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話 方家後人

第二百八十九話 方家後人

儘管並未親自參與斷腸谷之戰,然而憑藉着蒲子軒多次繪聲繪色的炫耀性講述,祝元亮早已對那春夏之交發生的一切了解得一清二楚,前因後果也能講個八九不離十齣來。

中途,朱業灞並未插話,只是在聽到秦邕變成叛逆者時,愣了一愣,叫祝元亮暫停了片刻,起身到廚房中取來一個葫蘆狀的酒瓶,邊聽邊喝了起來。

「……一直到五月十五,我在客棧中終於沒耐心了,這才又去敲響了仙劍堂的大門,才得以和他們會面,蒲子軒也就把一切都告訴了我。」講到此處,祝元亮停頓了半晌,想想差不多關鍵問題都已講到,這才嘆口氣道,「大概就這些吧。」

朱業灞高舉著葫蘆喝了一大口,見祝元亮結束了陳述,這才略帶醉意地盯着祝元亮,將手中的葫蘆遞過去道,「要酒嗎?」

朱業灞語氣平淡,可正是這種不正常的平淡,往往蘊藏着更加可怕的力量。

祝元亮愣了片刻,還是將葫蘆接了過來,見其頗為輕盈,便判斷其中已沒剩下多少酒水,於是果斷將最後的酒水隔空送入口中,一飲而盡,愧疚道:「對不起,朱先生,瞞了你那麼久。若是要罵,就罵我罵個痛快吧。」

然而,朱業灞並未如祝元亮想像的那般表露出過於激烈的情緒,反倒是在得知真相后,有些如釋重負,也或許是酒的後勁上頭,竟自嘲地笑了笑,低吟道:「被選中看守這顯應宮之人,便再也沒有機會回到故鄉去面見家人,除非,家人主動來探視……可憐我來此二十年有餘,爹和楓兒也沒來過一次……就是他們還活着,和現在又有什麼區別?罷了罷了,這一日,自從我來到這裏開始,就有心理準備早晚會迎來這麼一日,幸好,還有你這傢伙千里迢迢來通報一聲,呵呵……」

說完,朱業灞緩緩起身,拍了拍祝元亮的肩膀,又到牆角拿起誅元之嚎,輕輕地吹了吹劍身上的灰塵,對余向笛道:「來,拿着我的誅元之嚎,咱們到屋外去練練御妖劍法。」

余向笛敏銳的直覺告訴他,朱業灞不過在儘力剋制着心中的百般情緒,於是不無憂慮道:「朱先生,沒事的,我不急於這一時半會兒,若是您不舒服,咱們可到外面去散散心什麼的。」

朱業灞沉聲道:「對我而言,舞劍便是最好的散心。」

余向笛擔心堅持拒絕會引得朱業灞發作,便不再吱聲,緩緩抬手去接過誅元之嚎。

令三人均未料到的是,就在誅元之嚎傳遞到余向笛手中時,突然,劍身陡然發出一股低鳴聲,聽起來無比悲傷。

余向笛握著劍柄,不知所措問道:「這是怎麼回事?這把劍,為何會發出如此聲響?」

朱業灞亦是愣得不輕,滿臉驚訝道:「我也是第一次見到!奇怪,此劍從來不曾自行發出過聲音啊!」

說完,朱業灞又從余向笛手中將誅元之嚎接回,在劍離開余向笛之後,聲音頓時減弱,很快便恢復了原狀。

朱業灞上下端詳了一番劍的各個部位,疑惑道:「真是奇了怪了,這劍好端端的,沒有半點異樣啊。」又對余向笛道,「有傷到你嗎?」

余向笛搖搖頭道:「除了那陣聲響,倒是沒有傷到我半分。」

祝元亮想了想道:「莫非,你這劍認主人,一旦流落到非朱家後裔的人手中,便會用這種方式來發出警報?」

朱業灞搖頭道:「不會,黿族那些朋友都碰過此劍,從未發生過半點異樣。」

「那或許是因為他們是妖怪呢?要不,我來試試。」祝元亮一邊說着,一邊用右手從朱業灞手中接過誅元之嚎。

劍到手中,一切安然無恙。

祝元亮又將誅元之嚎劍柄交到余向笛手中,道:「來,你再試試。」

這一次,誅元之嚎果然又再次發出悲鳴聲來。

「嘿,響了響了!真是邪了門了!」祝元亮嘆道。

「呵,咱們朱家,身為真龍天子後裔,所持信物本就有些靈性,看來,這誅元之嚎感應到了余向笛的不同,想用這種方式告訴我們什麼?」朱業灞對祝元亮說完,又轉而對余向笛問道,「你究竟是誰?和我們朱家有什麼關係?」

余向笛小心翼翼地將誅元之嚎放在地上,讓其不再響動,一聲嘆息后,喃喃道:「難道這麼多年過去,我們還是註定與朱家無緣嗎?」

之後,便又是一陣可怕的沉默。

朱業灞雖略有醉意,但神智尚且清醒,見余向笛似有難言之隱,便俯身拾起誅元之嚎道:「需要咱們單獨聊聊嗎?」

祝元亮雖也好奇到了極點,然而聽了此話,立即識趣道:「哈哈,原來如此,那我先回去了,你們慢慢聊。」

「不,祝老弟,我不是那個意思。」余向笛伸手攔住正要離去的祝元亮,欲言又止道,「我和朱家,確實有些複雜的關係,我原本以為不需要去面對這個問題,但看來,若是不將一些東西講明,朱先生也難以安心傳我御妖劍法……」

朱業灞冷笑道:「剛才祝先鋒講的我家族悲劇,我都一笑了之了,還有什麼能讓我朱業灞無法接受的?」

余向笛這才慢悠悠講道:「我,是方孝孺的後人——被明成祖朱棣誅了十族的那個方孝孺的後人……」

朱業灞果然愣得厲害,問道:「什麼?方孝孺居然還有後人?而且,你不是姓余嗎?」

「不錯,世人皆知,四百多年前的那個除夕夜,方家八百七十三口人在家中慘遭屠殺,不過其實,當地太守因敬佩方孝孺的為人,悄悄放走了他一個七歲的小兒子,那個小兒子逃到了奉賢縣青村,投奔一戶余姓人家,從此以後改為余姓,我便是他的第二十一代子孫。」余向笛對朱業灞正聲道,「朱先生,這就是我和朱家之間的淵源。是的,咱們的祖先之間,確實存在着血海深仇,若不是為了習得御妖劍法,我也不會來此與你會面。如今黑山老妖已死,家仇已報,朱先生也知道了我的身世,現在還願不願教我劍法,但講無妨。」

「原來如此。御妖劍法雖不是不可外傳之法,可既然你是方孝孺的後人,就算我願意教你,看起來,這聖劍也不願答應,我不能忤逆祖先的意思,抱歉。」朱業灞說完,深嘆口氣,轉身背對着余向笛,不再多言。

「沒關係,該說抱歉的是我,給朱先生帶來了諸多困擾,打擾了,告辭。」說完,余向笛起身,欲往屋外走去。

見了兩人尷尬的對話,祝元亮在一旁也不便久留,起身跟在余向笛身後,故作輕鬆道:「那今天就這樣吧,回去睡覺,睡覺咯。」

誰知,就在余向笛走出門外的那一刻,誅元之嚎又再度悲鳴起來,而且聲響比前兩次更為高昂。

「兩位留步。」朱業灞轉身,叫住了二人。

在悲鳴聲中,余向笛轉過身來,問道:「朱先生還有何指教?」

「或許,我們都理解錯了它的本意。」朱業灞手持誅元之嚎,微笑道,「成祖雖然偉大,卻也大不過太祖,成祖與方孝孺的仇恨,並不能代表太祖的本意,或許,太祖再世,也會替方孝孺感到不公呢。」

祝元亮自來對農民起義建國的明代歷史頗為熟絡,一聽此話,頓時恍然大悟道:「對對對,朱元璋分明是讓孫子朱允炆繼承大統,那朱棣不過是從朱允炆手裏搶來了江山,方孝孺正是為了維護朱元璋的權威,才罵朱棣是『燕王篡位』,被誅了十族。弄不好,若是朱元璋再世,也恨不得扇那朱棣兩耳刮子呢!」

此時,誅元之嚎響聲愈發刺耳,彷彿在對祝元亮的說法表示認同。

朱業灞捂著耳朵喊道:「一定是這個意思!這顯應宮是太祖的心中聖地,太祖希望在此對方家的忠誠表達感謝,快,余向笛,將這誅元之嚎靈體化,吸入你的體內!」

余向笛高聲道:「萬一錯了呢?」

「不,你相信我的判斷!快,不然一直這麼下去,這顯應宮指不定就塌了!」

「好,我明白了!」

余向笛不再多言,運行起小周天,將誅元之嚎靈體化為一股藍光,吸入體內。

剎那間,顯應宮上方的天空閃過一道藍光,隨後,巨大的悲鳴聲響戛然而止。

只聽余向笛驚呼道:「我的天啊,我還什麼也沒做,可是,我已經完全懂得御妖劍法了!」

「困擾了我朱家數百年的歷史迷霧,您終於告訴我們答案了嗎?太祖……」朱業灞釋懷地看着余向笛,臉上的紅韻也顯得愈發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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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妖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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