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朱韻和李藍最終在八點二十的時候趕到中心體育場,朱韻第一時間帶着她去檢票,手腕被拉住。

她回頭,看見李藍眼睛通紅,盯着體育場外掛着的巨型海報。

「就是他們……」李藍開口,「小時候我弟弟帶我看的,就是他們的演出。」

朱韻一愣,也瞄了那海報一眼。她聽過這個組合,是個挺有名的樂團,但朱韻對音樂一向不太感興趣,從不關注這方面。現在聽了李藍的話,她計算了一下時間,在心裏由衷感嘆這樂隊壽命還挺長的。

過了安檢,朱韻一把將李藍推進去。

「快點快點,已經晚了!」

演唱會已經開始,整個會場像爆炸了一樣,霓虹閃爍,烏煙瘴氣,朱韻死死拉着李藍的手,怕她走散。

李峋買的票是a區前排,她們溜邊過去,蹭到自己的座位上。朱韻的位置上被旁邊人放了包,她沖那人喊:「喂!這是我的位置,麻煩你把包挪一下——!」

那人轉過頭,笑着喊回來,「我知道是你們的啊!」

朱韻登時嚇了一跳。

「任迪!?」

任迪今天也是一如既往的蛋糕妝,她側身給朱韻展示旁邊的幾個人,朱韻定睛一看,那不正是任迪那個不靠譜的樂隊么。

樂隊成員沖她打招呼,「yo——!」

朱韻大聲回復:「yo——!」

她低頭對任迪說:「好巧啊!」

「巧個屁!」任迪一臉看白痴的表情對朱韻道,「這是李——唔!」

朱韻在說完好巧之後馬上就意識到了不對勁,這肯定是李峋包下的一排,在任迪說出他的名字前,她堵住了她的嘴。

「噓!」她皺巴著臉,往後使眼色。

朱韻沒坐,李藍也不敢坐,在後面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們。任迪透過朱韻肩膀往後瞄,瞬間瞭然,對朱韻點點頭。

朱韻回身,拉李藍坐下,「沒事,我熟人,剛巧碰上了!」

演唱會順利進行,沒用多一會,李藍已經沉浸在樂隊的表演中。

說真的,不愧是火了超過十年的樂隊,從曲子到表演方式到對整個舞台的把控,都爐火純青。很快演唱會就被推向高/潮,所有人都站起來跟着瘋狂的曲目蹦蹦跳跳,搖動着手裏的彩棒和牌子。

舞枱燈光絢爛非凡,樂隊主唱忘情嘶吼,燃燒一切。

朱韻也被這氛圍感染,跟着大家站起來蹦躂,無意間看到身邊任迪含笑的目光,問道:「怎麼啦!」

任迪嘴角微彎,沖她大聲道:「你小心着點!」

朱韻:「什麼?!」

任迪:「別被那畜生吃死了!」

他們位置靠前,朱韻被音響震得胸口戰慄。

「我也不想!怎麼辦啊!」

任迪看着朱韻認認真真詢問的樣子,一把攬過她,仰起頭,哈哈大笑。

結果一直到演唱會結束,任迪也沒有告訴她不被李峋吃死的方法。

朱韻第一次聽演唱會,還是這麼狂霸炫拽的搖滾樂,後勁實在太大,散場后往外走,渾身抖如篩糠。

任迪鄙視道:「你可真行。」

朱韻耳邊還環繞着剛剛的歌曲,回敬的力氣都沒有,她頭暈目眩地對李藍說:「走,我給你送回去。」

回程的車上,李藍第二百遍跟朱韻道謝,朱韻被演唱會震得有些犯噁心,很想讓她閉嘴,可最後開口還是那句「不用謝。」

李藍:「我馬上就要走了,能看到演出,想都沒有想過……」

朱韻掐太陽穴的手停下。

「走?什麼時候?」

李藍說:「今晚的火車票。」

「……」朱韻乾瞪眼,「你怎麼才說,來得及嗎?」

李藍低着頭,「我來第一天,我弟就給我訂了回程的票,他給我拿了錢,他不想我留在這。」李藍聲音很輕,「不過時間來得及,我東西都收拾好了,回去剛好能趕上。」

剛好,當然是剛好了……朱韻乾笑兩聲,你弟搭起框架來簡直穩如泰山。

回到泰府賓館,李藍去樓上取行李,朱韻要送她去車站,她說什麼都不肯。

「不用了,你已經幫我太多了。」李藍把一個大袋子遞給朱韻,「這本來是我帶給我弟的,他不要,我也沒錢給你,你留着吧。」她沖朱韻不好意思笑笑,「你人真好,本來我還覺得這邊人都挺可怕的……」

其實我也挺可怕的。

朱韻沒有拒絕,伸手,一接之下手腕差點沒折了。

什麼東西這麼沉!

「真的不用我送你去車站?」

李藍堅持,「不用了。」

朱韻自己也累得渾身發軟,心裏對李峋說,這可不是我不送,人家不讓。

朱韻將李藍帶到公交車上,揮手告別。

朱韻抬手看了眼時間,已經十一點了,寢室早就門禁,去任迪的工作室?

太遠,走不動了。

朱韻想了想,最後決定去基地窩一晚。

李藍留給她的包裹實在太沉,她拎不動,索性扔到地上拖着走,沒拖一會胳膊酸疼,在花壇邊坐下休息。她順手將袋子打開,頓時聞到一股臭味。

一熏之下,朱韻的頭更疼了。

她皺眉,憋著氣往裏看,裏麵包着一堆河蚌和魚,還有水袋。水袋裏原來應該是冰,現在天氣熱,沒有及時處理,都化了,河鮮也壞了。

朱韻默默了看了一會,然後把布包扔在食堂門口的垃圾箱裏,她走時又回頭看了兩眼,心裏不太好受。

朱韻來到實驗樓,遠遠就看見一樓基地的燈還亮着。

這個時間,只可能是李峋了。

朱韻沒有馬上進去,她在門口站了一會,想要思考點什麼,卻大腦一片空白。

驀然間,她聽到身後輕微的打磨聲。

那是她熟悉的聲音,她在買回它的第一個晚上,練習過無數次。

朱韻回頭,看見火光一閃而滅,李峋靠在走廊的牆壁上,將煙從嘴裏拿下來。

「回來了?」

他嘴邊掛着淡淡的笑。

這或許是他的習慣,朱韻心想,除了認認真真對着電腦工作的時候,其餘時間,他臉上總帶着笑。

雖然不一定所有的笑,都代表着歡心。

朱韻點點頭。

李峋上下打量她,「公主殿下搞得這麼狼狽啊。」

朱韻:「……」

拜誰所賜?

朱韻剛要頂回去,忽然聯想到剛剛演唱會上任迪對她說的話——

「你別被那個畜生吃死了。」

沒錯。

跟他吵就是著了他的道。

朱韻決定不理他,轉身往屋裏走,心想着今晚不能洗澡了,真是要命。

「喂。」

朱韻腳下一頓,等著李峋還要發表什麼高見,反正她已經決定,今晚不管李峋怎麼調侃她,她絕不回嘴。

「陪我走走吧。」

「……」

朱韻回頭,李峋已經轉過身往外走了。

她還沒答應呢啊。

朱韻看着李峋的背影,躊躇不前,等他的身影快要消失的時候,她終還是長提一口氣,跟了上去。

夏夜,燥熱難耐。

朱韻跟在李峋身後,他還是老樣子,孑然一身,鬆鬆垮垮,又乾乾淨淨。

相比之下,朱韻就有點不太好看了。她折騰了一天,疲憊不堪,加上來回奔波,衣服上灰塵滿滿,背上全都是汗漬。

朱韻趁著李峋不注意,偷偷順了順頭髮。

他們來到操場,荒蕪的草地上,足球門框依舊銹跡斑斑,李峋靠在他的老位置上,說:「這能涼快點。」

足球場地勢開闊,遠處不時吹來難得的清風,眼前的草地微微晃動。

朱韻去另外一根門柱上靠着。

夜深人靜,沉默蔓延。

朱韻又開始胡思亂想。

他們倆現在距離有多遠呢……標準足球門框,寬度是7.32米,可他們學校這破球門是標準的么……

李峋淡淡道:「演唱會有意思嗎?」

朱韻思路被打斷,轉頭看他,「說實話?」

李峋抬抬下巴,意指當然。

朱韻:「……開始還行,後面有點鬧耳朵。」

李峋呵呵笑,想起什麼了一樣,說:「是啊,我那時候也這麼覺得,不知道為什麼她們都喜歡。」

是不是因為這夏夜,他的聲音里有種鬆軟的溫柔。

朱韻看着他的笑,在他回過頭前垂下眼。

氣氛不知不覺輕鬆了很多,朱韻一屁股坐到草坪上,抱怨說:「累死我了。」

李峋:「你該鍛煉身體了。」

「……」朱韻白他一眼,「我身體好得很。」

「是么,來掰腕子。」

朱韻簡直匪夷所思:「你好意思嗎,我是女的。」

「讓你兩隻手。」

「有病!」

「要不我用一根手指?」李峋露出標誌性的笑,「哪根手指你來定。」

朱韻腦子炸裂。

好好的周末,她忙得屁滾尿流現在連個睡覺的地方都沒有,都是因為誰。

他還笑。

還一根手指跟她掰腕子?

朱韻起身,指着他,重複林老頭的經典台詞——

「李峋,你小子不要太狂了。」

李峋靠在足球門框上,笑得從容不迫,「來嗎?」

「來唄!」朱韻告訴自己這絕對不是一時頭熱,她太熟悉李峋的體型了,他不是那種健壯的筋肉男類型,一根手指,她不可能輸。

明確了這一點后,朱韻熱血沸騰,又動起歪腦筋來。

她在他面前,時時刻刻處在下風,這是很不好的。

首先先把外形拉到一個水平線上。

「這樣吧,」她對李峋說,「咱們打賭,你要是輸了,馬上圍着操場跑十圈。」這樣下來他的流汗量應該可以跟她相媲美了。

「行啊。」李峋毫不猶豫就答應了,「那你輸了呢?」

朱韻:「我不可能輸。」

李峋笑,「好。」

他們來到看台邊,藉著一個高台階掰腕子。

李峋問:「要我用哪根手指?」

這不是廢話么,朱韻:「當然是小拇指!」

李峋:「真不留情面。」

朱韻一擺手:「咱倆之間沒情面。」

我今天就讓你徹底理解什麼叫自作孽不可活。

李峋伸出右手,手肘支撐,四指蜷起,單留一根小指。

朱韻心裏一動,這樣子,好像拉勾啊……

李峋永遠是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朱韻不敢放鬆,沒準這人真的天賦異稟,長了金手指什麼的……

她右手握住他的小指,左手蓋在右手上,身子微斜,時刻準備發力。

「好了么?」李峋問。

朱韻有點緊張,「……好了。」

李峋:「你喊開始還是我喊開始。」

「我來,」朱韻儘可能地掌握主動權,深呼吸——「三、二、一,開始!」

話音一落,兩人同時用力,朱韻明顯能夠感覺到李峋的手臂在一瞬間堅硬起來。雖然他不是那種健身房身材,但男人終究是男人,李峋的力量還是比朱韻預料的要大很多。

但是……

他只用了一根手指,還是小拇指,他的力氣根本無法全部傳達到前方,朱韻扯著那根指頭,一點點往下。

勝利在望。

讓你裝逼。

朱韻剛剛高興起來,就很快發現不對勁。

在一開始的發力結束后,他們進入了一段時間的僵持,這時朱韻發現自己已經將李峋的手指拉出一個很大的角度。她能清晰感受到手掌下的指頭一直在往回用力,但收效甚微。

她可以瞬間再發力,直接將他扣倒,但這樣,李峋的手指難免不被她扯傷。

但如果這麼一直僵持,肯定也會弄傷。

她瞄了李峋一眼,後者臉色如常,見她看自己,笑了笑,意味深長地說:「怎麼不用力了?」

「……」

他媽的在這個緊要關頭,朱韻忽然想起了一則古代小故事——

兩個婦人,都說自己是一個孩子的母親,縣太爺讓她們一人拉孩子的一條胳膊,誰拉到自己那邊孩子就歸誰,結果一個婦人拉到一半先放手了,縣太爺卻將孩子判給她,理由是親生母親不會忍心讓孩子那麼疼。

朱韻緊緊握著那根小指,心想這根手指到底是咱們倆誰的,怎麼你都不知道疼。

又過了幾秒,朱韻忽然感覺到手心裏的指頭一顫。

傷了?

她腦子一個激靈,想都沒想,手一下子就鬆開了。

李峋默不作聲將手收回,插在褲兜里,欠嗖嗖道:「不是說好了沒情面嗎?」

你就得了便宜再賣乖吧。

朱韻轉身往回走,李峋又在後面說:「沒彩頭么,我條件還沒提呢。」

「……」

朱韻一方面渾身乏力,另一方面又怒髮衝冠,兩股勁在體內相互碰撞,燒得朱韻神志不清……她緩緩轉頭,一臉笑意道:「你說吧。」

他還靠在剛剛的位置,歪著頭,夜色勾勒出修長流暢的輪廓。

他也笑着。

「公主,把吳孟興的位置讓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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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火機與公主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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