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終

數天之後鬼修國中

鬼修國的國都，名約鬼都，都內城垣高聳，塔樓林立。本應鬼氣森森，卻因為這些建築的磚塊顏色鮮明，五彩繽紛，看着竟有些可愛。連都城裏大大小小的鬼麵塑像都失去了肅殺，憑添呆笨。人們來來往往忙碌張羅，張羅燈彩如何懸掛，張羅瓜果如何挑選。而年輕的女子們，則是張羅梳妝如何美，對鏡貼花黃。因為舉國傳言，國主要出關，國主今日要出關！

鬼修國主，自號踏雪無痕，鬼修國公認的最美男子，雖已年近半百，卻仍是風姿卓越。一笑一顰魅惑而不失俊朗，眸光流轉間，幾乎讓鬼修國萬千少女為之癲狂。更重要的是，國主一直痴於修鬼，至今未娶。國主每次出關，都會恩准民眾進入王宮共同慶祝，以示天恩。於是，每次國主出關的日子，都是少女們最精心裝扮的日子。

「恭喜國主出關！」巍峨的宮殿四周，擠滿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恭祝聲響震天，身裹黑甲的士兵們橫著長杖，艱難的將人群維持在他們應該待在的區域。

殿內的金漆藤花座椅上坐着一位龍紋黑袍的男子，男子一手支著頭，一手擔在座椅的扶手上。幽深的雙眼透過台基上煙霧繚繞的檀香，睥睨殿下眾人。

「國主，臣等請戰仙山！」台基之下，兩位青袍衣者跪拜上前，語調壓抑，言辭懇切，似有悲憤悶在胸中，難以言喻。

「國主，仙山欺我鬼修太甚！您閉關期間，竟然多山親傳弟子聯合，殺死琴公子。不死更是被下了毒蟲，無人能解，現在生不如死！」兩人中，一位乾瘦的男子抬起頭，他眼下烏青，眼袋深重，陰沉的臉上卻是一副咬牙切齒的神情。

「什麼？仙山如此無恥？」

「我國已經與他們井水不犯河水多年，他們為何突然殺我兩大魔者？」

……

大殿周圍，鬼修百姓議論紛紛，最終義憤填膺，稀稀拉拉的私語變成響亮的口號，「請戰仙山，為魔者報仇！」

「望國主為兩位魔者報仇！」乾瘦男子身旁，一個清爽女孩也抬起了臉，滿眼的仇恨。

男子站起來，原本睥睨天下的目光有些失神，他淡淡的掃了殿下的人一眼，「琴……公子……死了？朕聽說是與翰林右徒同歸於盡？」

「陛下，正是！」青衣女孩咬着銀牙，強忍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水。

男子聽到答案，仰著頭，咯咯的笑了起來，只是這笑聽起來有些苦，「仙山辦得好大事！」

「請戰仙山！請戰仙山！」殿下群情激憤，喊聲震天。

男子大笑，「仙山啊仙山！真的幹得好大事！」男子突然停下，紅着眼看向眾人，眼淚奪眶而出，「連我兒都保不住！」

說完，雙手對天，舉過頭頂，磚石鋪就的平坦大道上鑽出萬千血紅鬼影。鬼影嘶吼，向未及反應的眾人撲撕而去。民眾驚恐著，尖叫着向各方向亂竄，鬼影層層疊疊，一爪穿過人們的心臟，或開膛破肚，鮮血淋漓。

男子癲狂的笑着，手中燃起幽藍冥火，點燃整座宮殿。一瞬間，鬼叫聲，哭喊聲，宮殿倒塌聲，混作一團，鬼都變為真正鬼都，活生生的冥火地獄。男子扯下頭頂的帝王冠，散落烏長的髮絲，向著火光背面一步一步走去，消失在看不見的遠方。

「國主……」青衣女孩站在坍塌的城垣之上，手中捧著一片手掌狀的晶瑩綠葉，獃滯的念道……

數月之後燕京城中

「二師姐，你怎麼知道他是鬼修？」溪葉看着身前不遠處，瞪大了雙眼驚恐萬分的男子好奇的問道。

音芷舉起水鱗，數十劍影懸於頭頂。

「仙子饒命……我什麼都沒做過……」男子腿下一軟，跪在地上磕頭告饒。

「是嗎？」

音芷微笑，手中水鱗刺去，數十劍影跟着呼嘯而過，在男子身上開了數十個血洞。男子慘叫兩聲，血匯聚成一汪血潭，倒下，再也沒了呼吸。筆趣閣kwww.hoennkxs.com

「我這麼好看，何時錯過？」

音芷依舊笑着，轉過身看着溪葉，抖去水鱗上的血水，將之散去。溪葉半張著嘴，心中悚然，自打音芷從樂憂谷回來以後，島中之人均言冷幽不冷。滿頭白髮，雪白的肌膚，加上她現在愛一襲白裙，其實樣貌上更顯清冷，但是她的性格卻豁然開朗。愛笑了，愛說話了，也……有點自戀了……

「爹……」

一個小男孩從遠處跑來，推搡著躺在血泊中的男子，涕淚縱流。

音芷蹲下身，拍拍小男孩的肩，男孩回頭，憤怒與驚恐交加扭曲在稚嫩的臉上。

「姐姐，好看嗎？」

音芷歪著頭，撲閃著秋水一般的雙眼。男孩愣住了，驚愕的停止了哭聲，竟不知該怎樣回答。音芷眸光漸冷，站起身來，一劍揮出，將小男孩胸口刺穿。

「師姐！」溪葉捂嘴驚叫。

「也是鬼修，該死。」

音芷轉身，手腕翻轉，水鱗消散，言語冰冷至極。

溪葉不語，心驚的盯着音芷，盯着她額間的那一點硃砂。不知何時，那一點硃砂換做了一朵小小的曼莎珠華，花絲妖嬈，嫣紅無比，仿若怒放彼岸黃泉。

數年之後筆鋒之上

司徒宣靜靜立在一間素雅的房間里，鏤空的窗花透進幽幽微風和和煦的陽光，竹藤几案上，早已乾涸的硯台下，壓着一張尚未勾勒完成的美人圖。房間的四角有四個寬大的書架，架子上整整齊齊碼滿了捲軸。司徒宣走到一個書架前，將裏面的捲軸全部拿出並打開，一幅一幅的掛在牆上。

這些全部都是美人圖，有羞澀站立，遮面於團扇后的；有攥着手絹，輕聲嗤笑的；還有手撫欄桿，低頭輕嘆的……姿態各異，風情萬種，都是以前他纏着雪塵給他畫的。

人言翰林左徒司徒宣，花痴成性，喜歡美人圖自是天性使然。然而，沒人知道，他真正想看的，其實只是那個伏於案前，專註作畫，玉一樣的人兒。

雪塵不在身邊已經數年了，自琴公子的事件之後，司徒宣把雪塵帶回了翰林院，安放在筆峰峰頂。那裏終年積雪，有天然形成的冰晶棺，應該能保存他最在意的容顏很久。

墨衡回到道法觀后，確實自領責罰，將自己封在珠巒山後山，終身不出。在那之後沒幾天，師父也出關了，知道雪塵的事情后獃滯了好久，最終瘋一樣的趕去鬼修國，結果看到的卻是鬼都王宮連天的冥火，鬼修國主，不知所蹤。

師父失魂落魄的回山，完全不理會出關后，帶着五個專精弟子前來請罪的歐陽笑曉。人也沒有以前傲世天下的風采，沒事的時候就守着峰頂的冰晶棺。從此她不再閉關，也不再下山。

這幾年，聽說冷幽仙子變化很大，不再似從前那樣不說話，而是變得十分開朗，只是她專註於殺鬼修到了近乎入魔的地步，幾乎逢鬼必殺……

「左師兄。

門外響起林洛恭敬的喊聲，司徒宣收回思緒，再度看了一眼屋裏的美人圖，打開門立於廊前。林洛立於廊下，身邊還有一位同來的小師弟。

「左師兄，師父叫我問你，今日可要去學堂？」

林洛開口，司徒宣不語，搖頭兩下。林洛頷首，與身旁的師弟彎腰作揖，嘆了口氣，轉身告退。

「林師姐，自打右師兄去后，左師兄就跟變了個人似的。性子陰沉冷淡，不言不語，看到好看的人，連花痴都不犯了，還和以前右師兄一樣，整天一副白面具覆面，不現真容。」

林洛擺擺手，示意這位師弟不要說，這位小師弟閉上了嘴，也跟着幽幽的嘆息了一口。

司徒宣看了一眼林洛和那位小師弟遠離的背影，手不自覺的撫撫臉上的白面具，痴痴的看着天空，輕聲喚了一句：「城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