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3章 你是個好男人

馮玲玲這時面朝閩沂，勸道：「你的確應該回去，好好跟他談一談。哪怕還有一絲機會，你們就都不能放棄！畢竟，二十幾年的夫妻感情，難道真因為這短短十幾天的激情，就要葬送掉？」

閩沂垂下眸光，「只怕，他並不會這樣認為。」

不管怎麼說，幾人還是勸動了閩沂。

佟文庚當機立斷，馬上讓馮玲玲把她的行李收拾好，火速搬到自己車裏，一腳油門就把人給帶了回來，生怕她會後悔似的。

再次站在佟家大門外，閩沂也是唏噓不已。

「媽，進去吧。」佟紫諾扶着她上樓梯，之後徑直回她的房間。

「我去客房住。」她說。

「媽，根本沒這個必要！爸已經好幾天都沒回來睡了，你不會碰到他的。」佟紫諾提起來就生氣。

佟文庚在一旁沒氣死！

這是在幫兩人複合呢？還是生怕兩人離不了在火上澆油呢？

果然，閩沂聽到后臉色隨之黯淡，可是心裏再抽痛，當着女兒跟小叔的面，她也不會表現得太失落。

「嗯，那就回房吧。」

知道她不太想見其它人，佟紫諾徑直送她回了房。

得知閩沂回來了，佟千彌也在第一時間衝到了爸媽房間。

「媽！您可算回來了！」

「小七……」閩沂走過去捏了捏女兒的小臉，「怎麼最近在鬧情緒呢？聽你姐姐說，你現在除了廚房就是後院，連前院的門都不靠近。」

「哼！他們都是蛇鼠一窩，我才不要離他們太近呢，怕被傳染上沒人性的病！」

閩沂被女兒的樣子逗笑，可心底卻是一陣陣的心疼，說到底還不是為了她？

不大一會，佟老夫人居然也來了。

「閩沂……」

這麼多年了，閩沂就從未見過婆婆對自己這麼客氣的時候！說話竟然還都帶着笑！

「媽……」這聲「媽」喊得略顯生疏。

佟老夫人不在意，看到她便無比自責道：「閩沂啊，這些天讓你受委屈了……唉，是我不會教兒子啊，你要怪就怪我好了！」

「這不是任何人的錯，是我們的感情出了問題，沒有經受得住考驗。」閩沂較上次見面時，要冷靜得多，可這卻讓佟老夫人蹙起了眉，心中隱約有絲不詳預感。

金瑞禾是跟着佟老夫人一塊來的，她在一旁小聲道：「都怪我，那天下午如果我能替舅舅保守住那個秘密就好了……」

她看似自責得不行，但她的話又不可避免得將眾人注意力都拉回到「那天下午的秘密」這件事上。

尤其是閩沂，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自己發現的一切！臉色也隨即黯淡些，臉上神情更是落寞得讓人心疼！

佟老夫人此刻面容繃緊，一點一點轉過頭看向金瑞禾。

金瑞禾突然心裏咯噔一下，面色有些慌張，竭力想要掩飾些什麼，可在佟老夫人銳利的視線下都變得不堪一擊。

直到佟老夫人將視線收回，她都不曾開口說過金瑞禾一句。

沉默半晌，佟老夫人道：「閩沂，如果我能讓那個女人離開，你可以再給佐英一次機會嗎？」

閩沂沒料到婆婆會開門山問得這麼犀利直接，也僅是微微錯愕，便又很快恢復過來。

她慢慢搖了搖頭。

見她如此，倒是令人傷感唏噓得很。

「好，我知道了。」佟老夫人也不是個強人所難的，況且這種事也是強求不來，「既然回來了，那就什麼都不要想，先好好休息。有事明天再說吧。」

「嗯，媽您慢走。」

金瑞禾略有幾分忐忑，竟沒有跟上去。

佟老夫人走了幾步側過頭看她，「瑞禾？」

「啊？來了……」

金瑞禾做了個深呼吸，低着頭走過去跟在外婆身後。

不知道為什麼，此刻的外婆讓她覺得有些陌生，這種感覺從未有過！

兩人一前一後，往日的親密早已不復存在。

「瑞禾，」

佟老夫人突然出聲。

金瑞禾雖然早就做好了準備，但心頭仍是猛的一顫！她立即穩住情緒，還像之前一樣乖巧地應了一聲，然後來到外婆身邊，笑眯眯地看着她：「外婆，怎麼了？」

佟老夫人側頭看過她，探究的目光讓金瑞禾全身都透著一股冰涼。

「瑞禾，」佟老夫人緩緩道：「我待你如何？」

金瑞禾乖巧回道：「外婆是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了！」

這話換作之前，佟老夫人聽罷會倍感欣慰，會拉着她的手說個不停。

可是此刻，回應她的是佟老夫人的若有所思。

許久，佟老夫人對着金瑞禾微微一笑，「嗯，我知道了。」

望着她的背影，金瑞禾沒來由得覺得手心冒汗。

意外的是，當天晚上佟佐英居然回來了！

門外有響動，閩沂一直都沒有睡着，在床上翻來覆去的，聽到聲音后，憑着多年的熟悉，她聽得出丈夫的腳步聲。這會再離開已經來不及了，又不想與她正面碰上，乾脆轉過身子裝睡。

佟佐英貌似心情不錯，哼著歌回到房間，脫掉西裝外套直接丟到沙發上，然後打開音響，將音樂聲音調低，頃刻間，房間里都是低沉舒緩的鋼琴曲。

閩沂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心卻在滴血。

她太了解這個男人了，了解到清楚他的一舉一動都代表了什麼！

想當初他剛剛跟自己新婚時，每次在做那事之前都很喜歡烘托氣氛。他會點上蠟燭，再放點音樂……

那時的她，無疑是最幸福的。

佟佐英脫掉衣服，徑直走進浴室。

聽着裏面傳來的嘩嘩水聲，閩沂慢慢掀開被子坐了起來。

佟佐英今晚的心情真的很好，就連洗澡的時候都吹着口哨。

閩沂反而慢慢平復下情緒，大概有多久沒有見他這麼開心了？

一年前？三年前？還是……十年前？

她突然發現，其實，他們的婚姻恐怕早已變成了一灘死水，而她渾然不覺，直到出現了威脅……

佟佐英洗好澡吹乾頭髮走出來，換好睡衣后推開卧室房門，他倏地愣了住。

閩沂坐在床上，面朝著窗外，指間夾着一支煙……

「你……」佟佐英一時間竟找不到話說。

就這樣怔怔地站在原地，四周流淌著舒緩的鋼琴曲，卻無法化解兩人之間的靜寞，反而顯得異常尷尬。

佟佐英默默找到遙控器關掉音響，然後猶豫了下，慢慢走到床前，就像之前那樣他掀開被子睡在了外側。

閩沂一直沒說話，凝視着窗外出神，指間的煙偶爾送到唇邊吸一口。

看她吸煙的架式，熟練而且姿態瀟灑，絕對不是剛剛才學會的。

佟佐英沒忍住，也跟着坐起了身子問：「你什麼時候學會抽煙了？」

閩沂又吸一口慢慢吐出煙圈，將剩下半截按熄在煙灰缸里，再將煙灰缸放到旁邊桌上，「早就會了，沒結婚的時候，我就會了。」

佟佐英愣了下，在他心目中妻子一直都是美麗而聖潔的存在！

與他的第一次牽手、第一次擁抱、第一次接吻甚至是第一次……這些美好的畫面無論如何也沒辦法跟眼前的她聯繫在一起！

閩沂好像根本不在意他會怎麼想她，緩緩道：「尤其是在你媽為難我刁難我的日子，抽得最凶。」

佟佐英蹙下眉，又不說話了。

閩沂卻轉過了身，沒了之前逃避的姿態，與他面對面坦然道：「佐英，我們談一談吧。」

可佟佐英卻沒有這樣的心情，又或者說他完全沒有準備好，打了個哈欠說：「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吧，我今天很累。」說完便倒在一邊，面朝外背對着她。

身後沒了動靜，顯然佟佐英也沒有睡意，一直睜着眼睛傾聽身後的一舉一動。

許久，閩沂才幽幽地嘆息一聲：「何必呢？」

他不懂她這是什麼意思，可也沒有開口詢問。

「你不想談，那就聽我說好了。」

隨即，又是火石摩擦的聲音，閩沂又點了根煙，夾在指間熟練地吸了一口，接着朝半空口吐出煙圈，一圈又一圈，一圈套一圈。

佟佐英側過頭瞥見，不得不承認，即便像他這樣的老煙民也不及她吸煙吸得漂亮有型。

那一刻，他竟迷惑了。

這些年來，他究竟有沒有真正的了解過妻子呢？

閩沂不管他這會在想些什麼，慢慢開口說：「我不怪你。」

佟佐英心裏咯噔一下，儘管他一直嘴上說着自己沒有錯，說着別人不理解自己的話。可是，在妻子面前，他沒辦法做到這樣的理直氣壯。畢竟，她沒有犯過任何錯，錯的是他，而且很離譜。

「……或者說，我是剛剛才決定不怪你的。」

閩沂支起雙腿，抱着膝蓋慢慢吸著煙，眼神透過眼霧凝向窗外，有過一瞬的迷離與無助。不過很快，又被清晰的現實取代。

「我們在一起有多少年了？我都快要記不清了，也許就因為太久，所以我忽略了你的感受，自以為我們是最幸福的，不論你還是女兒們，都是我人生的驕傲。直到……希茜小姐出現了。」

佟佐英仍側身躺在那一動不動。

閩沂繼續道：「之前我不能理解，為什麼你要放棄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僅僅就為了一個跟你幾天的女人！可在你回家的那一刻，我好像明白了。」

她微微一笑，「一生苦短，何必要把感覺自己不幸的人強拘在身邊呢？如果，你跟希茜小姐在一起覺得幸福，那就去做正確的選擇吧。」

佟佐英的身子一震，愣過幾秒之後，他是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再繼續裝睡了。

他猛地起身，難以置信地看着她：「閩沂，你……你什麼意思？」

閩沂面色平靜道：「我說，去找那個能令你開心快樂的女人吧。不用再強迫自己面對我，面對這個家。當然，我是十分真誠的，沒有半點賭氣，如果你不信我可以發誓。」

佟佐英眯緊雙眼，一瞬不瞬地凝視住她，「所以，你是想……」

閩沂抬手阻止他下面要說的話，「佐英，有些話沒必要說得那麼清楚明白，我們夫妻一場，即便到最後感情沒了，起碼的默契也還是有的吧？所以，我想說什麼，你是最明白的。」

佟佐英突然不說話了，眉頭皺得緊緊地看着她，呼吸也變得沉重。

閩沂將煙再次按熄，「你不用覺得難以相信，也不必表現得很震驚，我不過就是說出了你想說卻不敢說的話而已。」抬眸，她望住他，「佐英，既然你早就做了選擇，那就像個男人一樣，不要傷害另一個愛你的人了。」

佟佐英在這一刻腦海是空白的，胸口像被什麼堵了住，連喉嚨都被墜得生疼！

「沒什麼想說的？」閩沂點頭：「那好，你休息吧，我去客房。」

她就要越過他下床，手卻被他緊緊攥住。

閩沂的身子也僵了下，側身低下頭看着緊緊握住自己的那隻大手……

「事已至此，我完全是按照你的想法做決定，為什麼又不能痛快放手了？不會是連分手這種事，你也要搶風頭吧？」

她半開玩笑，卻怎樣也笑不出來。

佟佐英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他必須要承認，有關分手有關離婚，他不是沒有想過！尤其是在希茜今晚告訴他她懷孕了，並且委婉地表達了想要跟他永遠在一起，他們一家三口永遠不要分開的意願之後，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面對了這個問題。

可笑的是，閩沂就像故意卡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又故意說出了他心中的想法！如她所說，她的確是出盡了風頭……

可他竟沒了之前預料到了解脫，甚至，連句感謝她理解與包容的話，都說不出來！

此時此刻，他可笑得像個傻瓜。

閩沂見他遲遲不說話，只是抓着自己的手，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在越抓越緊，緊到她的手腕開始痛。

閩沂皺皺眉，抬起被他抓着的手，「這是同意？還是感激到無以言表？」

她明明是在開玩笑，可他卻聽出話中諷刺，莫名的有些惱怒，他壓低了聲音說：「你我夫妻二十多年，這就是你解決問題的方法？要跟我離婚？」

閩沂怔怔看他，就像不認識了一樣。

怪不得都說，天下烏鴉一般黑，原來男人的渣也是如出一轍。

她慢慢推開他的手，儘管他用了很大力氣，她還是堅定地推開了他，「佟佐英，我是顧及我們的體面，所以我成全了你，你明白嗎？」

佟佐英不說話，只是瞪着她的目光多了些不解和怨恨。

閩沂看在眼裏，着實是莫名其妙。

「出軌不忠的人是你，不是我。你現在這樣的反應，讓我很是費解，難道我連成全你們都錯了？還是說，我就應該像其它女人一樣一哭二鬧三上吊，再鬧得人盡皆知讓你討厭怨恨我，所以不得不選擇離開我……這樣才叫正常？」

佟佐英怔了怔，蹙眉：「我沒有這樣想過。」

「你不是沒有想過，而是你認定了。」

既然雙方之間最後一塊遮羞布被揭了開，那也沒必要再藏着掖着了。

閩沂索性將話都一性次說完，也算是為自己這段不算完美的婚姻，劃上一個完整的句點，是以紀念。

「佐英，我嫁給你這麼多年，你待我一直都很好，雖然我不是一個完美的妻子，不過你是一個好丈夫。」她緩緩道：「所以，最後能不能不要讓我們太難看？就這樣安靜的和平的分手，不好嗎？」

「不！」

佟佐英幾乎是脫口而出，所有強烈的情緒都在印證着他此刻的真實想法——不問緣由，他就是不同意離婚！

「為什麼？」閩沂在他面前一向都是溫柔體貼的，可這一刻卻像換了個人，變得咄咄逼人，「因為你後悔了？要跟希茜小姐分手想跟我重歸於好嗎？」

「我……」

他的遲疑，換來的是閩沂的輕笑，「你看，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想要什麼。」她對他的態度就像對個不成熟的孩子，只知道哭着喊著卻不明白為了什麼。

「我很清楚！」

佟佐英在她面前從沒像現在這樣落敗過，他甚至有些氣急敗壞！

「不，你不清楚。」閩沂也是少有的強勢，面對他時她不再只做那個溫順美麗的妻子。

「我且問你一句，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你準備離開她，重新回到我身邊嗎？」

「我……」

再次遲疑過後，是他的沉默。

而這一次不必閩沂再說什麼，佟佐英自己都看穿了自己的渣男本質。

他懊惱地低下頭，臉頰轉到一邊，咬了咬牙說：「老婆，對不起。」

這一聲「老婆」突然讓閩沂想哭……

但她沒有。

她做個深呼吸，將眼中正在涌動着的逼了回去，「佐英，我並不後悔嫁給你，即便我們沒有一個完整的結局，但是，你是個好男人，好爸爸。」

那一瞬，佟佐英的雙眼卻濕潤了。

他也說不清是怎麼回事，最棘手的問題解決了，可是，最重要的東西卻丟了，突如其來的空落落的感覺，令他感到恐慌。

由不得他在自我感傷追悔莫及，閩沂早已瀟灑離開。

房間里只剩下他一個人，他怔怔地坐在床上許久都沒有反應。

這時，手機突然響了。

他拿起來，看到上面的來電顯示「寶貝」兩個字，曾經，這是屬於他老婆的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