看着都順眼了許多：「清兒妹妹同喜。」
清辭轉向孟旖珊：「也恭喜孟小姐了。」
孟旖珊溫婉而笑：「縣主與楚候天造地設，定能一生美滿。」
清辭正要再回一句謝，忽聽台階下的人群里有一道尖銳的女聲高喊：「六皇子不能娶孟家小姐！」
「六皇子不能娶孟旖珊！不能娶！」
孟旖珊怔忡一下，立即轉身看去。
其他人也都是一愣，唯獨清辭心中輕聲道了句：「來了。」然後垂下眼皮，主動退到一旁，做起旁觀者。
文熙帝皺眉：「怎麼回事？喧嘩什麼？」
太后臉色也不好：「什麼人竟敢公然抗旨？」
洪公公站出來呵斥：「陛下和太后在此，誰人竟敢咆哮駕前？禁衛軍，轟出去！」
百官張頭探腦，看到那喧嘩者是一中年婦人，穿着洗得發白的破舊宮女衣服，被禁衛軍架住雙手，還猶自咆哮：「二十三年前，太后殺母奪子，害死錦妃娘娘，今時今日，六皇子豈能迎娶仇人侄女，這叫錦妃娘娘九泉之下芳魂何以安生？！」
滿朝震驚！
燕綏原本是坐着，聞言一下子站了起來：「你說什麼？！」
太后亦是站起身來，臉色鐵青地看着那婦人——她認出來了，這婦人是當年錦妃身邊的丫鬟，可她不是早就瘋了嗎？不是早就被她趕去守皇陵了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清辭低頭看着自己的冠服，對周遭一切滿不在意，好似在專心致志地研究上面的花鳥紋是怎麼綉上去的，而在沒有人看得到的角度，她嘴角泛開嘲弄——多虧了嗣王殿下無所不能的情報網，否則她還真不知道去哪裏找這麼個身份合適的揭秘者。
要不然怎麼說「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呢？當年太后看這婦人瘋瘋癲癲就沒要她的命，只把人趕出宮去，卻沒料到這婦人是裝瘋，時刻準備着將她的真面目戳穿，她費了些功夫把人弄進宮，接下來就看她的表演了。
芳姑姑往前兩步：「哪裏來的賤婢？竟敢污衊當朝太后，還拖下去杖斃！」
禁衛軍就要將人拖走，燕綏疾聲喊：「慢著！」
芳姑姑道：「穎王殿下莫不是信了這個瘋女人的瘋話？」
燕綏呼吸急促，他內心當然不希望她說的是真的，否則他這二十三年來豈不是認賊作親？但是他生為人子，乍一聽到自己母妃是被害而亡，疑點重重，若不問清楚，他良心何安？
他當機立斷，轉身在文熙帝面前跪下：「她既然敢在父皇和百官面前喊出這種話，必定是有緣由，不分青紅皂白將人杖斃，豈不是罔顧人命？父皇，兒臣懇請將她帶上來，仔細詢問！」
燕竹看了底下的清辭一眼，他知道她想翻錦妃的死來對付太后，就是沒想到她竟然選在今天，當着文武百官和陛下的面，揭太后的短，她還真是膽大。
不過也是，狀告當朝太后，確實要把事情鬧大才可能得逞，不然極有可能會被當成皇家醜聞，草草掩蓋過去。
他無聲一笑，倒也不介意再幫她一把，便也附和道：「是啊父皇，這婦人公然污衊皇祖母，如果不問清楚，就這麼杖斃了，如何能還皇祖母一個清白？豈不是對皇祖母的聲名有污？」
那婦人又高聲喊：「奴婢乃是昔日錦妃娘娘身邊宮女秦香！錦妃娘娘並非死於產後血崩！她是被太后害死的！我有證據！」
百官面面相覷，最後是左相出列道：「陛下，此婦人既自稱是錦妃的身邊人，知曉當年錦妃身亡的真正原因，又直指太后，便不能不管不問隨意處置，否則難平天下悠悠之口。」
尉遲沅雖然回了南越，但他帶來的南越使團還留在大焉，今日南越使臣們也在現場，見狀也都出列懇求道：「陛下，錦妃娘娘乃我南越神女，當年進貢皇朝，命薄離世，一直是南越子民心中之痛，南越子民懇想請陛下還神女一個公道！」
「請陛下還南越神女一個公道！」
「請陛下重審錦妃一案，否則難平天下悠悠之口！」
南越使團和文武百官的聲音震耳欲聾，文熙帝放在龍椅扶手上的手慢慢捏緊，臉色陰沉，遲遲沒有開口。
清辭研究完花鳥紋，又轉去感受衣服布料，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搓著袖子——老皇帝當然不好開口——宮女秦香當眾揭的是太后的底，南越使臣和文武百官要求他重審錦妃案，換而言之，就是要他審問自己的母后。
他若真這麼做了，明君之稱固然還端得住，但此等不孝之舉也會讓後人詬病，他現在是騎虎難下啊。
燕綏眉心緊緊皺着，膝行了一步：「父皇若是為難，就把這宮女交給兒臣，兒臣來審。」
芳姑姑道：「殿下，這宮女早不出來晚不出來，偏偏在聖上賜婚之日跑出來大鬧，當着文武百官的面污衊太后，用心不可謂不險惡，根本沒有審的必要，您……」
楚詔淡淡開口：「陛下在此，太后在此，諸位皇子和諸位大人都在此，芳姑姑又何必急着說話呢？」
言下之意就是，這裏有你說話的份嗎？
芳姑姑這才意識到自己情急之下竟然越矩了，忙躬身道：「奴婢知罪。」
楚詔長眉輕揚：「還不退下？」
「是，是。」芳姑姑忙退到太後身邊，不敢再開口。
楚詔震懾住芳姑姑后，便轉向文熙帝，不偏不倚道：「陛下，人言可畏，還是查清楚還太后一個清白比較好。」
文熙帝看向身旁的老人：「母后。」
太後手中轉動着佛珠，一派坦蕩道：「哀家身正不怕影斜，皇帝，你便審吧。」
文熙帝倏地起身，一甩袖子就走：「把那宮女帶到御書房來，無關人等，全都退下。」
太後面沉如水，由芳姑姑扶著起身，先是看了宮女秦香一眼，她被禁衛軍架著去了御書房，眼神猶自仇恨地與她對視，恨不得將她扒皮抽筋一般。
收回視線時，她在清辭身上一落，這女子雖然一直沒有開口，但她莫名覺得她並沒有看上去那麼局外，再看楚詔，他正與左相說着什麼話，看起來也沒什麼異常，最後她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神情複雜的燕綏，終是什麼都沒說，擺駕御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