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卷 聊齋遺珠 第三十四話 鳳洲島(二)

第壹卷 聊齋遺珠 第三十四話 鳳洲島(二)

待田錦坤離去,三人重新坐下,田毅已毫無食慾,放下碗筷,兀自嘆息。

陳淑卿說道:「老人家,我想這事背後必有蹊蹺,但單憑你們兩人口頭說起,這誰是誰非,我們也不好妄下結論。不過,我們兩人來到這鳳洲島,也正是因為探測到這島上有邪怪之力,要來完成我們自己的任務,現在趁著錦坤不在,請你再多告知我們一些詳情,以便我們進一步理清頭緒,思索破解之策。」

田毅點頭道:「如此,甚好。這麼說吧,我自小在這鳳洲島長大,二十歲時便娶了島上一名女子為妻,本打算生兒育女過上安穩日子,不料妻子兩年後難產,大人小孩一起丟了性命。那之後,村民都說我克妻,無人願意再嫁給我,我便成了孤家寡人一個,日日靠這擺渡過日。

十八年前,也就是道光二十六年的一天,在一次渡河時,我突然看見河面上飄來一個木盆,裏面傳出嬰兒的哭聲,便將盆子打撈到船上,看見裏面果然有一個嬰兒。當時我剛過不惑之年,那嬰兒大小看似已經過了哺乳期,我心想這一定是老天爺看我孤獨可憐,施捨給我的禮物,便將他帶回家中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這便是錦坤。說實話,雖是撿來的孩子,但我一直把錦坤當親生兒子撫養,絕無二心啊。」

蒲子軒對父子關係特別敏感,想到那日拋妻棄子的惡人黃平安,再對比這田老漢,不禁悲天憫人起來,嘆道:「原來錦坤並非你所親生,可是你仍然願意為了治他這怪病而傾家蕩產,實在是令我欽佩不已。我自幼母親離世,家父也失蹤多年,若我是那錦坤,遇到老人家你這樣的爹,就算要我天天吃藥我也願意。」

田毅嘆道:「可惜錦坤這孩子也是從小失去母愛,性格有些乖張,自打懂事以來就沒和我少鬧脾氣,還離家出走過四次。不過,他年幼時是真的可愛啊,五歲之前,我沒法將他一人丟在家裏,便時常抱着他一同去渡船,他一點也不鬧騰,每次我撐累了,還給我揉膀子,說『爹爹,揉一揉就不痛了。』有了錦坤,我是真的再累也不覺得辛苦,唉,不知道造的什麼孽,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啊……」說完,不禁悲從中來。

蒲子軒拍拍田毅的臂膀,示意他寬心,問道:「錦坤離家出走四次,會不會問題就出在這裏呢?」

田毅點點頭道:「前三次,他都平安回來了,可去年那一次,不知遇到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便遭了這邪。」

陳淑卿問:「那你知道那次發生了何事嗎?」

「這就要從咱們鳳洲島的歷史說起了,你們知道為什麼這島叫做鳳洲島嗎?因為這島的形狀,正像是一隻展翅的鳳凰。雖是一個島嶼,但也着實不小,最遠的兩個點之間也有十五六里的距離。咱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是在這鳳凰的頭部,所有的七八十戶島民,要麼住在頭部,要麼住在鳳凰的兩翼,沒有人住在鳳凰的尾部,因為那尾部離這裏有至少十里遠,而且那裏有一座山,名叫黑風山,官府從去年初開始,就將鳳洲島尾部列為禁區,不許任何人進入那片區域。」

「為什麼?」蒲子軒問。

「他們的理由是那黑風山是一座火山,不知什麼時候會爆發,但島民都說這樂山縣自古本就是妖孽所在之地,有人看到有妖怪在黑風山出現過,那裏一定是妖怪的巢穴。開始一段時間,那片區域有官兵駐守,嚴防人們進入,可自去年石達開到達大渡河一帶之後,朝廷忙於戰事,就沒這工夫再派官兵駐守這島,這麼一來,禁地之說不但未能制止世人,反倒是激發了一些外地人的探險慾望,偏要去那黑風山探個究竟。」

蒲子軒感受到的妖氣正來源於黑風山,聽得愈發專註。

「我那兒子錦坤,去年八月因為一些瑣事和我鬧了彆扭,離家出走,就去了那片區域,失蹤了三日。我慌了神,組織島民尋找無果,可三日之後,錦坤卻好端端地回了家中,一回來,就抱着我哭,說他的戰友全在昆崙山被妖怪殺死了,他險些也不能回來見我。他的瘋言瘋語就是那時候開始的,起先只是昆崙山的故事,後來每過一個月,他離奇的回憶就會多出一段,逐漸延伸到大渡河遭遇洪水,再延續到他們太平軍怎麼和清軍作戰云云……那感覺怎麼說呢?就好像是原來的記憶在不斷消失,而新的記憶卻在不斷填充他的腦袋……我真的很怕,有一天,他會忘記所有的事情,徹徹底底變成另外一個人啊,唉,那樣,和死了又有什麼區別呢?」

聽田毅講述完畢,雖然對他兒子田錦坤那幾日究竟經歷了什麼尚不得而知,不過對錶面上的前因後果,二人倒也了解了一個八九分。陳淑卿安慰道:「老人家,你也不要太過擔心了,根據我們多年的經驗來看,我認為,錦坤確實是撞了邪,或者直白一點說,就是遇上了黑風山上的妖怪,被妖怪控制了記憶,這種事情,吃藥也好,佈道也罷,都是沒用的。」

田毅焦慮地問:「那依兩位的意思,可還有其他的辦法可救得錦坤?」

陳淑卿道:「雖沒有絕對把握,但是一旦我們找到那妖怪,除掉他或者逼迫他解除妖力,我想錦坤應當會恢復原狀。」

田毅立刻站起身來,驚喜地問:「要如何才能找到那妖怪?」

蒲子軒反問道:「老人家一把年紀,又不懂方術,不會要親自去捉那妖怪吧?」

田毅道:「如我所說,島上撞邪的島民少說也有二十人,加上他們的家眷,我們組織五六十人一起去,應當不成問題。」

蒲子軒搖搖頭:「我能感知到那妖怪的具體所在位置,他們的數量亦是不少,你也見識過那水怪,那只是一隻低級妖怪,尚且可以輕易對付十人以上,你們去了,就算僥倖能殺掉幾隻妖怪,怕也不止付出二十條生命的代價。」

田毅聽到這裏,竟然直接跪在二人面前,哀求道:「兩位大師,我知道你們法力無邊,老朽懇請你們幫幫我們,出面降妖,如能解救我們這些受苦受難的島民,老朽願意說服眾人幫二位湊上一百兩銀子作為謝禮。」

看着田毅那家徒四壁的光景,蒲子軒的心裏早已軟了下來,趕緊欠身將田毅拉起:「快快免禮,其實就算你們不說,我和淑卿本來也要去找那妖怪,那妖怪盜取了我祖先的遺物,我們來到這鳳洲島,就是要取回我們的東西。我們打算歇息一日,明日就去黑風山降妖,謝禮之事,請萬勿再提。」

陳淑卿也調侃道:「這傢伙不光法力無邊,財力也是無邊,從來只有他給別人錢,沒見過他收別人的錢。老人家,這事,就包在我們身上吧。」

田毅感激涕零說道:「兩位活菩薩,老朽這輩子能遇見你們,是幾世修來的福氣……來來來,快吃菜吧,要是有什麼需求,儘管吩咐便是。」

於是三人又繼續喝酒吃菜,聊些雜七雜八的話題,不知不覺便到了晚上,田錦坤也回到家中。三人見他情緒低落,也就不再提及關於他的話題。待到月黑星稀,田毅便幫二人鋪好床鋪,準備就寢,可這一來,問題又來了。

田毅的家中只有兩間卧房兩張床,本來他和兒子一人一床剛好夠用,為了留宿蒲陳二人,他和田錦坤便臨時同床而枕,僅剩下一床。

這一路上,蒲子軒和陳淑卿即便住客棧,也是一人一間客房,未產生男女授受不親的情況,這一來,二人立刻就尷尬了,便向田毅說明問題,希望解決。

田毅驚訝而愧疚:「哎呀,兩位,對不住對不住,實在是老朽考慮不周,以為你們本是夫妻,才作此錯誤安排,不想二位僅是同行之旅伴,既然如此,就請二位各睡一床,我和錦坤席地而睡便是。」

蒲子軒立刻拒絕道:「我們來此已是深感打擾二位,怎麼還能讓你們睡地上?倘若不方便,這間房留給女士,我再到外面去尋找客棧好了。」

田毅嘆道:「唉,可惜這鳳洲島上只有居民,沒有客棧。不打緊不打緊,我們身體很好,將就一日兩日不成問題,還請二位不要推辭。」

陳淑卿在一旁看這無奈的狀態,倒也灑脫,說道:「老人家,我跟蒲子軒雖非夫妻,但同睡一床也僅為歇息之便,實在不用附加太多道德約束,今夜我們可共枕一床,不必給任何人添麻煩。」然後沖蒲子軒問道:「便宜你了,你不會介意吧?」

蒲子軒見陳淑卿這一大美女都主動解圍,他一個長期尋花問柳的男人還能有什麼意見,甚至對她這一決定歡欣鼓舞,但又不能表現得太直白,便說道:「這安排很合理,我沒有什麼意見。」

田毅見狀,也不再堅持,嘴角甚至露出不經意的一絲壞笑:「既然兩位都沒問題,老朽也就不多說什麼了,請兩位早些歇息,有什麼需要隨時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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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妖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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