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古老禁忌
我家住在古江鎮，這是一個山青水秀的地方，尤其是我家住的位置，風景格外好，門口正對着一條大湖，湖對面是虛無縹緲的高山。小時候，別的小孩經常上山攆兔子，下河抓魚，而我沒有這種童年的樂趣，只能呆在家裏和小狗玩耍。因為，我的爺爺時常告誡我，不能吃對面湖裏的魚，不能去對面湖裏游泳，也不能到對面的山上去。
那片湖十分奇怪，冬天水很冷，而到了夏天，便會結厚厚的冰。裏面的魚非常多，我經常望着游來游去的魚兒，哈喇子流一地。這些魚兒，可以紅燒，可以清蒸，可以煎炸，可以燒烤，味道都是十分鮮美的。
這天，村裏的二流子二孬來找爺爺要條魚回去燉湯，爺爺沒好氣地揮揮手，道：「你這個二孬，不好好乾活，整日遊手好閒的，就你這樣，什麼時候能娶到媳婦？不是我小氣，是這魚吃了會鬧肚子。」
二孬氣呼呼地邊走邊道：「摳門鬼，怪不得代代單傳。」
我和大夥正坐在不遠的一棵大樹下乘涼，遠遠地看到這一幕，我高聲道：「二孬哥，我爺爺沒騙你哩，瞧你那衣服，不認識你的人以為你是路過此地的叫花子，你什麼時候能像正經人一樣？」
二孬走過來，蹲在我身邊，一本正經地道：「你家湖裏的魚早該吃了，魚大成精，將來要禍害人的。」
一個小孩跑到他面前，瞪大眼睛，奶聲奶氣地道：「魚真的會成精嗎？」
二孬嚴肅地道：「我小的時候住在外婆家，那裏有個白洋淀，白洋淀上有九河，下通大海。那裏的魚特別多，魚精水怪時不時地出現。村口有一座橋，橋下就是白洋淀，經常有下河游泳的人失蹤了，或者橋下洗衣服的婦女不見了。村裏人下河打撈，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有一天，一個老漢趕牛車去集市上賣糧食，回來的時候，牽着大黃牛在橋下飲水。突然，水中甩出兩條繩索，緊緊地纏在牛的脖子上，黃牛前腿蹬，後腿弓，與之相持。接着，黃牛猛地用力，將頭一擺，嘩的一聲，從水裏拽出一條大青魚摔在了岸上，原來那纏牛的繩子是大青魚的兩條口須。老漢喊大家來分食大魚，你砍我剁，開膛破肚，竟在魚的胃囊里剖出來小孩的長命鎖、婦女的玉手鐲。」
我忙問：「那大青魚有多大？」
二孬比劃道：「有一頭大豬那麼大，一百多斤吧。」
我默不作聲，想起有次在湖裏見到一條半頭大豬那麼大的魚，當時就嚇了一跳。再這麼下去，那魚能長得比人還大，吃人也不是不可能。
二孬笑嘻嘻地道：「以後村裏若是丟了孩子、婦人，就找你爺爺，都是你爺爺養的魚精作怪。」
我瞪了他一眼，道：「我爺爺又不是人販子！」
天氣越熱，那湖面的冰結得越厚。
中午時分，我走到湖邊，再沒有比這裏還涼快的地方了。湖面上微風拂來，令人十分愜意。我突然想起二孬的話，背後一陣發涼，特別擔心湖中的大魚的口須把我卷進湖中，再把我吃了，但這種念頭轉瞬即逝。
我不斷地琢磨爺爺告誡我的話，怎麼想都想不明白！為什麼這湖裏的魚不能吃？難道這魚有毒？為什麼不能下湖游泳？難道湖裏藏着什麼寶貝？為什麼不能到對面的山上去？難道對面的山上有妖怪？
這時，我發現冰里有一條魚，一動也不動，不知是什麼時候凍上的。這條魚足有成年人的胳膊那麼長，我心中盤算道：「一會兒就把它拿到大樹下烤熟了，分給大夥吃，否則他們背後總說爺爺摳門，二來可以打破這兒湖裏的魚不能吃的迷信，又不是吃砒霜，怎麼就不能吃了？」
想到這裏，我找來一塊鋒利的石頭，用力把這條魚敲出來。
我捧著這條長方形的冰塊，在太陽下觀賞，魚兒彷彿閃閃發光，像一件藝術品，令人不忍食用。
冰塊離開了湖面，開始融化，夏季的太陽十分毒辣，一會兒工夫，冰塊就化完了，魚兒緩緩蘇醒過來，極不自然地扭動着身子。
我正考慮使用什麼調料去掉魚的腥味，爺爺突然出現在背後，伸手將魚奪了去，扔進了湖裏，魚兒飛快地消失在我的視線里。
他上氣不接下氣地道：「你這是做什麼？要是我沒看見，你準備把它燉了吃？」
我連忙道：「我覺得烤起來味道更好，再配點土豆、洋蔥、豆腐什麼的，對了，一定得放孜然粉！」
爺爺抬手在我的腦袋上敲了一下，道：「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你再不聽我的話，我就只好在你的胳膊上刺下這三條訓誡！」
我連忙道：「我有潔癖的，不喜歡紋身。不過你放心，我這輩子再也不吃魚。可是，我上輩子是魚嗎？是因為這個原因不能吃魚嗎？還是我們家祖先是條魚，所以我們都不能吃魚？達爾文說人類是猴子變的哩！」
爺爺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並不回答我的問題，就轉身離去了。
深夜，我突然內急，就去衛生間。我家的房子大約有兩百年的歷史了，解放后被沒收成了村長的家，但村長發現這裏鬧鬼，就裝好人把房子還給了我爺爺。附近的老人都知道這裏有什麼不可琢磨的東西，所以若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一般人是不來我家的，甚至不願意和我家打交道。
衛生間是在房子的不遠處砌成的獨屋，以前叫茅廁。我是上過小學的人，和村裏很多沒讀過書的人不一樣，覺得他們稱呼茅廁很不文明，就在我家的茅廁門上寫了三個大字「衛生間」。
我上完衛生間，匆匆系好褲子，一路小跑準備回到被窩，忽聽到一個聲音在呼喊我的名字，我突然想起來，夜裏有人叫你的名字不能答應，如果答應了魂就被勾走了。我小心翼翼地四處張望了一下，發現沒人，心道一定是幻覺，便繼續朝屋子走去。
這時，那聲音又傳來了，「阿澤，阿澤……」我仔細一聽，這像是爺爺的聲音，我循聲望去，只見爺爺站在湖面上，正朝我招手。我心道，三更半夜的，爺爺去湖面上幹什麼？總不會是偷魚吧。我三步兩步便跑了過去。
夜晚，湖面上大霧瀰漫，時隱時現的月亮令這片湖顯得神秘而詭異。我曾經在湖裏種過蓮花，不想竟被魚吃得一顆不剩。若是種成了，夜晚就能欣賞荷塘月色了，那微風中搖擺的荷葉像舞女正在跳舞，荷花如同出浴的美人，別提多有趣味。
湖面上非常滑，我一個趔趄差點跌在冰上，爺爺敏捷地扶起了我。
我心裏有些過意不去，我長這麼大，從沒照顧過爺爺，如今爺爺一大把年紀了，還時時照顧我。我愧疚地道：「有什麼事情白天再說吧，你看湖面上這麼冷，萬一你得了風濕病怎麼辦？」
爺爺嘆了口氣，道：「我帶你去一個你非常好奇的地方。」
我狐疑地道：「什麼地方？」我雖然對有些事很好奇，但一時半會兒想不出究竟特別想去什麼地方。我曾經想去對面陰森的高山上，也想把這片湖水抽干，看看湖裏究竟有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但這種念頭很快就被摁住了，因為我相信，爺爺絕不會害我，所以我得最大限度地聽他的勸告。
爺爺神色肅穆地道：「一會兒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