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話 夢魘(二)

第一百五十三話 夢魘(二)

在一片望不到邊際的黑暗中,蒲子軒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異常沉重,想動,動不了,在半睡半醒之間,迷迷糊糊,又聽到了幼兒的哭聲。

「哇……哇……哇……」

那哭聲在黑暗中無法判斷出方向來源,只覺得異常熟悉,似乎是傍晚那個可惡的幼兒在凄厲哭鬧,轉眼之間,又覺得似乎不是那麼令人厭惡,反倒感覺有些親切起來。

突然,黑暗中生出了畫面,在院子中,蒲子軒正和父親一起望着天上的星空,丫聲丫氣地問:「爹爹,我娘到底去了哪裏啊?」

父親道:「娘在你兩歲的時候,就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

兩歲?

似乎,我兩歲時,也這麼大哭過一場,那一次,是為了何事?

忽然,畫面再次轉換,在開心府的廳堂內,一個和藹可親的女子,正在朝自己召喚:「軒兒、軒兒,快過來啊,嘿嘿,對對,就是這樣,乖,娘最愛你了……」

是娘?天啊,是娘你嗎?原來,你長這個模樣嗎?

那女子雖體型勻稱,面容卻始終彷彿隔了一層面紗般,只知她一定掛着笑臉,卻就是看不清楚五官。

對,娘,你在我兩歲的時候便去世了,那時的我,又如何記得你的長相?

我有好多好多話想問你,可是,可是我無法說話,只能用兩歲時的調調一遍又一遍地喊你:「娘!娘!」

「軒兒,娘也捨不得你,可是,娘必須得走了,你和爹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好嗎?來,來娘這裏,抱抱!」

轉眼間,兩歲時的蒲子軒,又來到了女人的懷中。

娘,原來被你抱着,是如此一種溫暖的感覺嗎?這種世上人人皆可享受的快樂,我今日才知道,是如此讓人安詳嗎?

娘,我想你,你在我心目中的印象,好像只有一個瞬間,什麼瞬間?讓我看看你的臉,或許便會想起來,好嗎?

蒲子軒用小手去掀開女人臉上那層似有似無的面紗,突然,畫面竟然忽的大變,讓人如浴夢魘之中。

那根本不是一張女人的臉,而是一張猙獰的鬼臉!那眼珠子,正從鬼臉眼眶中滑落出來,掉在蒲子軒的手上!

對,好像就是這一瞬間,我娘親,似乎在我兩歲的時候,在我面前變成了某個可怕的東西啊!

「星河龍王!」

對,我是凈化使者,專門對付你們這些不幹凈的東西,你究竟是何方妖孽,竟然敢變作我的娘親來欺騙我!我要殺了你!

轉眼間,蒲子軒又變回了二十歲,能說話能思考,卻苦於被一個巨大的女妖抱住身體,動彈不得!

「星河龍王,為何召喚不出來……」蒲子軒被抱得胸悶氣短,連說話也得掙扎。

「哈哈哈,蒲子軒,不要白費力氣了,這夢中可是我的地盤,你們凈化使者的能力,是使不上的!」

循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只見女妖身體側後方,那個傍晚咬了自己一口的幼兒,正如成人般直立着,眼中帶着凶光,朝自己看來。

蒲子軒大喊道:「你這鬼東西,早就知道你有問題,你究竟是人是妖?還是凈化使者?」

幼兒陰笑道:「告訴你也沒關係,反正你也會死在夢裏,你可聽好了,紅夜叉說浙江境內又來了一個凈化使者,要我來殺了你。我使了全力,也感應不到昌化有凈化使者,直到你們隔離而居,你的凈化之力才像是失去了庇護,顯露了出來。想必你們一行人中,有八籟子罩着,可惜一旦隔得太遠,八籟子的庇護之力便會失去,我才知道是你。」

「這麼說,你果然是妖怪!」

「不錯,我上個月才完成妖化,正好你又居住在這九里楊客棧中,可真是方便啊。說起來,那些傻瓜想出隔離政策,表面看好像可讓那金華寺的女妖無能為力,卻對我的能力頗為方便著呢!因為,若沒有人及時叫醒你,你就乖乖等死吧,哈哈哈!」

「你這妖怪,明明是個一歲多的幼兒,為何會有如此智慧?」

「你錯了蒲子軒,你看到的一切,不是我的智慧,而是你的。我不過是利用你們人心的弱點,讓你們死在自己內心中最脆弱的地方而已。你若心無夢魘,我的能力便不會有半分作用,可是,你們人類一生,誰又敢說一句一輩子問心無愧?你的愧疚,便是你的娘吧?你恨你自己不能為娘盡孝,那麼,能讓你死在娘的懷裏,也算是我的仁慈了吧,哈哈。」

說完,那女妖張開血盆大口,朝蒲子軒的脖子處咬來!

危難之際,蒲子軒又本能地喊出:「星河龍王——」

星河龍王仍未現身,蒲子軒只覺得脖子被女妖一口咬住,一股劇痛霎時如現實般真實!

算了,遇到如此無解的妖怪,我認了!就當她是娘,死在她的懷裏,一會兒再去見真娘吧。

想到此處,蒲子軒已閉上了雙眼,坦然接受了這無奈的命運。

「咚咚咚!」

「開門!開門!開門!」

突然,一陣叫門聲將蒲子軒喚醒,蒲子軒這才從床上坐立起來,滿頭大汗,驚道:「原來是噩夢!」

此刻,門外又傳來急促的呼喊聲:「再不開門,我們要破門而入了!」

「來了來了!」雖然不知發生了何事,蒲子軒也來不及細想,下床將門打開。

只見店家領着兩個番役模樣的人,正打着火把,朝自己照來。

見了蒲子軒開門,店家這才舒了一口氣,畢恭畢敬道:「嘿嘿,兩位大人,我就說了,我們客棧嚴守規定,絕不會讓住戶同居的。」

一番役厲聲問道:「房內,可還有其他人?」

蒲子軒果斷道:「沒有沒有沒有,不信,你們進來搜查便是。」

那番役似乎也懶得進入,支着火把往蒲子軒身後探了探,見屋內確實無他人,這才點點頭,卻又驚道:「你的脖子上怎麼流血了?」

蒲子軒一愣,摸摸自己的脖子右側,果然,劇痛中,有黏糊糊的液體流出,便想先打發走幾人再說,便裝作若無其事道:「哦,這不是我的血,是我帶的染料擱在床頭,不慎打翻了。」

「那,你為什麼流淚了?」

淚?對,夢中的我,好像哭了。

「哦,這不是淚,是剛醒來還沒開眠,打了個哈欠而已。」說完,蒲子軒又故意打了一個哈欠。

番役點點頭:「好,沒事就好,那我們不打擾了。」

待三人離去,蒲子軒將門合上,這才驚魂未定地坐回床頭,心想,我剛才好像做了一個憂傷又可怕的噩夢,讓我流了淚,隨後傷口出現,兩者之間必然有什麼聯繫,幸好查房番役將自己喚醒,才保住了性命,可那夢境究竟是何內容,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不管何事,八成是遇到了妖怪襲擊!

蒲子軒想去叫醒同伴,卻見番役正在一個房間一個房間盤查,心想幾個同伴也應該會醒來,自然不會有性命之憂。

於是,蒲子軒也不敢再合眼,在椅子上坐了一個多時辰,隨時關注著院子裏的一舉一動。待到天明時,眾人漸漸起床活動,蒲子軒這才將三個同伴叫到自己房間,鄭重其事問道:「小九、胖墩、小樹,你們昨夜可曾聽到院內有何異動?」

三人面面相覷,皆表示不解,最後祝元亮反問道:「你說的,可是有官兵來盤查我們是否同居?」

蒲子軒搖搖頭道:「唉,那倒不是,我想說,似乎是我遭到了妖怪襲擊。我半夜做了一個噩夢,隨後脖子上便出現了傷口,流了好多血,可惜,我自愈能力太強,到現在已經好了,也無法證明給你們看。」

祝元亮不以為然道:「呵呵,噩夢誰沒做過?這算哪門子的妖怪襲擊?至於脖子的傷口,該不會是你夢裏滾床單的時候,被自己的手抓破了吧?」

蒲子軒無奈道:「我也不知道,但願真是如此便好了。」

陳淑卿安慰道:「小七,我看你八成是太累了,知道令尊下落後,壓力也大,所以才會如此,昨晚除了官兵盤查,整個客棧便再沒有任何風吹草動啊。若是有妖怪來襲,又怎可能只對你下手,而且只是弄傷你,而不下死手呢?」

聽到眾人分析,蒲子軒這才稍微安定下來,喃喃道:「好吧,姑且當是一場單純的噩夢吧。」

本已以為無事,突然,那幼兒又沿着門廊爬過來,兩隻小手抓住門檻,沖着蒲子軒「咯咯」直笑。

蒲子軒看到幼兒,突然面色惶恐,起身大喊道:「幼兒!對,我好想夢見了這個幼兒,他不是人類,是妖怪,他要殺我!」

那幼兒一聽蒲子軒喊聲,頓時臉色晴轉陰,大哭起來。

「喂,小七,你這就有點過分了!」陳淑卿又趕過去將幼兒抱在懷中,邊哄邊責備蒲子軒道,「我知道你很討厭這小孩,可人家不過就是咬了你一口,你至於這麼侮辱人家嗎?是不是妖怪,你這凈化使者探一下不就知道了嗎?」

「好,我這便試試,你放開他,別和他的妖氣混在一起。」

陳淑卿氣不打一處來,將幼兒放在門外地上,退回房中,喝道:「好啊,你現在便試試!」

蒲子軒凝神聚力去探測,少傾,作出垂頭喪氣狀。

陳淑卿冷笑一聲問道:「怎麼樣?有沒有妖氣啊?」

蒲子軒無奈道:「確實沒有妖氣,可是……可是,我就是覺得他不對勁,似乎就是沖着我來的,我,我要怎麼說你才明白?」

正好,此時店家趕到了房間處,將幼兒抱起,笑罵道:「你這小東西,又到處跑,看我不收拾你!嘿嘿,各位客官,真對不住啊,還有姑娘,您的衣服已經洗好了,等晾乾了便還給你。」

陳淑卿和藹地笑道:「沒事沒事,我一會兒取回來自己晾吧,孩子沒事便好。」

蒲子軒卻不依不饒,沖店家問道:「店家,這孩子,可是你的親生骨肉?」

聽到此話,店家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凶神惡煞地盯起了蒲子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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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妖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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