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九十六【治國便是治民】

四百九十六【治國便是治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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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淵只親自推舉了宋滄,讓這個楊廷和的門生,接替擔任光祿寺卿。

至於自己人,為了避嫌,王淵沒有開口。

但擼下去那麼多人,自然要趁機安排親信,閣臣王瓊會幫忙推薦的。畢竟當初陸完案鬧那麼大,王瓊捲入其中,王淵可是站出來死保,二人早就因此綁在一起了。

不僅如此,王淵既然擔任禮部尚書,而且還早早授了個太子賓客,還一直在做太子的老師,滿朝上下都知道他是未來首輔。

而未來首輔,現在就組建班底也不算過分。

只要不胡亂提拔昏庸之輩,清正剛直的吏部尚書廖紀,也願意為王淵開一些綠燈。

跟楊廷和、梁儲、江彬等人得勢時的提拔親信相比,王淵已經很克制了,這回有如下安排——

貴州老鄉兼鄉試同年田秋,擢升太常寺右少卿。

順天府尹嚴嵩,轉升戶部右侍郎。

在江西清田,得罪無數文官的陳雍,已經被皇帝貶官數年,現在官復右副都御使,前去巡撫剛設立的大寧都司。

在杭州府主動清田,並於正德南巡途中,悄悄歸附王淵的留志淑,被招到京城擔任鴻臚寺卿。

至於輾轉各地,到處清田改革的桂萼和常倫,雙雙被提拔為知府。他們兩個適合衝鋒陷陣,調回京城反而不美,需走地方實幹官員的路子。

跟王淵一起去浙江開海的張鉞,堪稱簡配版海瑞,這次被提拔為湖廣右參議。

曾在經筵上怒罵皇帝昏君的何瑭,幾個兒子都是王淵的學生,如今擢升山西提學使。

王陽明的至交好友湛若水,提拔為順天府丞(正四品)。

王陽明的弟子兼好友方獻夫,提拔為禮部右侍郎。

物理學派弟子、主編《正德新曆》的鄭善夫,提拔為鴻臚寺左少卿。

山東行太僕寺卿,兼遼東苑馬寺卿凌相,召回京城轉升通政使(就實權而言,算明升暗降,但通政使只是再次升遷的跳板)。

另外,王淵的幾位同科、十多位弟子,也不同程度獲得升遷。

差不多就是這些,而作為政治交換,楊廷和、王瓊的門生,也大量安插到太常寺、光祿寺和鴻臚寺。

刑部是楊廷和的大本營,兵部是王瓊的大本營,吏部是楊一清的大本營,王淵暫時是不能去動的。

比如大理寺,雖然不是隸屬於刑部,卻受刑部的影響很深。王淵的好友、靳貴的女婿金罍,如果想繼續留任大理寺,那還得慢慢熬資歷升遷。

可惜,皇帝不準黃珂和李鐩辭職。

否則的話,王淵就算不要臉皮,也會推薦自己的兩位老師,讓王陽明接任戶部尚書、席書接任工部尚書。

有一個禮部尚書的身份,還是皇帝寵信的文臣,辦起事來太方便了。王淵一直在努力控制自己,盡量別干排除異己的事情,因為權力總是容易讓人迷失。

……

文華殿。

太子已經十歲,長得愈發像朱厚照小時候,並且性格也是如出一轍,活潑好動,時不時搞各種小動作。

楊廷和也是太子的老師,生怕太子變成另一個正德。他不但嚴加約束太子,還死盯着太子身邊的太監,免得今後又冒出劉瑾之輩。

也因此,太子對楊廷和又敬又怕,而且害怕更多一些。

相較而言,王淵這位老師就很親切了。

今天主講《貞觀政要》,這本書與《資治通鑒》,是明代太子教育的主要教材。不過嘛,歷史上由於嘉靖和朝臣對魏徵的評價不同,《貞觀政要》遂被嘉靖皇帝給移除了——這事兒幹得非常荒唐!

席書的弟弟席春,

被王淵推薦為太子侍讀官,他領班朗誦《貞觀政要·納諫篇》便退下。

第一個故事是這樣的,李世民召黃門侍郎王珪宴飲,身邊有廬江王的愛妾在伺候。

李世民指著那美人說:「廬江王荒淫無道,殺了此女的丈夫將其佔為己有。暴虐至極,又如何不滅亡呢?」

王珪一番說辭,又引用《管子》典故,說郭國的滅亡,是國君喜歡好人而厭惡壞人。

李世民不解,問道:「喜歡好人,厭惡壞人,這是明君啊。」

王珪解釋:「喜歡好人不能用,厭惡壞人不能棄,因此國滅。」

這是暗諷李世民,明知廬江王殺夫奪妻不應該,自己卻殺了廬江王奪其美妾。李世民醒悟過來,立即把這個美人送回親族。

「太子可聽懂了?」王淵問。

朱載堻說:「似乎懂了,是說明白道理之後,就要按照道理去做,不做就等於沒明白。」

王淵笑道:「殿下聰慧。「

朱載堻說:「這段時間,我聽聞許多言官奏事,父皇為何不懲處那些貪官呢?」

王淵說道:「貪官是殺不完的,太祖之朝,貪幾十兩銀子,就要剝皮實草。如此嚴酷,貪官照樣不絕,當時讀書人又少,太祖只能讓犯事的貪官,戴着枷鎖辦公,甚至是戴着枷鎖審問犯人。」

「為何會如此?」朱載堻非常驚訝。

王淵解釋道:「因為官員俸祿太少,只能養活家人。如果再想大吃大喝,聽曲遊玩,甚至是蓄養奴僕、迎來送往,那麼俸祿就大大不夠,他們必須貪污才能有銀子。陛下和太子,能沒有宮女和太監伺候嗎?」

朱載堻想了想,搖頭說:「不能。」

王淵笑道:「官員也是人,也想享受。陛下和太子,平日裏缺不得太監和宮女,那些官員也缺不得家僕和丫鬟。俸祿不夠,就只能貪。」

朱載堻說:「那豈不是滿朝貪官?」

王淵搖頭:「清官也有。一種能夠忍耐,過清貧苦日子;一種出身富家,有家中財產供養;一種如臣這般,自己派人經商致富。」

朱載堻半懂不懂,問道:「哪種官更好?」

「殿下,你是太子,你不能只分好壞,」王淵說得更直接透徹,「清貧之官,對朝廷來說是恥辱。為何要讓清官過苦日子?這不是昭告天下,做清官只能吃苦,做貪官才能享福嗎?天下人皆嫌貧愛富,這豈非讓天下人都學着做貪官?」

「好像,是這樣,」朱載堻問,「如何才能讓清官也享福?」

王淵笑道:「給天下官員加俸,至少要讓清官不缺衣少食,讓他們能承擔基本的開銷。但天下官員何其多也,一旦加俸,國庫恐難承受,因此就必須增加歲入。增加歲入,不能從老百姓身上搜刮,否則必然沸反盈天。」

朱載堻問:「那該怎樣增加歲入?」

王淵說道:「一可從海外獲取,二要清查田畝、改革弊政。」

朱載堻說:「從海外獲取我知道,探海伯就帶回許多金子。清查田畝是什麼意思?」

王淵解釋:「這就要從第二種官說起。為何做官之後,家族就能興盛富裕起來,能在家鄉積攢出無數土地?這種官自己不貪,家人卻仗着權勢,不斷侵佔鄉里土地。如果只是侵佔還罷了,他們只侵田不納稅,這就讓朝廷的賦稅不斷縮減。因此要時常清田,別讓士紳隱匿土地,讓他們跟百姓一樣納稅。」

朱載堻說:「朝廷都不清田的嗎?」

王淵說道:「朝廷會定期清田、清丁(人口普查),但都流於形式。就拿清丁來說,太祖規定十年一查。可有些地方的官員,卻把以前的報上來,十年時間竟然不增一人、不減一人。」

「這是把朝廷當傻子嗎?」朱載堻難以置信。

王淵笑道:「足見清丁是有多敷衍,有些地方官連糊弄功夫都懶得做。」

朱載堻說:「如此看來,還是經商致富的官員最好,又能過好日子,又不佔用國家賦稅。」

「非也,」王淵搖頭說,「官員是不得經商的,臣讓家僕經商,嚴格而言已經壞了祖制。但天下官員皆如此,否則就難以為生。臣能經商致富,是用物理學知識革新機器。許多官員經商可並非這樣,他們仗着權勢做生意,從而躲避應繳的商稅和關稅。又或者倒賣鹽引、茶引,甚至乾脆弄來鹽引、茶引,讓自己的人去做生意。這還罷了,甚至有的官員,直接強買強賣。」

朱載堻糊塗了:「聽了先生這席話,怎麼天下官員都壞得很?」

王淵說道:「殿下,你不能論好壞。有些官員雖然小貪,卻能為國任事,那就可以暫時用之。否則揪著私德不放,就會導致大家偷偷貪污,卻沒人敢站出來做事了。屆時,眾正盈朝,卻無可用之人。」

朱載堻更糊塗:「那我該怎麼做?」

王淵說道:「衡量得失。殺一人可謝天下,大賢亦殺之;用一人可利社稷,大奸亦用之。君王權術,不過如此。但是,當知民為本,一切都要以興民、利民為原則。若老百姓沒法過日子,這大明就成了無根之萍、無本之木!」

朱載堻笑道:「我知道了,唐太宗說過,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王淵強調:「殿下當分清楚誰是民。許多官員彈劾什麼『民怨沸騰』,他們說的其實是『士紳沸騰』。士紳,不是真正的民,億兆黎民百姓,才是真正的民。就像一支軍隊,將帥、軍官固然不可或缺,但若只有將,卻沒有兵,怎麼能夠打仗?」

朱載堻問:「那我該怎麼做?」

王淵說道:「好比領軍作戰。殿下應當懂得統治將帥,讓將帥約束指揮軍官,最終目的是要讓普通士卒吃飽穿暖,讓普通士卒身強體壯,這樣才能士氣旺盛能打仗。一旦士卒吃不飽、穿不暖,過日子都簡單,這樣的軍隊就算將官忠心耿耿、驍勇無雙、智計百出,又如何敢送去戰場?治國,便是治民;治軍,便是治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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