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四章 楊蕭再戰

建康城外，兩支大軍對壘於原野之間，梁帝蕭涯披着一身重甲，在十萬大軍的簇擁下，正一臉陰沉地看向他面前，那看不到盡頭的大軍中央，身披金鎧，立馬於黃傘之下的楊毅。

這十萬大軍，是他這十餘日來奮鬥出的結果，說是大軍，其實就是建康周圍郡縣府兵、建康士族家兵，以及臨時拉來的壯丁所組成的烏合之眾罷了，然而這群烏合之眾，已經是他最後的奮力一搏了。

這道計策，是他的中書令黃清儒所獻，也是他唯一的求生之路——以兩萬精銳之軍駐守石頭城，拖住楊毅，然後自己則趁機組織一支大軍，然後以逸待勞，與楊毅疲憊之師一戰，只要能將楊毅大軍擊潰，那麼他就能重新奪回壽春、彭城，乃至攻進豫章，使他的大梁死灰復燃！

原本，他還可以糾合出更龐大的軍隊，只是他沒有想到，兩萬禁軍，最後的精銳所駐守的石頭城，竟然連一天都沒能守住。

畢竟趙勇憑着四萬大軍，在壽春足足守了四個月，蕭涯覺得，就算石頭城稍有些殘破，兩萬大軍最起碼也能守住半個月吧，只是結果總是不盡如人意的。

這樣看來，也只有一種可能性了，就是蕭裕這個傢伙實在無能！人家四萬大軍能守四個月，他兩萬一樣的軍隊，連一天都守不住！

儘管在心中怒罵了蕭裕千百遍，但也於事無補，更何況蕭裕本人也在戰死在了石頭城，他又怎好再去苛責，只能怨老天苛待自己，讓自己身邊沒有可用之材了。

分明能夠看得清對面那高漲的士氣，蕭涯也只能嘆息，面對着如此敵軍，堅守城池便是死路一條，哪怕全城上下同仇敵愾，怕也不能守太久，楊毅只要把他們封死在城裏，不出半年，必然大亂。

更何況，城中這些貪生怕死的士族，可保不準有誰撐不住了，直接就來個跳反！

為了提防這一點，他不但把好不容易集結起來的十萬大軍全部帶了出來，還把城中各大士族的核心子弟全都帶在了軍中。

要敗咱們就一起敗，要死咱們就一起死，只有這樣，蕭涯才肯相信，這些士族會為自己賣命！

只是即便如此，面對着剛剛攻破石頭城，士氣高漲的楊毅大軍，蕭涯還是看不到勝利的希望，只能眉頭緊鎖，看着不遠處的敵軍，苦思著應敵之策。

「君侯叛我大周，乃至於今日，今君侯之勢覆滅在即，可曾心有悔意？」蕭涯正苦思間，突然對面傳來了一道熟悉的嗓音。

他抬頭望去，只見楊毅在黃傘蓋的遮擋下，來到了戰場中央，正朝着他戲謔般地高聲說着話。

見楊毅毫無防護地來到兩軍之間，蕭涯幾乎立刻就想下令大軍進攻，將楊毅斬殺在戰場中央，但在與衝動的鬥爭當中，理智還是佔據了上風。

就楊毅現在的位置，怕是自家大軍衝上去的時候，楊毅的大軍也早就迎了上來，在這種敵強我弱的情況下，主動發起的攻擊，跟尋死有什麼兩樣？

蕭涯幾乎懷疑，楊毅是故意上前這麼幾步，想要引誘自己進攻的。

他本不打算搭理楊毅，然而楊毅卻根本不準備放過他，又對他高聲喝道：「聞君侯嘗以忠義自居，然數載之前以亡梁為號，背我大周，忠不存矣，今汝蕭氏弟兄死，而君侯一言不發，義之安在？」

前方話音落下，他便看見楊毅從旁邊的侍者手中接過一個腦袋大的盒子，朝着他的方向舉了過來。

只這一瞬間，蕭涯便明白了過來，楊毅手中是何物，頓時瞳孔一縮，眼中帶上了憤恨和悲傷之色。

「君侯之族弟，蕭裕首級在此，君侯可欲取之？」楊毅的話果然如他所料，那盒中便是蕭裕的頭顱。

蕭涯眼眶頓時忍不住地紅了起來，儘管對蕭裕的表現失望至極，但不論如何，蕭裕都是自己幼時唯一的玩伴，和曾經最好的朋友。

儘管蕭裕能力有限，可是這一次明知石頭城之戰是一個死局，他還是為了自己，義無反顧地去了，沒有向其他許多人一樣逃之夭夭。

不知為何，蕭涯感覺自己徹徹底底地變成了一個孤家寡人，當初拚卻一切，為了恢復大梁，為了這個帝位，結局卻是家破人亡，而且縱然失去了一切，卻也沒能保住帝位。

他的眼神漸漸茫然起來，這數十年來，自己所堅持的，真的是對的嗎？如果當初自己選擇做一個楊氏的忠臣順子，會不會比現在要好很多？

「昔日廬江一戰，裕陷於孤之手，孤不忍君侯失義，乃縱裕歸建康，后彭城一戰，又俘之，再縱其歸，而君侯仍使之出戰，豈非送裕去死？裕乃君侯族弟，君侯待之如此，義之安在？」見蕭涯仍然不回話，楊毅將盒子往地上一扔，再次高聲喝道。

看着那錦盒在地上翻滾分離，一顆圓滾滾的頭顱順着錦盒開口，滾落到黃沙之中，沾得一片泥濘，蕭涯幾乎咬牙欲碎。

「楊毅！汝欺人太甚！今日一戰，朕必將汝生擒，祭於裕弟靈前，剜心瀝血，以告慰裕弟在天之靈！」蕭涯再也止忍不住，抬起馬鞭，指著楊毅便怒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