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2章 回頭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擦了擦脹痛的眼睛，緩緩站了起來，但是坐得太久了，腳下有些不穩，忽然超前面倒了下去。
他迷迷糊糊之間看見有一道纖細的女子身影出現，但是下一秒，扶住自己的卻是一直有力的，修長的手指。
他顫抖著抬眼去看，是長夕。
她眼眶微紅，但是神情看起來和往常沒有什麼兩樣，只是唇色稍微有些蒼白，像是生病了一樣，但是一向極為細心的淵冉卻似乎沒有看見她的憔悴，只是抓着她的手問：「長夕，依依呢依依呢？」
長夕頓了頓，然後緩緩說道：「她，死了。」
淵冉眼前一片模糊，搖頭：「不會的，她那樣的人怎麼會死？」
長夕卻反問：「她是怎樣的人？淵冉，在你眼裏，落依依，是怎樣的人！」她這樣問，叫淵冉不知道如何回答，這麼多年來，他自以為那般了解落依依，但是他錯了，了解一個人，不用心是永遠不會了解的。
就像在他的心裏，落依依從來是那個冷靜自持有些固執的左使，她更像是一個屬下，一個後盾，一個叫人沒有後顧之憂地存在，不管是誰，都會叫人覺得畏懼。
但是，試想一想，她在自己面前，真的是這樣的嗎？
淵冉迷糊了起來，他明明不想流淚，但是眼睛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了一樣，總是流個不停。
長夕握着他的手，越來越緊，越來越緊繃，像是給他的一點兒懲罰一般：「淵冉，你總是這樣，她都死了，你還懷念她做什麼？她沒死之前你為什麼不願意多看一眼？你為什麼什麼都不說也不做？為什麼如今，她死了，你才來懷念她？你可真叫人失望啊！」
淵冉搖頭，但是心口疼得幾乎喘不上氣來，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他想要反駁，但是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因為，他都明白，長夕說的那些，都是真的，都是他心中所想。所以，他愧疚，他難受，他不能接受這些。
半餉，他直著身子要甩開她的手，卻忽然噴出一口鮮血，重重的倒了下去。
昏迷之前，他忽然似乎聽見了有人在嘆息：「哎，阿冉，她沒有離開，她會永遠陪着你的。」
似乎是夢，她怎麼可能不離開？自己這麼壞，一點兒機會都沒有給她，叫她守望了那麼多年，這樣一個無情的人，怎麼配得到她的陪伴？
接着，就是似乎永無止盡的黑暗，他很想放開自己，叫自己的靈魂飄起來，但是卻又什麼力量禁錮着他，叫他不能擺脫。
長夕看着昏迷的淵冉，神色深沉，她看了他好久，忽然想不起來，第一次見他，從前的他，究竟是什麼模樣了。明明，那個時候的他應該不是這樣偏執的，不是這樣無情的，但是為什麼？是因為自己嗎？
她本來也沒有做過什麼叫別人遐想的事情，也面對屬下的時候都是威嚴十足，那麼為什麼，一切都是一樣的，他偏偏對自己有執念！
過了好久，她才微微回過身來，看着他的眼眸，那雙眼睛閉得緊緊的，好像在一個微痛的人生里。
不多時，外面傳來一陣不耐煩的腳步聲，長夕無奈，只好起身出去了，九華雖然知道她對淵冉不會有什麼想法，但是總是不順眼的，尤其是那個人害死了浮生，就算是為了叫她復生，那也是不能原諒的，但是現在看來，他比自己還慘，那就舒服多了。
誰都不知道，那些年自己是怎麼過來的，他有時候回想起來，也覺得幾位不可思議，那樣的極致痛苦，那樣的絕望和無奈，那些失去了一次又一次的感情，沒有任何人能夠承擔這份痛苦。
不管是誰，都不能感同身受，他覺得，淵冉這是活該，畢竟，壞別人姻緣這事情是要遭報應的。
長夕見他神色明顯有些愉悅，於是有些奇怪：「你今天怎麼這麼高興？」她雖然也不想和他說話，但是昨日的事情之後，再推辭顯得矯情，而且她實在是那這件事情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就順其自然了，當然，更多的原因是，她捨不得這樣斷開，太疼了。
九華一雙眼滿是笑意的看她，緩緩說道：「我當然高興，當年他怎麼將你從我身邊搶走，今天他就要遭受同樣的痛苦，我為什麼不開心？」
長夕忽然啞口無言，這件事情，她不敢多說，因為當初，是她自己要離開的，不管是當年想要來到他身邊，還是後來離開他，都是她做的事情，想到這裏，就覺得極為對不起九華。
九華看着她，緩緩伸手將她抱進懷裏，她本來想要推開，但是忽然感覺到他因為壓抑而有些顫抖地手，忽然就頓住了，那人將她擁入懷中，滿足的喟嘆一聲：「我真是想不到，會有這樣的好的美夢，我做夢夢見好幾次，但是驚醒了，真的好難受。」
長夕瞬間僵硬成了一根棍子，是她的錯，叫他受了這麼多年的苦，可是，這些事情說實話不是她的本意，但是都成了這個樣子。
他們糾纏了這麼久，什麼時候是個頭？
長夕總覺得是自己的錯，叫九華遭受了這麼多，但是想來想去，命運如此捉弄人，她自己又能如何呢？
半餉，她緩緩地軟下身子，反抱了九華一下，然後不說話，但是九華卻很開心，笑了起來，這是她第一次露出這樣的親近，遙遠的都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他現在覺得腦子裏暈暈的，總覺得是在做夢。
「這輩子，做了好多夢，但是這一場，醒不過來就好了。」他由衷的說，長夕只能給了他一個暴栗：「打你一頓，看你醒不醒？」
但是卻還是沒有狠下心打他，指尖彈開的時候只是輕輕在他的眉心點了點，然後一顫，忽然收了回來，九華卻忽然笑了起來，笑着笑着，就紅了眼眶！
他的阿生，終於回來了，不是那個假人，也不是那個幻境，是真的，真的她回來了。想到這裏，心裏就甜蜜的不行，但是有酸澀卻也泛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