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關門打狗

第309章 關門打狗

火光照亮了夜幕下的南昌城,經由南門湧入城內的梁軍,很快就把傷亡慘重的伏兵殲滅,然後在內應的帶領下,沿着街道,向城中各處要地進軍。

敵軍軍營、集結地點,及其新附黨羽的所處位置,內應們都探得清清楚楚,今夜官軍如約入城,內應們自然要前方帶路。

街道上趕來的敵軍,很快被梁軍擊敗,他們分頭進軍的同時,不斷高聲呼喊:

「鄱陽官軍進城平亂,城中百姓莫要驚慌!」

「大夥嚴守家門,莫要出來,街道上無標識者,視作逆賊,格殺勿論!」

呼喊聲中,戴着標識上街的內應隊伍,和入城兵馬匯合,沖向郡廨,沖向軍營。

一處街道上,賀若敦帶着部下快速前進,向東門而去。

耳朵依舊有些轟鳴的賀若敦,還沒從剛才的震驚中完全恢復過來,梁軍使出妖術,居然能夠引來天雷,把他的兵炸得傷亡慘重。

還把街道兩側炸得房倒屋塌、一片狼藉,兩千兵,瞬間傷亡大半,這仗還怎麼打?

混在一起打!只要兩軍混戰,天雷劈下來,就會連梁兵一起劈了!

賀若敦的應變很快,他丟了南門,被梁軍攻入城中,為今之計,就只能撤到東門附近,引梁軍來攻。

而且他在東門就安排好隊伍,一旦動手,就打開城門,從城外迂迴到城南。

現在,這支兵馬應該已經繞到入城梁軍後背,那麼,他便來個前後夾擊,己方將士和梁兵混戰,就不怕被雷劈了。

想到這裏,賀若敦回頭看向火光大作的城南,以及漸漸沸騰起來的周圍街道。

他還是被李笠算計了,而且是多重算計。

那個誣告余萬全的夥計,恐怕是李笠的死間,對方無所謂他能否識破計謀,在他決定來個將計就計的時候,就已經中計了。

設下這麼多伏兵,正好被對方的妖術引來天雷劈個正著。

一想到這裏,賀若敦的心都在滴血,這些部下,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打了許多年仗的精兵、老兵,卻在片刻之間,就變成了血肉模糊的屍體。

東門就在前面,賀若敦正打算背牆一戰,見前方有兵馬迎面過來,仔細一看,卻是自己安排在東門的隊伍。

這個時候本該出城迂迴包抄,怎麼還沒出去?

「你們怎麼還沒出城!」賀若敦高聲發問,這支隊伍的主將苦着臉:「他們在門洞裏放了塞門鐵車,我們急切間出不去。」

「什麼?塞門鐵車!」賀若敦覺得難以置信,「怎麼會讓人把門洞堵了!」

「我們也沒想到啊!」

方才,有些許人影往東門而來,守將沒有聲張,生怕驚動城外梁軍,壞了賀若敦的事,只見這些人推著雙輪車過來,也不知要做什麼。

現在知道了,就是往門洞裏放障礙,不知用的什麼辦法,把鐵車固定得十分牢固,他們急切之間推不開,出不了城。

只能經由城中街道往城南去,增援賀若敦。

然而賀若敦的伏兵傷亡慘重,根本擋不住蜂擁而入的梁軍,只能..

「去北門!在北門守着,引他們來攻,北門的兵馬可以包抄他們!」

賀若敦當機立斷,帶着部下去北門,然後背門而戰。

他在東門安排兵馬出擊,在北門也安排了不少兵馬,這支兵馬以騎兵為主,同樣會從北門出擊、迂迴包抄。

現在,他們到北門去,還可以和迂迴到南門的兵馬一起南北夾擊入城梁軍,還是有機會反敗為勝。

結果剛走到半路,北門方向有騎兵過來,卻是因為門洞被鐵車阻塞,出不去。

現在,就只剩下西門。

西門,會被堵塞么?賀若敦還不知道。

卻知道一旦西門通暢,意味着敵軍圍三缺一,故意放一個口,讓他們能跑出去。

然後在城外一頭撞入伏擊圈。

如果西門也被堵了...

這不可能,這會迫使他們困獸斗,腦子正常的將領,都不會這麼做。

圍三缺一,故意放一個口,才能讓被圍的敵人鬥志瓦解,為了逃命而放棄負隅頑抗。

若是關門打狗,只會增加己方將士的無謂傷亡。

結果,沿着街道跑來的一些兵卒,給他帶來了壞消息:西門門洞被鐵車阻塞,急切間出不去。

這下,除了南門,其他各城門都被鐵車阻塞,急切間出不去了。

賀若敦看着有些驚慌的部下們,聽着耳邊越來越大的動靜,看着已經被火光點亮的南昌城,只覺後背發涼。

不是圍三缺一,是關門打狗。

梁軍瘋了?要把他們關在南昌城裏解決,而不是網開一面,放他們出城,然後伏擊。

這麼看不起我么?

賀若敦想到這裏,忽然覺得心中一松,竟然有如釋重負的感覺:原來,我的結局是這樣。

千里迢迢來到這裏,本想着帶領部下東征西討,立下一番功績,未曾料,居然被人關門打狗,折在南昌。

他看着部下,面露決絕之色:「既如此,我們就和敵軍在城中決一死戰!」

「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了!」

。。。。。。

街道,兩軍對峙,已無生路的賀若敦及其部下,想要和入城梁軍一命換一命,不過血戰沒發生,梁軍這邊出來一個人。

鄱陽內史、新平侯李笠,親自勸降。

此刻,街道上兩軍之間的空地上,李笠和賀若敦當面交談,兩人身着鎧甲、頭戴兜鍪,卻沒帶武器。

身邊各有一人,作為通事(翻譯)。

賀若敦說的話,李笠聽不太懂,李笠說的話,賀若敦同樣聽不太懂,只能臨時找人居中『傳話』。

賀若敦為岳陽王蕭詧助戰,身邊就有精通江南官話的人,至於李笠這邊,由闕南『高手』之一劉犢子擔任通事。

順便當保鏢,以防他被對方二打一。

「原來是活捉了侯景的李將軍,久仰大名,真是年輕有為。」

賀若敦如是說,這是真心話,而且自己也中了對方的計謀,窮途末路了。

「勝敗乃兵家常事,賀若將軍過獎了。」李笠淡淡的說,對方通報姓名,但他想不起來「賀若敦」是不是這個時代的名將。

「那麼,李將軍要如何?」

賀若敦問,這是他想知道的,李笠的回答很簡單:「投降,我保你和部下不死,然後送去建康,該如何處置,由陛下說了算。」

「那沒得談了。」賀若敦斷然拒絕,讓他就這麼投降,是不可能的,「決一死戰吧。」

對方勸降,說明捨不得讓部下與他們玩命,賀若敦覺得這就是自己的籌碼。

「省省吧,你能有多少兵?」

李笠輕輕笑起來,「在南門埋伏了...兩到三千兵吧?一下子被我引九天驚雷劈死大半,你還能有多少兵?」

「在這裏打?你憑什麼和我打?人多又怎麼樣?信不信我再引九天驚雷下來,把你們劈死大半!」

賀若弼不怕拚命,卻對神鬼之說有些敬畏,覺得李笠所說「九天驚雷」,大概就是方才那幾個驚雷。

他強做鎮靜,問:「這是什麼法術。」

「這是什麼地方?」李笠反問,不等賀若弼回答,他繼續說:「這是許真君的家鄉,將軍不請自來,許真君很生氣。」

「於是,許我神符,命我斬妖除魔!」

說完,李笠揚了揚手中的符紙(談判前現畫的):「要不要再試試?」

「斬妖除魔?」賀若弼喃喃著,看着李笠手中的符紙,覺得難以置信。

許真君是什麼人,他來江州后聽人提起過,但難以相信這個傳說中的人物,居然真的大顯神通。

「就是斬妖除魔,我呢,稀罕這符紙,想着留到日後保命用,奈何許真君說了,過了期限,符紙就收回...」

李笠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爐火純青,為了隱瞞火藥的真相,託名許真君賜下神符。

現在則在忽悠對方,畢竟他不想部下為了一場必勝的戰鬥,白白犧牲,所以要忽悠對手投降:

「投降吧,你和你的部下,由陛下發落,在那之前,軟禁起來,有吃有喝,不會受虐待。」

「那你...」賀若敦看着李笠手中的符紙,決定訛一把:「你劈一次,劈旁邊房屋,我們看了,就投降。」

「用來劈人的驚雷,你讓我劈房屋?這玩意按使用的張數,事後要還願的!」

「欠許真君的人情,你來還?你還得起?」

李笠冷笑起來:「我,事後要給許真君在豫章、鄱陽各地起祠,讓更多百姓以香火供奉真君,這人情你還得起?」

說得好像很有道理,賀若敦啞口無言。

原來梁軍的法術是「九天驚雷」,想來也只有如此法術,才一下子把他埋伏的精銳劈得傷亡慘重。

至於那些臨時投靠的牆頭草,帶來的人馬都是烏合之眾,這時候指望不上。

所以,今晚這場仗,還沒像樣的打上一次,就要結束了。

賀若敦不死心,盤算起來,他和李笠相隔不到兩步距離,若暴起發難,挾持對方...

但是,賀若敦看着這個比自己高、比自己魁梧的傢伙,以及身材類似的隨從,只能收起心思。

心中無奈:強壯如虎,狡詐如狼,難怪侯景栽在你手裏。

「行了,賀若將軍,乾脆點。」

李笠朗聲說道,「李某言出必行,你和部下投降,我不會虐待,至於最後如何處置,得陛下說了算,而且...」

「賀若將軍的名氣,恐怕比侯景差遠了,侯景被遊街、臠割的待遇,賀若將軍就莫要期待了。」

「你...」賀若敦實在是不知該如何與對方討價還價,看着李笠身後嚴陣以待的梁軍,又看看身後,一個個默不作聲的部下。

一陣屈辱感湧上來,賀若敦沒想到自己會有走投無路考慮投降的一天,而且還沒法與對手玩命。

不是力竭而降,不是部下傷亡殆盡而降,而是被幾道驚雷劈得傷亡大半,城門又被堵死,如同被困在院子裏的一條狗,向敵人投降。

不過,這是活捉了侯景的將軍,栽在對方手上,沒什麼。

他認真的看着李笠,對方看上去,也就二十歲出頭的樣子,卻一臉淡定,胸有成竹的模樣。

賀若敦長嘆一聲,脫下兜鍪,交給身邊人,然後轉身,向部下大喊起來。

此刻的他們其實已經被梁軍四面包圍,所以並無勝算,許多人聽了賀若弼的呼喊,得知己方若不投降,對方就要實戰法術引天雷劈人。

想想南門發生的事情,他們面面相覷之後,沒有吭聲。

算是默認。

不然還能如何?他們如何能與天雷抗衡?

見部下沒有反對,賀若敦轉過身,在眾目睽睽之下,向李笠躬身行禮:「既如此,我軍,降了。」

魏軍將士見以驍勇善戰著稱的賀若敦向敵將投降,心中滋味不好受,但也無可奈何。

他們此次隨着賀若敦南下,本以為南軍羸弱,全都是草包,己方可以入無人之境,沒想到遇上了極其兇悍的對手。

對方居然會法術,引來天雷劈人!

埋伏在南門后的同袍,瞬間就被天雷劈死了!

而且,眼前這個身材魁梧的年輕將領,據說就是活捉侯景的那個南國將軍。

許多人看向李笠的目光,滿是敬畏:難怪連侯景都栽在你手裏,我們投降,也沒什麼。

梁軍這邊,將士們見李府君三言兩語,就說得敵人放棄垂死掙扎,投降,不由得鬆了口氣。

雖說大夥都想殺敵立軍功,但是面對這群退無可退的困獸,真要打起來,己方的傷亡恐怕不會小。

現在好了,李府君果然威風,幾句話就說得對方投降,如此,大夥就不會有傷亡了。

摩拳擦掌要一番廝殺、萬軍之中取敵軍上將首級的彭均,今晚是首戰,本來興緻勃勃要殺得敵軍血流成河,得知李笠說降了敵人,不由得愕然:

「這就完了?不是說今晚要大幹一場的么?」

同行的黃覺得無語,心道妹夫和妹夫果然沒得比。

見左右都是自己人,便低聲說:「必勝之戰,能勸降當然好,不然白白死許多將士不說,馬也會白白死許多。」

「馬?戰馬?他們的戰馬?」彭均問,眼睛瞪得大大的。

黃笑起來:「不然你以為,李郎關門打狗為的是什麼?」

「騎兵在城裏,跑不起來,若給這幫人溜出去,我們用絆馬索絆、鐵蒺藜扎,人是幹掉了,馬也廢了不是?」

「若他們在城裏困獸斗,戰馬也會傷亡慘重,那又何必,要知道戰馬可是有價無市,有錢想買未必買得到。」

「現在,用許真君的神符震懾他們,他們一投降,戰馬不都好好的了?」

彭均聞言,眼睛一亮:對喔!

細作探得明白,這伙助戰的魏軍騎兵,頂好的戰馬有至少上千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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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棟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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