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十二

番外 十二

周赫到底年紀小。

他一聽到這話,眼淚一下子就飈出來。

「我爹沒了。」

方丈聞言,狠狠一怔,緊跟着,緩緩閉眼,眼底一行清淚流下。

他已經聽韓柏說了。

原想着,周啟生到底是大將軍,能逃出一劫。

只要周啟生還活着,娘娘這仇,就能報了,哪成想......

周啟生沒了。

「你娘呢?」

「我娘也沒了。」

喬氏也......沒了。

方丈胸口,鈍鈍一疼。

就像是一塊巨大的石板,猛地砸上他的胸口。

就那麼狠狠的砸上。

輕輕閉上的眼睛緩緩睜開,抬手摸摸周赫的頭,「你怎麼出來的?」

「我和趙叔。」

方丈順着周赫的目光看去,在密林口處,隱約看到一個人。

衣衫襤褸,血跡斑斑。

想必,昨夜在周府,是一場不亞於戰場的血戰吧。

喬氏跟着娘娘征戰沙場數年,毫無畏懼,昨夜,她怕了嗎?

想到喬氏,想到她上一次喊他爹還是三年前,方丈只覺得此刻自己遭受了萬蟲噬心的痛。

深深吸了口氣,方丈拍拍周赫的頭,「你去叫趙副將,我帶你們先去寺里。」

周揚滿是淚的小臉揚起來,看了方丈一眼,點點頭。

他和趙副將被安排到方丈的轎輦中。

他們才上去不過多久,便有兩個中年男子急急奔來。

像是要拿到什麼絕世珍寶一樣,那兩個人一出現就直撲方丈這邊。

透過轎輦窗帘的縫隙,周赫瞧著外面。

那兩個人背對着他站着,他看不清那人長什麼樣,只見其中一人接過方丈手中的籃子,壓着聲音和方丈說了些什麼,方丈從懷裏掏出一個素雅的錢袋子,遞給那人。

那人也沒拒絕,只拜了一拜,轉頭帶着籃子上馬離開。

他們騎馬騎得很快,就像是趙叔帶着他夜裏從周府闖出來的時候那麼快。

難道京都,誰家也像他家一樣遭遇罹難了嗎!

想到家裏,周赫又開始哭。

那些血腥的場面讓他心頭難過又驚恐,他全身不住的戰慄。

方丈望着那二人徹底消失了,才轉身回到轎輦之中。

轎輦啟程,直奔寺院。

到了寺院,方丈卻沒有帶他們進去,而是順着小路,彎彎繞繞,直抵一處山間小屋。

「寺里人多眼雜,我沒法留你們,這裏無人知曉,你們且先住着。」

看了一眼趙副將身上的傷,方丈嘆了口氣,「先把傷養好吧,一會兒我找個大夫過來。」

周赫就道:「十里鋪的回春藥堂,是我娘的戰友開的,她當年就是軍中隨軍大夫,請她吧。」

方丈怔了一下,「你說趙蘇?」

周赫點頭,「可以嗎?」

有些不安的看着方丈。

方丈一笑,「自然,她是最合適的,是我一時心急,忘記了她,你們且先等等,吃點東西,我這就叫人去請。」

木屋顯然是方丈時常打理的地方。

這裏乾乾淨淨且備着米面油菜。

趙蘇來的很快,幾乎是周赫和趙副將才放下碗筷,她就一頭奔了進來。

一眼見到趙副將全身的傷,趙蘇眼眶一紅,哽咽道:「出什麼事了?」

趙副將堅強了一路,迎上趙蘇這句問話,心頭所有的堅強一瞬間崩潰。

四十多歲的漢子,鼻子一酸就哭了出來。

「周府讓滅門了!我僥倖帶了大少爺逃出來。」

趙蘇只覺得眼前一黑,跟着腿就是一軟,要不是方丈扶了一把,她便跌坐在地。

震驚的看着趙副將,目光再落向周赫,滿面的淚水模糊了她的眼睛。

「到底怎麼回事?怎麼就,就......」

趙副將搖頭,「目前還不知道是什麼人做的,夜裏突然來的黑衣人,可能和朝中某位重臣有關,京衛營的人從頭到尾沒有出現。」

趙蘇只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要被抽幹了。

「全都......」

趙副將點頭,「只有大少爺了。」

方丈一臉悲痛立在一側,手捏著佛珠,可手背青筋畢現。

「是十三王爺。」

方丈突然開口,引得他們三人怔了一下,旋即滿目震駭望向方丈。

方丈緩緩在椅子上坐了,將韓柏告訴他的那些事,徐徐講出。

「娘娘之前體內中了千機蠱,並未被拔除乾淨,十三王爺命人操縱了千機蠱,娘娘臨盆這日,千機蠱發作,娘娘靈力一點用不出來,而十三王爺帶着他一早養的私兵,闖入宮中,弒君。」

「周將軍是娘娘最為倚重的人,娘娘前腳出事,後腳周府就出事,這人應該是十三王爺派出的。」

得了這話,周赫頓時睚眥目裂。

「我要殺了他!」

方丈輕輕嘆出一口氣,「殺了,談何容易,他即將作為陛下的親弟弟,登基。」

趙副將受傷的手,狠狠在地上一砸,「決不能就這麼算了!娘娘的仇,周家滿門的仇,我趙堅只要活着一口氣,就絕不放過他。」

趙蘇原本因為傷心而癱軟的身體,在憤怒之下,充滿鬥志。

「對,絕不放過他。」

理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趙蘇開始給趙副將治療傷口。

都是刀劍之傷,雖然看着嚴重,可對於她們這種行軍打仗之人,其實算不得什麼大事。

傷口包紮完畢,幾人坐在木屋,商量對策。

「方才在密林外,十里鋪口上,大師見得那兩個人,是誰?他們應該也和此事有關吧。」

方丈就道:「是娘娘跟前的人,夜裏趁亂逃了出來,準備去南方積攢勢力,為娘娘報仇。」

周赫捏了捏拳頭。

「我們該與他們一起的。」

方丈搖頭,「無法一起,他們去南方,要積攢財力,十三王爺已經登基,想要為娘娘和周家報仇,絕非輕易之事,更非朝夕之事。」

頓了一下,方丈又道:「我沒想到周家會這麼快出事,原想着,他們去南方積攢財力,然後和周將軍配合,沒成想......」

沒成想十三王爺下手這麼狠。

直接滅了周家闔府。

「要想徹底報仇,就要徹底摧毀十三王爺的帝位勢力,我們需要有人在京都,掌控一切。」

從韓柏口中得知宮裏出事的那一刻,方丈心頭,就已經有了大概的部署安排。

既然娘娘還有血脈在,他們就要徐徐圖之,等著娘娘的血脈長大,然後將十三王爺一擊擊斃。

這江山,還是應該由娘娘和陛下的後人承接。

至於周赫......

他與公主本是定了娃娃親,可兩家鬧出這樣的事,這親事的存在或許會成為兩人成長的羈絆。

且不提罷了。

日後,若是有緣必定會在一起,若是無緣,何必強求。

這一點,他已經和韓柏說了。

韓柏表示,他和宋德忠的意見一致,要將公主當男娃養。

報仇的事他們謀划,卻絕不讓公主參與其中。

雖然方丈不接受這樣的安排,可目前也沒有更好的法子。

公主交給宋德忠和韓柏教養,是最好的選擇。

就在眾人商議之際,趙副將忽的想到一事。

「我記得,十三王爺在丰台的莊子上養着他的長子。」

趙副將忽然提此事,眾人齊齊朝他看去。

「那孩子因着生母不詳,一生下來就被十三王爺忌諱嫌棄,從小養在莊子上,十三王爺從未去瞧過一次,他怕是連孩子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說着,他看向周赫。

「那孩子,與大少爺,幾乎同歲。」

這話透着什麼意思,再明白不過。

趙蘇立刻反對,「不行,喬燃就這麼一個兒子了,決不能讓他冒險。」

周赫卻小小的人騰的起身,握著拳頭立在那裏。

「什麼叫冒險,我爹我娘我全家都讓人殺了,你和我說能不能冒險?只要能報仇,沒有什麼險不能冒!」

「可......」

周赫小手一揮,「沒有可!我要給我爹娘報仇!給我全家報仇!給周家養著的那些傷兵報仇。」

提到那些傷兵,趙蘇再次哽咽。

方丈沉沉一嘆。

「若是能讓周赫代替那長子,也倒是未嘗不可,一旦成功代替了,我便想辦法讓他回宮,這樣周赫就算是安插在十三王爺身邊了。」

「可十三王爺根本就不喜歡他的長子,周赫回去,只有死路一條,你們還嫌死的人不夠多嗎!」趙蘇崩潰大哭。

方丈就道:「之前不喜,不代表之後不喜,這位十三爺,一向信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我倒是有辦法讓他對這長子,重新建立感情,可......」

方丈看向周赫。

「可在宮裏生存,不單單是有皇上的喜愛就夠了,有時候皇上的喜愛,也是一種巨大的危險,這意味着有更多的人眼紅你要除掉你,而你,必須要在這種危險四伏的環境下,活下來。」

周赫一臉鄭重,「我不怕。」

這次,不光是趙蘇,就連趙副將也動搖了。

抿了抿唇,趙副將道:「要不,我們再想其他法子。」

「其他法子,不是沒有,想要報仇,就只能等周赫長大,參加五考或者文考,步入仕途,然後逐漸進入權利的中心,否則,單單靠我們,能報仇的唯一方法,就是準備刺殺,殺了十三爺,可之後呢?之後這天下大亂,敵國趁虛進犯大燕。」

趙蘇和趙副將都是行軍打仗之人。

最不喜的,便是戰爭。

戰爭之苦,唯有他們這些當兵的才能最深的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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