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第八十八章

第八十八章

弦清殿內。

尋川指尖銀輝纏着數道烈焰橫指向弦一,那火光取自殿內燭火,溫度並不灼人。可纏上銀輝后,便有法咒附着而上,直衝到弦一面前,迸成一髮結界,兜面而去。

弦一腳尖輕點,如風般迅疾地往後掠退幾步,耳邊風聲呼嘯而過,他滿頭銀髮悉數飄揚起來,被迎面的火光印出了金紅的色澤。

撲面的火氣如要灼燒他的魂魄一般,燙得他眼睛一眯,那猩紅的血瞳一縮,指尖黑氣纏繞,像蛇一般嘶嘶吐信着飛一般越過結界往尋川躍去。

你來我往間,那強大的威壓如同一座大山一般,層層鋪疊而去。

弦清殿的屋脊在僵持的靈力下吱呀作響,整個殿宇如同下一刻就會崩塌一般搖搖欲墜。

此時,搖歡啼叫的龍吟聲就似一個訊號。

那輕嘯如荒野上的風,驚醒了尋川。他仰頭,似透過屋頂看向了頭頂那片雲端,看見她搖搖晃晃着飛來,心頭一突,下意識地側目看向弦一。

他顯然也意外搖歡會自投羅網,血瞳中的戰意和興奮毫不掩飾,徑直暴露在眼底。

「你千算萬算,想要護她周全,奈何她就是不領情。」弦一仰天大笑了幾聲,暢快地直接破開早已不堪一擊的弦清殿,飛躍而出,直往雲端。

搖歡盤旋得有些暈,眼前整片天空都像是在她眼前天旋地轉一般,讓她絲毫分不清方向。

唯一指引她的,是脖頸間那燙得幾乎要灼傷她的項鏈。

那一陣一陣的熱意,就像是很多個尋常的清晨,霧鏡覆在她耳邊呢喃一般,一聲一聲喚着她的名字。

她喜愛賴床,喜歡天亮后陽光落在龍鱗上時那溫暖的感覺,更喜歡的卻是那不知陪伴她度過了多少個春夏秋冬親密無間的呼喚。

這種近乎本能的追隨,引著從九重天上的天池墜下的她一路飛到了嶺山的九宗門。

頸間灼燙的項鏈此時終於漸漸清涼了下去,搖歡盤旋在雲層之上,俯瞰著雲繚霧繞的九宗門,正欲破門而入去助帝君一臂之力時,忽的。

察覺到下方有一道熟悉的劍氣,正在嗡鳴呼喚。

那戰意滾滾,像是燃燒的烈焰,劍氣直達九霄。

是鎮妖劍?

搖歡晃了晃酒醉後有些遲鈍的腦袋。

這種能夠化為實質劍氣的神劍,唯有鎮妖劍曾被她握在手裏,所以它這會的嗡鳴實在向她發出邀請?

搖歡歪著腦袋想,這劍也是記仇的啊……

弦一背棄它一回,它就天天想着要砍死他……真是可怕。

搖歡卷著尾巴正欲往下飛去,眼見着下方几欲四分五裂的大殿突的四下炸裂,一道身影如劍光直往雲霄而來。

搖歡被嚇了一跳,尾巴還沒舒展開,就骨碌碌地直接從雲間滾下去。

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委實有些糟糕,搖歡撲騰著四肢,又是伸胳膊又是伸腿的,眼看着翻滾的龍身離地面越來越近,還未等她認慫搬出帝君救命。

對她發出熱烈邀請的鎮妖劍從封毅懷中掙脫而出,劍身在半空中利落地幾經旋轉,劍光如同一道幻影,從四面八方而來,穩穩地托住下落的搖歡。

急着捂住臉的搖歡悄悄從指間露出一隻眼睛……

不等她欣喜地道個謝,鎮妖劍便如同一把廢鐵一般「叮噹」一聲摔落在地面上。

重新摔回地面的搖歡就勢滾了幾圈,很不客氣的一尾巴壓在了鎮妖劍上,只聽那鎮妖劍如有靈一般,嗡鳴幾聲后如同一把廢劍,攤在地上一動不動。

搖歡費力地從地上爬起來,化形后握住鎮妖劍主動貼近她手心的劍柄提起劍,教訓道:「你剛才是在嫌我重?」

鎮妖劍:「嗡嗡嗡。」

「嘿!」搖歡瞪它:「你知不知道這三界沒幾個人能把你提起來?你還敢嫌我重?」

鎮妖劍:「鳴鳴鳴。」

娘的,聽不懂……

嶺山的弟子幾近錯愕地看着眼前和鎮妖劍對話的女子,不敢相信她就是剛才那條雲端的青龍。

那種震驚已讓他們完全忘記了現在的處境,甚至忽略了此時站在不遠處屋檐上,正陰鷙著雙目望着此處的元豐真人。

女弟子驚愕地轉頭看向太一長老,似想確認眼前這一幕是否是真實的。

剛啟唇,便見太一此時微微仰著頭,雙眸微眯,那華髮被風吹得披在身後,如上好的雪緞,輕輕飛舞著。

那認真肅穆的神情,一時之間,竟讓她以為看到了初見時的太一長老。

她順着太一的視線抬頭看去,屋檐上同樣華髮的元豐真人緊緊佇立,眉間如花鈿般的印記就如一把利劍刺入她的雙眼,她震驚地掩住唇才勉強壓下到嘴邊的驚呼。

心中驚愕比親眼見到龍族龍女還要更甚:「真人豈會、豈會……」入魔呢!

太一漸漸收緊握於手中的虛一劍,那微眯的眸中是前所未有的慎重和謹慎:「派人守好封妖樓和山門,切忌讓人邁入後山半步。」

不等身後弟子回應,他提劍運氣御風而起,一字一句咬牙切齒道:「今日,當真要清理門戶了。」

搖歡聽到身後驚呼,一轉頭便見九宗門的人自己打了起來。

她勉強分清氣勢洶洶提劍而上要收拾人的老頭是去收拾弦一的,正欲去已成廢墟的弦清殿裏找找帝君,剛抬步便有一股近乎蠻橫的力量鎖住她的手腕把她逼至牆角。

搖歡撞在堅硬的牆上,後背一陣吃痛,偏偏身前的人怒意蓬髮的模樣莫名惹得她有幾分心虛,也不敢開口呼痛,只能默默忍下。

「我不是讓扶正送你去九重天外了,你為何要回來?」

搖歡本就因為帝君的算計有些不悅,聞言更不高興了,抬眼睨了他一眼,嘀咕:「扶正的坐騎飛得太顛簸,我又喝得太飽了。就……就吐清醒了。」

搖歡本已被扶正帶回了九重天。

帝君叮囑了扶正好幾遍,讓他切記要以最快的速度把人帶回九重天,所以扶正就難得大方地召出了他的座椅神獸——赤金鳳凰。

這鳳凰是上古靈獸,被扶正收服於不周山,此獸性子傲嬌,平日裏扶正又好吃好喝地照顧著,把鳳凰的脾氣養得格外高冷。

不知道的人大概真的分辨不出到底誰才是坐騎神獸……

然這隻鳳凰啊,雖然脾性不太好,業務卻很瓷實。一路撲飛著翅膀,那周身的火焰差點沒把扶正的衣衫給燒光了。

去仙界一路顛簸,這鳳凰又飛得快。

搖歡被回淵從鳳凰上扶下來時,吐得那七彩祥雲瞬間變成了烏雲。

尋川沉默。

他千算萬算……也沒算到會出這個結果。

搖歡悄悄看了眼他的臉色,小心翼翼問道:「還有一事,我想請教帝君。」

尋川回過神來,微微頷首,示意她問。

搖歡斟酌著開口道:「那七彩祥雲說它是要去接親的,我把它吐成那樣它氣得不願去了,不知接親的是哪位神仙?帝君得罪的起嗎?」

尋川一怔,隨即失笑。

明明如今是這般緊張的氛圍,她卻若無其事地問他彷彿世塵之外的事情。

他想了想,一時也記不起仙界近日有哪位神仙要迎親。

他抬手,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額頭,微微的有些發燙:「雖吐了不少,但還不至於這麼快便清醒,你又做了何事?」

搖歡把手腕從帝君手心裏掙脫出來,有些不敢看他的把玩著指尖,輕聲道:「扶正說天池水能醒酒,我便一路飛到天池……人形走得太慢,我就化成了龍形。但龍形身長體寬,就跟個小怪獸一樣,我還未到天池,就撞毀了南天門的頂樑柱,壓塌了不知哪位神仙的府邸,還把玉帝的凌霄殿屋頂掀了大半,那後花園里的花也被壓得七零八落,許是百年內都開不了漂亮的花了……」

酒駕一次,差不多把整個仙界的人都得罪光了。

尋川有些頭疼的扶額,此時竟是連半點氣都生不出來,只覺得好笑。

放眼三界,四海八荒估計都再尋不出一個人能有能耐罩住這條小蠢龍了……當真是隨隨便便就能得罪整個三界。

沒點收拾爛攤子的本事,怕是有與天同壽的元壽都不夠相陪的。

「你啊。」尋川用手指輕點了點她的眉心:「日後喝了酒除了我的懷裏,哪都不許去。」

搖歡還擔心帝君會就著此事發難,腹稿都打了一堆,眼見着就這麼翻篇,歡喜得完全忘記剛才她還在生帝君算計自己的氣,一躍跳進帝君的懷中緊緊地抱着他:「搖歡聽帝君的。」

被隨手丟在地面上的鎮妖劍只想翻白眼。

都什麼時候了,竟一絲殺意也沒有,還親親我我纏纏綿綿的,知不知道這樣活不過三集的?

它嗡鳴著,劍身從地面上飛起,凜冽的寒光就似當年昆崙山巔凜凜的白雪,透著無盡的冷光。

那劍氣澎湃,似海浪,一潮一潮地拍向岸邊的礁石。

震蕩著,嗡鳴著,邀請萬年前持它戰於昆崙山巔的女子重拾它的戰意。

搖歡終於在鎮妖劍跟蒼蠅一樣擾人的嗡鳴聲中意識到,此時還有更棘手的事情要解決。她伸手握住不停震顫的鎮妖劍,凝眸望向被太一困於陣法之中的弦一。

他緊閉着雙目,眉間的印記鮮紅得如同飲了鮮血一般刺目。

她已繼承了萬年前搖歡的記憶,一眼便知太一靈力薄弱,又是凡人之身,討巧在他精研於陣圖才能困住弦一一時半刻。

一旦弦一勘破陣法之眼,別說陣圖會毀,就連已修為不支的太一也要命歸西天。

她低頭在帝君的唇上輕輕一吻,笑得就像是偷了香的登徒浪子:「我來,不是讓弦一有機可乘的,而是幫你取他性命的。」

「所以帝君,你切勿再庸擾。這一世,哪怕是天池水忘川河也休想阻攔我向你求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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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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