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不堪的回憶

第167章 不堪的回憶

漩渦上升速度倏地加快,從水流的涌動,晷景知道他們已經成功了,成功從一號樓回到陸面,來到四號樓。

從一號樓跑出來的逃逸者,這是不可能的,進入一號樓之後,只能選擇永遠留在那裏。

異界的傳導者,聽說她能穿越結界,是從外界進入魔界的人類。

若她是例外的,從漩渦里走出來的只能算是非入侵者,至於能否正式進入光之國,由他這個管理者說了算。

於是,他下令關閉城門。

不厚道,不甘心,是嗎?

居然馬上採取報復,霆霓究竟從外界帶了一個怎麼樣的麻煩回來?

瞬間衝出海面,伸到城門的繩藻全部繃緊后斷裂,無力地飄落海底,在城門完全傾斜消失的一瞬,漩渦破裂,魔法的龍捲風夾着海水濺撒城門。

晷景看着被濺濕的鞋。

不可能做得到的,就算霆霓在,因為他當年走的不是這條生者之路。

而事實是發生了!

霆霓幫了那個人類什麼?

到底用了什麼方法?

一襲翩翩白衣的晷景,看着漩渦過去遠久、卻依舊尚未平靜的海面,無法平靜的還有他的心。

據曙雀彙報,霆霓當天並未出發,而是在隔天接收到人類未登陸的信息才離開,除了曙雀當時所有人都不解。

因為曙雀當年也在捉拿一號樓逃逸者的隊伍里,所以他知道——

霆霓曾經從一號樓活着出來,他不會再回去,但能守在城門等候。

作為當時領隊的晷景當然也知道,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也更加沒辦法理解。

一號樓,一號樓,那她到底是怎麼從一號樓走出來,然後一步一步……

人類從水底的地下城活着來到四號樓。

今天過後,意味着什麼?

光之國望而卻步的神話消失了。

晷景身側的一男一女戰戰兢兢後退一步。

如天使的翅膀般純白的披風隨風飛揚,鉑色的護甲,流線型的修長身段,經典而柔美,讓他看起來像優雅的騎士,油亮有光澤的黑髮如紗平鋪直下,在夕陽的照耀下,覆上一層薄薄的血色,他輕輕轉過身,動作輕柔優雅,和他同樣覆上火紅的怒目並不相稱,和怒目下的陰戾,臉上白皙皮膚里爆起的青筋更不相稱。

他們偉大的晷景大人,那張白嫩俊俏的臉生氣起來,可比一般人來得更猙獰,即便背後用一幅繁花似錦的山丘做背景,也不能緩和大大折損了的美感。

早習以為常的白駒沒有被晷景嚇到,他一手甩開脖子上的繩藻,只是水藻而已嗎?他還以為是什麼怪物,嚇了一大跳。

澄清一下,他平時不是那麼膽小的,而且膽子還大著呢!

從沒有人在這個點還能乘坐漩渦破浪,那個人類小孩,會用奇怪的魔法,不能小窺。

從沒有人敢往漩渦外使用攻擊魔法,因為漩渦會崩,墨黑的繩藻像海蛇一樣衝出水面時,他真的以為……以為會死掉,以為看到了魔鬼。

不,是真的有魔鬼,那個人類小孩,從一號樓爬上岸的惡靈。

不單用水藻勒住他,還送出電擊,是霆霓殿下的魔法,他在助紂為虐,是一隻連霆霓殿下都能迷惑的惡靈,她怨念如此濃烈,所為何事?

呃……

白駒突然汗如雨下,他是不是做了些不該做的,例如皿之璧,可是已經被他吞下了,能怎麼辦?

「白駒,走吧!」晷景轉身就走。

「啊?」白駒愣在原地,小心翼翼地問「去哪裏?」

「你想在這裏迎接還是招呼他們?」

不!死都不!給招呼還差不多。

但不是來捉捕一號樓的逃逸者嗎?

人類都跑上來四號樓,他們就這樣丟著不管?

白駒看着內陸針葉林的方向,打了個哈欠,伸伸懶腰,那回家睡覺吧。

在臉部準備貼着地面着陸之前,霆霓翻個身,與此同時,人類小孩則像倒跟蔥般一頭插在沙里,四腳朝天。

她在最後做了什麼?

漩渦揮盡最後的餘熱穿越城門,他們應該和守在城門入口的晷景碰個正著。

無奈,人類小孩在最後施用了奇怪的魔法,逐漸無力的漩渦突然變得壯大猛烈,衝出城門后直把內容物拋離,把他們摔到更遠的地方。

巨大的杉樹,熟悉的乾草味,這裏是四號樓了,回到陸面了。

霆霓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倒在地上,餘光看到頭還埋在沙里的人類小孩。

這樣能呼吸嗎?

十分鐘過去——

霆霓誠惶誠恐的看着人類小孩栽進沙里后,雙膝下跪,屁股朝天,一直不動了。

如果不能呼吸,那應該已經……

怎麼了?她看上去沒那麼脆弱,暈過去了?死了?剛剛過度召喚,引起的心臟驟停,猝死?

他捉住她兩條腿,把她從沙里拖出來,像屍體一樣沉重,一張熟睡的臉和夕陽一起沉淪下去。

喂……

算了,讓她睡吧。

——霆霓殿下也有溫柔的時候。

小螣蛇從沙里冒出頭來驚嘆,盤成坨的身體才在沙子裏若隱若現。

原來她把頭插進蛇身上了,難怪睡得舒服。

「獅鷲!」

——是!

跳出影子的獅鷲,背起小巫女,才抬頭看看已晚的天色。

——這裏是……

它環視一周,一望無際的杉林和它們獨有的清香,這景色似曾相識。

「啊!」霆霓應了聲。

——我記得這附近有個山洞。

「我不要再進山洞!那裏很討……厭……」她像詐屍一樣突然彈起,說了句,隨即倒下去。

獅鷲為難地扭過頭。

一般人應該說「恐怖」,而不是討厭。

這時候還記掛着那些損失?

「不用管她。」睡她的覺去。

飛行兩小時,霆霓看到了記憶中的山洞,這裏深入四號樓叢林,人跡罕至,應該能安睡一晚。

多年前,這裏還是個大山洞,現在變成了小山洞,山洞上的一棵小樹,已長成撐天大樹,發達的根系深扎在山洞裏,佔據了洞裏大半的空間,本來幽深的山洞,只剩淺表的一小塊天地。

他躺過一宿的巨石還在,它正對着的天窗也還在。

這時,月亮高升,月光從山洞的縫隙透進來,和那時一樣的皎潔明亮。

一切彷彿還歷歷在目。

獅鷲也覺得應該體貼地把回憶留給主人,而且它怎麼能和霆霓殿下平起平坐睡在巨石上,這麼想着,獅鷲卻跳上巨石,捲縮成舒適的被窩,用翅膀當被子,給小巫女蓋上。

只要在人類小孩身邊,它們就沒大沒小。

沒力氣計較,霆霓也跳上石,挨靠在獅鷲背上,望着蒼白的月色,良久都沒有真正睡過去。

腦海響起和人類小孩的爭吵。

「不,能過去。」

「不能過去!」

「能過去!」

……

「能出來的。」

「不能出來!」

「能出來!」

「不能出來!」

……

許久以前也出現過這樣的爭吵,只是角色換了,他變成了人類小孩,而老爹變成了他。

似乎稍稍能理解老爹的感受,是他老了,已經沒有了那時候的衝勁,還是她太年輕了。

一定不是所有人年輕的時候可以活得如此任性。能力和所處環境可以改變一個人,但最終會變成怎樣的人,還是自己的選擇。

不想承認,人類小孩比他那時候是稍微有能耐。

雖然他就是在那場賭氣的吵鬧后開始他的旅程,時隔多年,今天竟是在相似吵鬧聲中結束。

當然,除了這件事,一切都不盡相同。

那個時候,世界已經開始分化,但還沒完全分化,而光之國就如奔晷的圖冊上說過的,在這個世界還沒有形成前,這裏的秩序已經存在了。

那天那晚,不知走了多久,歷盡艱辛從三號樓回到現實,在獅鷲守護下,完全顧不上咕咕大響的肚子,他累得一倒下就睡了,從不曾經歷如此的身心疲憊。山洞周圍安靜得讓他產生自己還沒有從地下城擺脫的錯覺,那種恐懼也不能阻擋他的睡意。

直到晨曦和晷景的劍一起抵着他的太陽穴……

霆霓睜開矇矓的眼睛,沐浴在柔和的希望之光里的女神即捲入眼帘。

真的不可思議,是個好美的女人,是他從沒有見過的美麗女人,如畫般清秀精緻的五官,和他老媽一樣的迷人飄逸黑髮還泛著瑩瑩金光,緊握劍柄的手白皙修長,甚至發出陣陣的馨香。

更吸引他的是「她」身上霸氣側漏的魔力,讓他頓時心神恍惚,一下沐浴在春色如許、柔情蕩漾的氣息中。

他一向不喜歡和女人打,雖然她們當中也有很能打的,也不知道什麼原因,總之就是覺得很麻煩。但「她」是他第一個想動粗的女人。

被劍尖抵著腦袋的戴面具的小子,非但沒有露出生命受到威脅該有的恐懼,更直溜溜地瞅着他看,晷景不禁打了個寒顫。

面具,面具在露出齷齪的表情,兩個眼部位置的空凹彎成色眯眯的弧形,原本平板的外殼如同血肉之軀,豐滿的顴上下肌隆起羞紅,嘴角,口水在流出。

這時的霆霓還不知道,除了不能脫下,面具還有一個可怕的副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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