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7章 下輩子見

對上他眸子裏的柔情似水，蘇紅心裏有感動，有激動。或許此時此刻，她是他唯一的救贖。如果是她一個人，她不介意與他浪跡天涯，從今以後，你是風兒我是沙，纏纏綿綿到天涯；可現在的情況是，她不是。

「不能。」她毫不猶豫地拒絕，「因為我不能讓自己的孩子再次面對一個傷害過他的人。」

此話一出，只見翟天定渾身一震，皺着眉頭，獃獃地看着蘇紅，臉上浮現出痛苦、驚慌、無奈的顏色。

四目相對，從他的眼睛裏，蘇紅看到了無措，看到了自責，或許他後悔了，但蘇紅卻不得不承認，那次的事，不怪他。如果說有一個人，要為這件事承擔責任，那個人可以是完顏宇，可以是陳堂非，甚至可以說是自己，但唯獨不能是翟天定。不得不承認，孩子的事情，自己對不起他、欺騙了他，雖然自己也是有苦衷的，可是……

「不過，於飛可能還是和她們在一起，如果我見到他，會讓他去找你，只要你還活着……」

「於飛還在那個地方嗎？」

「也許吧，反正這段時間，我都沒有看見他，如果他回了京城，得了你的死訊，按照他的脾氣，不可能無動於衷。」蘇紅解釋道，停了一會，又想起什麼，接着說道，「我給葉兒他們安排的地方，是在這之前，陳堂非安排的。我擔心那裏也有什麼齊國姦細，就把這件事告訴了於公子。我覺得，就沖這一點，於公子就不會輕易離開。」

翟天定點點頭，站起身來，走到另一馬匹面前，摸了摸馬頭，禁不住嘴角上揚，完美一笑，直接翻身上馬，舉起馬鞭，似要策馬奔騰。

「你幹什麼去？」好像是下意識地，蘇紅脫口而出，問道。難不成他真的要再次回去送死。

「我要幹什麼，和你有什麼關係？」翟天定聲音冷漠，在蘇紅聽來，彷彿回到了當初，自己潛入翟府，這個男人三番四次試探自己。此時此刻，他對自己的態度，如當初簡直是一模一樣。看到女人愣在那裏，眉頭微蹙，神色有點獃滯，禁不住俯下身，彎起嘴角，湊到她耳邊，低聲問道，「怎麼了，擔心我，怕我死了？」

熱氣撲面，猛然間抬頭，蘇紅才發現兩人距離如此之近，禁不住嚇了一跳，本能地向後退去，卻不料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

「小心。」翟天定驚呼一聲，本能地伸出手，此時他坐在馬背上，離她太遠，鞭長莫及。幸虧女人反應快，及時止住了腳步，站穩了腳跟，翟天定這時才放了心，把手縮回來，重新拉住韁繩，哀嘆一聲，低下頭去，掩飾著自己的失落。

剛才男人的動作，蘇紅看在眼裏，充滿了感動、感激。可她知道，這份感情，自己沒辦法回應。低下頭，迴避他的目光，掩飾著心裏的尷尬。過了片刻，抬頭看他，故意問道：「你還記得在監牢裏，喝酒之前，你讓我答應過你什麼嗎？」

聽到此問，翟天定愣住了，他不明白，眼前這個女人究竟想說什麼。

男人獃滯的模樣，讓蘇紅禁不住莞爾。抿了抿嘴，強忍着笑，她對他說：「你讓我答應你，下輩子，不要忘了你。下輩子，我只是蘇紅，你只是翟天定，我一定要記住你，你一定會第一時間找到我。可你想想看，如果你現在就死了，投胎轉世；而我，二十年後，甚至是三十年後，才投胎轉世、重新做人。到時候，你已經是白髮蒼蒼，而我豆蔻年華，就算是你記得我，面對面，我恐怕也只能叫你一聲『爺爺』。」

聽到此話，翟天定忍俊不禁，一隻手拉住韁繩，一隻手捂著肚子，笑個不停。

第一次看到翟天定如此開心地放聲大笑，蘇紅也不由地莞爾一笑。如果他可以一直這樣開懷，那該多好啊。

不知過了多久，翟天定笑夠了，低着頭，溫柔地看着女人。只是嘴角彎彎，掛着淡淡的笑容。

四目相對，他嘴角的溫柔讓蘇紅有些招架不住。低下頭，抿了抿頭髮，讓自己放鬆心情，深呼吸，再次抬起頭來，面對着他：「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活下去，活個七老八十。到時候，我們兩個人差不多死亡，下輩子再見面的時候，我們才能認出彼此，才有可能和彼此在一起。你覺得我說的對不對啊？」

翟天定聽罷，再次哈哈大笑，並鼓起掌來：「妙哉妙哉，對極了。你說得對，為了下輩子與你重逢，這輩子，我不能這麼早就死了，起碼現在不能。所以……」再次俯下身去，湊向女人，在她耳邊輕聲說道，「我聽你的，不會去自投羅網，我會好好地活着，為了母親，為了舒兒，為了靜太妃，也為了你。」

說罷，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四目相對，誰也不說話，此時無聲勝有聲。兩人之間，似乎都怕打擾了這片刻的寧靜。

蘇紅首先回過神來，她心裏清楚，不能這樣。縱然，在內心深處，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是愛他的，可那又如何？

看到蘇紅主動移開目光，翟天定不得不掩飾著失落，轉過頭去，輕嘆一口氣：「我不會去送死。靜太妃為了保護我，選擇自殺，我不能辜負了她。我先去看看舒兒，雖然在這之前，我已經安排好了，文公子也是個信得過的人，但怕只怕，聽到了死訊，舒兒會意氣用事。也許我最應該讓她知道，我還活着。」

蘇紅點點頭，不得不承認，翟天定對於那個妹妹真的是寵愛到了極點。雖然沒有了父親，有了這樣一個哥哥，翟舒兒真的是太幸福了。

「如果舒兒一切正常、一切平安，我想我可能會去找完顏宇。」

正想着翟舒兒，卻聽得翟天定突然說了句。抬頭看去，翟天定臉上的表情難得嚴肅認真。這讓蘇紅不得不懷疑他的目的：「你……」

「我不放心他。」面對這個女人，翟天定並沒有刻意隱瞞。從她的眼睛裏，他看得出，自己的心思，瞞不住。索性直截了當，「完顏宇這個人不安份，想當初，他把我的事告訴皇上，只為挑撥離間、留在京城，真實的目的不言自明。現在的他雖然是聽從了安排，老老實實地去往邊塞，是不是心甘情願，誰也說不清楚，說不定是另有目的……」

「值得嗎？」

話未說完，聽見這三個字，不由地讓翟天定一愣，轉頭看去，，女人望着自己，充滿了不舍，充滿了不甘，也許她是關心自己的，只是肩上的責任、那個孩子，讓她沒辦法敞開心扉，接納自己。或許這對於自己來說，已經足夠了。想到這，翟天定揚起嘴角，苦笑一聲。

「值不值得的，我不想考慮，給自己找點事情吧。這麼些年，我的敵人一直是他。現在想起來，我們兩個人之間，也算是惺惺相惜了。」翟天定說着，輕輕一笑，搖搖頭，嘆了一聲。重新抬起頭，看着女人，「好了，就到這裏吧，早點回去，那個孩子……葉兒需要你。」

蘇紅點點頭，緊抿雙唇，控制住自己，不去看他的眼睛。她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會忍不住告訴他，這個孩子與他無關。

「告訴於飛，不要來找我。跟着我，很危險，也沒什麼意思。讓他自尋他途，重新開始新的生活吧。」

「你放心，我會勸他的。」蘇紅再次頜了頜首，答應地說道。男人低下頭，看着自己，目光中充滿了依戀，充滿了貪婪，好像是要把自己整個人融入他的心裏。這一回，面對他的目光，蘇紅沒有拒絕，也沒有迴避，而是抬起頭來，勇敢的迎上。或許吧，這是最後一次。再見面，說不定是下輩子。

思及於此，蘇紅鼻頭髮酸，但她咬緊了牙關，剋制着自己，不讓自己流淚，而是唇角微揚，笑看着他。她笑了，他也笑了。

過了好長時間，翟天定收回目光，擦了擦眼角的淚水：「下輩子見。」

「下輩子見。」蘇紅微笑着點點頭。

最後的最後，他深情的凝望了她一眼，然後輕斥一聲：「駕……」舉起馬鞭，策馬奔騰，絕塵而去，轉眼的功夫，已經消失在天的盡頭。

蘇紅依然是站在原地，望着前方白茫茫的一片，始終沒有收回目光。人沒有了，那個聲音，她依然聽得見，她不想錯過。畢竟，這是最後一次，從此以後，橋歸橋路歸路，各不相關……

漸漸地，那個聲音也聽不見了。蘇紅知道，這一次，那個男人是真的離開了，是真真正正的消失在自己的生命里，並且再也不可能回到自己身邊了。不為別的，就是因為那個孩子。蘇紅捫心自問，值得嗎？承君一諾，必守一生。蘇紅知道，自己的選擇並沒有錯。

想起那個孩子，蘇紅禁不住溫柔一笑。半個月沒見面了，孩子一見到自己，會不會不顧一切的往自己身上撲？情不自禁，蘇紅的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容。翻身上馬，拉住韁繩，舉起馬鞭，向著翟天定相反的方向策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