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最軟的飯

「她非常喜歡你的一套衣服，希望你能送給她。」我向佳佳說出我答應招娣的事。

「哪一套？怎麼給她？」

「紫色百褶裙加白色短袖Ｔ恤那套。」

「哦！那也是我最喜歡的……問題是…我怎麼給她？」

「中元節燒掉！」

佳佳點了點頭，表示沒問題，忽的又有一個疑問，問道：「我怎麼做，才能確定是燒給她的呢？還有，那些給先人燒紙錢的，『它們』真能收到嗎？」

我笑了笑答道：「收不到，那隻不過是人們寄託哀思的一種儀式罷了。至於衣服，因為我答應過她，所以到時候你還是到路邊把它燒掉，再找張紙，寫上付招娣的名字，一起燒掉。」

「既然收不到，為什麼還要燒呢？」

「關於這點……很繞，我不知道如何跟你解釋，總之你燒掉就對了。」我不想在這些問題上多廢口舌，因為靈魂比人更在意做出的承諾，它們答應過的事，或者別人答應它們的事，一定得有個說法。付招娣會不會趁中元節找佳佳回憶一下也不得而知，這事，不怕一萬隻怕萬一。

佳佳記住了，又讓我去把衣兜里的錢收好，準備吃飯，我照做。

沒有其他人的騷擾，飯菜擺好后，佳佳遞給留下的美女服務員一張百元大鈔，服務員識趣的出去了。

還有這操作？難怪午飯時那個美女老站在我身旁不肯走。看我話癆起來才主動走的，原來是等著這個……

「天師可以喝酒嗎？」佳佳問我。

我點頭表示可以。

佳佳給她自己和我分別倒了杯紅酒。

「天師是不是要禁慾？」稍顯尷尬的飯局過半，佳佳像似不經意的提問。

我搖頭。

「你結婚了嗎？」

我依舊搖頭。

「為什麼不結婚？」

「因為不可以。」我終於出聲。

「為什麼？」感覺佳佳的眼睛又大了一圈。

「職業使然。」

「能說說嗎？」佳佳舉起酒杯，要和我碰杯。

喝下一口紅酒，我說起天師的職業特性。為了防止能力過強的靈魂利用天師的親人朋友，脅迫天師做出出閣的事，所以天師註定不能擁有家人和朋友，這樣一來，天師不能享受常人的天倫之樂也就成了最自然不過的事了。至於實際年齡的不同，我沒和她說，我覺得容顏不老，是每個女人的最高理想，我怕告訴她后，她哭着喊著要拜我為師，我可就不好玩了。

「那誰還願意做天師？不能成家立業，那麼拼又有什麼用？」佳佳非常不解，把空碗摔在了桌上，表示不接受這種結果。

不過，說完她的臉又泛起了微紅。

比中午更豐盛的晚餐，我倆都沒怎麼動筷，除了一瓶紅酒快要見底，有幾樣菜甚至沒動。

「有其他辦法嗎？」沉默了一會兒，佳佳仍不死心的問。

「沒有，除非你不做天師。」我黯然答道。

佳佳就像看到什麼耀眼的寶貝似的，眼睛一亮，隨即又低下頭。

「你不做天師可以嗎？」

聲音細如蚊蠅，但是我聽懂了，這可是最軟的飯，我吃還是不吃？

一臉尷尬，雖然我知道她的意思，但我還是順口說出：「這麼些年了，也沒其他本事。」

「我養你呀！」佳佳像哥倫布初次看到美洲大陸一樣的興奮。說完，又像犯了錯的孩子，低下了頭。

不知道是她覺得傷到我的自尊，還是因為一個女孩說出這樣的話有些不妥，她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脖子紅了上來。這人類的皮膚是自然界裏最奇特的一件事，為什麼有的人覺著不好意思的時候，臉會紅而不是胳膊腿或者其他的地方呢？

這下超級尷尬！美若天仙的妙齡女子對我直接提出這種非分的合理要求，我既激動又驕傲。『我真有這麼大的魅力嗎？』我問自己。

「瞧把你美的，趕緊抱得美人歸啊！」瑤在最不該出現的時候，說話了。

我覺得身體一震，「這……」

「你不喜歡我？」佳佳更加直接的端著紅酒坐了過來。

「呃…不……不是。我只是……」其實我已經感覺頭腦血脈不暢，漸漸進入語無倫次狀態。佳佳離我越來越近，近乎貼臉的呼吸中夾帶着紅酒的香氣讓我腎上腺素紊亂，大腦一片空白的感到我就要成仙。欣興傍晚的空氣，就是這麼叫人心曠神怡……

在欣興五星酒店的套房裏，我度過了美妙的夜晚。等我的大腦完全清醒，並能自主支配身體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晨。我躺在佳佳的大床上，身旁空無一人。

「老天，昨晚計劃修鍊的三個小周天呢，我這是怎麼了？」我慌忙起床，四處搜羅衣物，發現了電視柜上的紙條。

『說好的我養你，不許反悔——佳！』

「天吶，我從來沒發現自己還有吃軟飯的潛質？以前我都沒注意到？」我在盥洗室看着自己覺著很普通的外表，自言自語。

「別臭美了，要走趕緊走。要想留下來，我也不反對，只是以後辦事記得把玉放抽屜里。」

這是瑤的聲音，我隱隱感到今天的語氣，有些怪怪的。難道是幾百年的美女魂魄也對我起了不軌之心？以前處理這類問題，我都是找個隱蔽之所，付錢了事。當然出門前，我會把脖子上的這塊玉墜放到家裏。瑤知道我去哪裏，也不問，也不怪我把她留在家裏，而昨晚……她一定親眼目睹了精彩絕倫的現場直播……

鏡子裏，我顏色稍深的臉龐，漸漸浮現出暗紅的顏色。

「不鬧了……你的意見呢？我是說真心實意的意見。」我問瑤。

「沒什麼不好，既年輕又漂亮，還很有錢。你哪輩子燒的這柱高香？知道了一定告訴我，我找機會也去上一柱。」

「靈魂能燒香嗎？不都是普通人燒香供奉你們。」我回懟她，也洗漱完畢。

出門並沒看到誰在，想想左右無事，我打算去網吧看下天師的ＱＱ群，順便跟群主告個別，以後再也不做天師，安靜的吃好軟飯，比什麼都強。

其實昨天我還有個打算，佳佳的後續三千獎勵到手，正好給自己配台電腦，出租屋內拉上網線，以後看消息就不用老往網吧跑了。不過現在情況有變，我可以私下悄悄練最強的功法，吃最軟的飯。

來到網吧，照例點進群里看了一下。昨晚群主一共發了四個委託，其中一個要求天師二級以上委託暫時沒人接，我靜下心來仔細看了看。

就這麼簡單的單子，昨晚群主追問了幾次，都沒天師搭腔。

學成路十五號，一學校家屬住宅區，老人思念孩子，夢到孩子託夢，需要幫忙解惑。要求二級以上，一周內處理。

解夢這東西並不是我們的專長，那些正兒八經算命的就可以解夢，不過，現在的命師不好找。我注意到要求二級以上天師……這點讓我有些不解，解個夢而已，為什麼要二級以上？而且，四十來個天師沒人願接這單？

群主追問的口氣也不客氣，「給老人個安慰而已，你們腦袋裏除了錢，就不能有點愛心嗎？」

根據委託的內容分析，老人的孩子估計已成亡魂，又想告訴父母什麼事，或是想將真兇繩之以法。『它』應該已經消耗太多靈力，能在人間遊盪的時間不多了。關鍵的關鍵，是怎麼向老人開口說出這事。看來大多數天師都有些害怕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昨晚發的委託現在還沒人接下。我想去幫兩個老人，但佳佳這邊……我覺得沒法交代。

我靠向椅后，左手抱胸支撐住右手的手肘，右手拇指加上食指的第二指節捏住下巴上面的一小撮贅肉，陷入我沉思慣用的標準姿勢。

「愛心又要泛濫？想想這邊的溫柔鄉，再想想你以前的生活……還有以後……」

瑤很會察言觀色，她知道我在想什麼，也知道我的弱點。

本來還在猶豫的我，聽到瑤這麼一說，『@』（艾特）了群主。

『三級天師接單，請回信告知詳細地址和聯繫方式。回信晚上八點我能上線查看。』

出了網吧回到酒店，我特矛盾的給佳佳留了封信，先說和她在一起很開心，從未有客戶能如此的信任自己。我甚至都憧憬起兩人的未來，我可以默默的跟在她身後，幫她處理好一切的外力干擾。但是……

後面的大致意思就是她是當紅女星，我也不是普通人，我們在一起，雖然可以互補很多欠缺的東西，但又都不能給到對方想要的安全感。信的最後，我又強調了我骨子裏流淌著天師的血液，即使本意可以不做天師，但看到世間有關靈魂作惡的事，便會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的使命。我無法釋懷，希望她能把我忘記，我們都把昨晚當作一個黃粱美夢。

留好了信，我鄭重的把信放在了佳佳房間的電視柜上，返回房間收拾行李。

悄悄離開酒店，我問自己，自己所說的使命到底又是什麼呢？也許我就是一根筋，其實我現在最想弄明白的一個事是：到底誰讓我先天就開了天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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