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速度越快越快樂
視野的恢復帶來的好處便是他渾噩的思維逐漸清晰化。
這個剛被被修復好的世界此際又變成了虛無的一片，生死之間的壓迫感沒了，天外的大人物消失了，滿目玲琅的靈質武器也沒有了，耳中傳來嘈雜的議論聲反而漸漸平息。
難道是玄真通過真冥寶燭聯繫到了空聞大師，是空聞大師在最後關頭抵達趕走了泯夢人，拯救了自己這些人？
那不可用語言來描述的一擊，他現在想起來才驚出了一身冷汗，骨頭深處都在顫慄，獵夢境跟窺夢境之間的差距太大，隔着一條不可逾越的天塹。
獵夢境的大人物要殺他們這些窺夢境的修者實在是太輕鬆了，簡直不費吹灰之力，程善笙甚至感覺那個門主的一個呼吸都能要了他的命。
這種形容一點都不誇張，只有親身體驗過還沒死的人才知道那一擊有多麼恐怖，當時的具體場景是怎樣的他都快要記不清了，因為那個大人物隨手撥出的一道烏黑光線快到了極致，無物可擋，快到他做不出反應。
聚集了那麼多能量的巨浪連一秒鐘都沒有堅持住，化為虛無，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他跟王一一他們組織的反抗如今看來更是個笑話，他們實際上連害怕痛苦的時間都沒有，意識就直接墮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那是一個沒有色彩、沒有溫度、沒有聲音...的世界，處在那個世界的他失去了全部的感官，自身的思維也在不知不覺的狀態中被凍結。
程善笙看到的不是單純意義上的漆黑世界，而是一個全面虛無的世界，就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閉上的那隻眼睛看到的世界，他也感受不到冰冷或者暖和的溫度，只是覺得枯寂。
這個世界用不着呼吸，他的動作也產生不了任何聲音，在物質世界生存必須要做的事情在這個世界統統都不用做，因為不會產生任何變化。
而且這個世界正在同化他，一開始還有害怕、焦慮、緊張、崩潰等負面情緒，到後來居然都沒有了，慶幸的是白落落有在事先告知過他們，一定不要生出自己會死亡的想法，所以他的腦海中一直在重複自己沒有死的念頭。
他不知道該怎麼跟這個虛無世界對抗，那就只能當作還在正常世界裏一樣生存，他強迫自己忘掉失去感官的事實，幻想自己能夠看到各種各樣的顏色，不遺餘力的堅持呼吸...
也不知道過去了的多久，他的思維已經進入了彌留的狀態，只剩下軀體還在本能機械式地重複著那些動作，直到一縷聲音傳進了他的耳中，他的意識才重新恢復思考能力。
一開始他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呢，並沒有多想，可當他所有的感官和意識都完全恢復后，隨之而來的就是深深的恐懼，自己竟然已經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在那個世界裏，連思考和情緒都可以慢慢沒有，呼吸、聽、看...這些也會逐漸沒有，若不是有白落落的提醒，若不是自己應對得當，若是真的放棄了自己的感官，那可不就是死了嗎？現在也不會被這些聲音喚醒。
他略有些木訥地轉過身子，一片金黃色佔據了他所有的視野，左看右看上看都是如此，入眼之處只有一片金黃色，無奈他只好往回退，在足夠遠的距離他看到了先一步醒來的白落落，白落落朝他點點頭，指了指他身後的天空，
程善笙轉身抬頭一看，一尊巨大的三頭六臂法身盤坐在空中，其中那副歡喜相正在看着他，那面相正是空聞大師，他連忙鞠了一躬，神情恭敬地說道：「晚輩程善笙見過空聞大師，多謝您的救命之恩！」
「小友無需多禮，此戰你居功至偉，你幫我們六大宗門贏得勝利，少死了那麼多獵夢人，應該是我帶獵夢人和六大宗門感謝你才對，想不到幾月不見你已經是窺夢境的大修，追上了玄真他們。
我本以為沒有宗門教導，你要花很長的時間才能成為一名真正的獵夢人，甚至有可能終其一生都無法踏進修行界的門，這樣你就不用接觸修行界的殘酷！
可是你不但以比絕大多數人更快的速度踏入了修行界，還參加了夢境潮汐的歷練，更是直接參與了修行界幾百年來的第一戰，看來小友這一世註定不會平凡，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倒是我之前著相了。」
空聞的這番話沒有避諱任何人，語氣中毫不掩飾對程善笙的讚賞，引得所有醒過來的人都朝他看去。
被這麼多人看，饒是素來以臉厚為優點的程善笙也有點掛不住，況且因為岐尙宗的原因，他現在不想出名，也不想跟六大宗門有太多的牽扯，他的麻煩已經夠多了。
就在他正想要說些什麼來轉移話題的時候，空聞大師話鋒一轉，道：「不過我觀你心魔亂心，想必是進入了夢境潮汐中的現代，而且還沒有靠自己通過考驗，如果不趕緊想辦法壓制，如此下去，不出一年你就會心性大變，墮入魔道。」
程善笙聞言面色一僵，剛想說的話被他硬生生地吞回了腹中，這叫什麼事兒，這些站在金字塔頂端的大人物實力強大也就算了，連眼神都這麼犀利嗎？
一眼就看出自己滋生了心魔，還知道自己進入現代去參加了考驗，過程也推斷得非常準確，他連忙停止了三生經的呼吸...不對，應該是刻意讓自己的呼吸變得絮亂，他剛醒過來還沒想起使用三生經的呼吸法呢。
這完全是下意識的反應，就像耗子看見了貓，就算是一隻無害的寵物貓，他也不敢掉以輕心，這要是被空聞大師瞧出了蛛絲馬跡，稍加推理一下，他們還上不了枱面的岐尙宗不就被曝光了嗎？
「空聞大師慧眼如炬，我的確是到了現代去歷練，靠着一股愣勁兒一直撐到了夢境潮汐結束，心魔一事，您的弟子玄真已經叮囑過我了，今後我一定會加倍約束自己的行為，時常反省自己，絕不給心魔半點兒可乘之機！」
程善笙拍著胸脯，鏗鏘有力的向空聞保證，空聞的法相靜靜地盯着程善笙，沒有立即出聲，一直沒有變化的三副面相在這一刻終於露出了一絲人性的靈動。
程善笙被這樣看着只感覺壓力徒增，心裏有些忐忑，他自問，自己這樣的應對不會出什麼問題，就是比較刻薄的人也挑不出什麼毛病來，空聞大師這樣的高僧應該不會被自己冒犯才對，為什麼光是看着自己不說話呢？
過了好一會兒，空聞的三副法相重歸於本來的模樣，語氣有些飄忽地說道：「你有這樣的覺悟，我很欣慰，希望你能記住你今天所說的，這也是對你自己負責，不要在歧途上越走越遠！」
呼！
程善笙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大師就是大師，聽出了自己的潛台詞，沒有對自己發出邀請，免去了兩人之間的尷尬，他趕忙又雙手合十施了一禮，道：「謹記空聞大師的教誨！」
就在這時，王一一和沈芊瑩等人也醒了過來，紛紛跟空聞大師行禮，將戰場上發生的事情的都彙報了一遍。
空聞聽完，表示他們都做得不錯，同時對倖存下來的散人們表示「王一一他們在戰場上許諾的每一件事情都會在戰後兌現，六大宗門將是他們最堅實的後盾，他們可以帶着跟自己有關係的獵夢人住進大葉寺。」
親口聽到了空聞大師的承諾，那些散人終於放下了心中的大石頭，不再愁眉苦臉，唉聲嘆氣，只有程善笙高興不起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沈芊瑩留意到了他的神情，若無其事地走到他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問道：「悶悶不樂的，是不是擔心出去以後，泯夢人會來找你的麻煩？」
程善笙一看來人是沈芊瑩，沒有打算隱瞞，語氣中滿是無奈，「那不然呢？我又不是你們，身後有強大的勢力保護，我怎麼這麼倒霉啊！易容術被破解，又陰差陽錯地搞出來一場海難，將泯夢人往死裏面得罪。
我敢說他們對我的恨意之深，絕對已經超越了你們六大宗門，巴不得立馬就除掉我這個眼中釘肉中刺！你說我沒事兒為什麼要摻和進你們的戰鬥呢？這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噗呲！」沈芊瑩看着他鬱悶至極的表情，直接沒忍住笑出了聲，道：
「那你直接加入我們六大宗門不就好了嗎？有的人現在可是相當搶手的香餑餑呢~從真魘塔里出來就被好七個宗門的嫡系傳人哄搶，如今更是通過這一戰證明了自己的能力，一定會得到傾力栽培的！」
程善笙先是偷偷看了一眼空聞大師，再看了看周圍的人，最後白了沈芊瑩一眼，壓低了聲音，沒好氣地說道：「你是故意來讓我不開心的吧？都什麼時候了還說風涼話，我什麼情況你不知道嗎？泯夢人人多勢眾，高手輩出，我哪裏斗得過？
不知道你在開心什麼，我被泯夢人殺了對你有什麼好處嗎？你別忘了我們之間還有約定呢...對啊！我怎麼忘了還有約定這回事兒了？你應該主動來幫我才對啊！我要是死在他們手上，你不是啥都得不到了嗎？」
「呸呸呸！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把你美的！誰跟你有約定了？那是約定嗎？那是交易！」沈芊瑩立即糾正了他的錯誤用詞，並充滿嫌棄地瞥了他一眼，表現出一副非常噁心的樣子。
程善笙要是能被這種沒有實際傷害的招數打擊到，那他也不會成為一個把臉皮厚當優點的銷售了，只見他像狗皮膏藥一樣湊到了沈芊瑩身邊。
賊兮兮地說道：「嘿嘿，你現在還想置身事外？門兒都沒有！這就是你看我笑話的報應，空聞大師不是說你們在戰場上許諾的事情都會兌現嗎？那我要你貼身保護我，我在這一戰出力這麼大，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說到這裏，程善笙抽空看了看沈芊瑩吃癟的樣子，頓時忘了泯夢人帶來的壓力，覺得暢快了不少，果然快樂都是建立在別人痛苦之上的，既然找到了快樂的源泉，那還要再快樂一點才是。
他輕輕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義正言辭地說道：「再說了，你不是還要我幫你做幾件事嗎？於情於理，你都要保護好我的人身安全，這是你的職責！」
「程善笙！你是不是覺得你現在是窺夢境的大修了，靠運氣打贏了幾個夜梟先鋒，就可以在我面前作威作福了？是不是以為我好欺負？我告訴你這個世界上能欺負我的人還沒出世呢！想要擺平你我就是動動手指頭的事情，要幫我做事的人多了去了！我會稀罕你？」
沈芊瑩一把將程善笙推開，氣急敗壞地說道。
「可是照顯過去的人就我程善笙一個人吧？」
程善笙順着她的力道身形一轉，像一條靈活的魚再度靠近沈芊瑩，將嘴巴湊到沈芊瑩的耳朵邊上得意洋洋地說了一句，然後又趕在她發火之前迅速地拉開了跟她之間的距離。
見好就收，只要撤得夠快，就不會有樂極生悲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