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237她來跟我告別

第237章 237她來跟我告別

「我想不會。既然宋楚知道自己的身世,就說明宋家一早就告訴他了。他不會不跟宋家人求證。而沈家在得知這個真相后,也一定調查過了,確定宋楚就是當年他們遺失的孩子。人都不在了,老人們應該不會執著於以前的事。」最後,林景笙又說:「我會跟宋家人解釋,放心吧。」

傅清淺回去時,沈葉白在陽台上抽煙。她脫下風衣過去找他。

「沒睡一會兒嗎?」

沈葉白掐滅手裏的煙,看了她一眼說:「最近失眠,怕現在睡了,晚上更睡不着。」他伸手拉她,將人帶到懷裏說:「看你氣色不好,是不是這幾天沒有休息好?」

傅清淺也覺得自己這幾天太累了,身體總是很乏很困,胃口也不好了。

她老實說:「有點兒想睡覺,好睏啊。」

「那你去睡一會兒吧。」

沈葉白在她額頭親了下。他的身上有淡淡的煙草味兒,顯得魅惑而親昵。

傅清淺很貪戀,拉着他說:「你陪我一起吧,你不想睡,躺一會兒也行,等我睡著了,你再出來。」她蹭了蹭他說:「我太想你啦。」

沈葉白撫摸着她毛茸茸的腦袋說:「好了,別蹭了,像小狗一樣,我陪你。」

傅清淺笑着退出來:「好,我去換件衣服。」

沈葉白看着她,心裏隱隱裂開一道口子,想到離開酒店那天,他也是整夜沒睡。客房內幽暗的燈光,模糊地落在她的臉上。他整個人的呼吸濕熱,彷彿一條濕毛巾堵住口鼻,要命的窒息感。

他垂下眸子,一臉說不出的憂鬱。

傅清淺換好了家居服,簡單的洗了一下臉,站在客廳里喚他:「哎,沈葉白,你不會後悔了吧?」

沈葉白已經又點着了一根煙,他掐滅說:「人都是你的了,還怕陪睡嘛。」

為了減少煙氣,他脫掉外套進來。

傅清淺看到他臉上掛着淺笑,虛無縹緲。

她努了一下嘴:「說得好像你吃多大的虧。」

沈葉白走近,修指捏了捏她的下巴:「敢說你不是覬覦我的美色。」

本來又困又乏,躺到床上卻沒有立刻睡去。傅清淺在想尹青明天一早去宋楚墓地的事,告訴沈葉白,不曉得他心理能否承受得住?

沈葉白的聲音突然在頭頂響起:「還要唱搖籃曲嗎?」躺到床上好一會兒了,她還是睜著大大的眼睛若有所思。

傅清淺抬眸,對上他似笑非笑的柔軟目光。她下意識抓住他的手說:「我想跟你說件事。」

沈葉白微微正了一下身姿:「什麼事?」

傅清淺遲疑了一下說:「你媽訂了明天早晨的機票,打算到宋楚的墓地看看。」

沈葉白驀然抬眸,單薄的嘴唇緊緊抿著,果然,「宋楚」這個名字,還是讓他異常敏感,彷彿扎在心頭的一根尖刺。

傅清淺連忙又說:「我想她是有話想對宋楚說,對他,她也一定感覺虧欠。」

沈葉白冷哼一聲:「她對哪個不是滿心懺悔?」

說來真是諷刺,做為一個母親,到頭來對哪個兒子都不敢堂而皇之的說自己論心無愧。尹青看似光彩照人的一生,卻有着強光都照不進的黑暗角落,成了最大的敗筆。這哪裏是顆凈美華彩的白珍珠,而是一塊裹着雜質的琥珀。有些東西,到死都休想抹去。

沈葉白懊惱的坐起身。

傅清淺知道沈葉白現在的心情非常複雜,敏感的神經稍一挑拔,就會牽一髮而動全身,鬧騰的心緒,只怕連他自己都縷不清楚。

而所有的癥結都是矛盾促成的,越混亂,越能將人逼瘋。

最緊要的是幫他縷順清楚。

傅清淺跟着坐起身,抬起手臂纏住他的腰,側臉枕在他的肩膀上。

「我知道你還沒辦法原諒她。」

沈葉白說:「不可能因為她得了絕症,所有的前嫌就一下解開了。」儘管現在的尹青的確讓他很痛心,不然,他也不會一得到消息,就立刻返回夏城。

傅清淺說:「要恨就恨啊,沒人說她得了絕症,你就不能恨了。要允許自己恨,釋放情緒是自己的權利。而且,稀釋恨意的最好辦法就是允許自己恨。一旦這種情緒來了,就接納它,時間久了,慢慢會覺得自己不那麼恨了。相反,壓制才不利於釋放。」

沈葉白扭頭看她,他的情緒稍微平穩:「道德真的允許一個人痛恨自己即將離世的親人?」

傅清淺靜靜的盯緊他:「當然,合理的情緒為什麼不允許?」她蹭了蹭他的肩頭說:「之所以你會感覺難受,是除了恨,你還擔心她。」畢竟血濃於水,尹青呵護着他長大,即便方法有誤,但用心良苦,他們的母子情份不能說不濃重,只是,一時很難轉過那個彎兒來。

「你擔心她也是正常合理的,不要說她愛你,就算那些兵刃相見的親人之間,也不可能一點兒情份沒有。相反,也不是有了這種擔憂就不能恨了。愛與恨是完全可以在一個人身上共存的。恨的情緒上來的時候,你就允許自己恨她。等擔心的情緒上來的時候,你就允許自己打電話,或者去看她。不管哪種情緒冒出來,都坦然接受,慢慢的,心態就會平和很多,也不會感覺那樣矛盾了。」

沈葉白垂下眸子,傅清淺在他咫尺間的距離微笑,細細的眼睛,尖尖的下頜,瘦窄的臉龐,感覺小小的,和風細雨,他一顆焦躁不安的心,奇異般的平靜下來。

他忍不住低下頭,湊近了吻她的眼睛,鼻子,嘴唇。

哇,好癢。

傅清淺下意識想要躲閃,被他伸過來的大手率先扶住下頜,接着他的身體下沉,將她壓倒床面上。

室內已經完全暗淡下來,朦朦朧朧的光線籠罩在皎白的身體上。

彷彿漲潮時,泛起的雪白浪花。

轟隆隆的,更是一浪高過一浪。

好在有林景笙,沈流雲感覺安心不少。

晚上她回家幫尹青準備明天出門要帶的東西,讓林景笙暫時幫她盯一下。

離開前尹青刻意囑咐帶上她的口紅。短短几天,身體每況日下,精神狀態極度萎靡。她去洗手間的時候,照過鏡子,臉色蒼白,嘴唇也是毫無血色,跟鬼似的。

艷色的口紅還能提點兒精氣神兒,怕沈流雲忘了,所以一再囑咐。

沈流雲打車回家去了。

在她回來之前的這個空隙里,尹青倚坐在床頭,將林景笙叫過去說話。

林景笙客客氣氣的,他說話很有禮貌,可是,不親近。

尹青也知道為什麼,以前因為傅清淺,一直鬧得很不愉快,她甚至對他充滿敵意。反過來,林景笙也不喜歡她。現在之所以肯來照顧她,完全是因為沈流雲。

知道林景笙是聰明人,所以,尹青乾脆不轉彎抹角,開門見山說:「謝謝你一直以來對流雲的照顧,之前因為一些誤會,我有狹隘的認知,希望你能原諒。」

林景笙說:「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

尹青點點頭,默了一下,盯緊他說:「以後你還會這樣照顧流雲吧?如果你能一直照顧她,我也會很放心。流雲的心思簡單,不難看出來,我知道她喜歡你……」

林景笙適時打斷她的話說:「我和沈流雲是好朋友,我把她當小妹妹一樣看待。」

他為什麼要急於否認?

也有點兒不想趁人之危的意思,林景笙就是這樣的感覺。

沈家危難關頭,尹青或感自己時日不多,短時間內,沈葉白照顧自己都難,更別說沈流雲。尹青想找個人託付自己疼愛的小女兒,可是,一切都太突然了,一時間她很難找到合適的人選。所以,就託付給他。

如果林景笙應承下來,不是趁人之危,是什麼?

況且沈流雲的心思那樣純凈,而他的,卻複雜不堪。而且,現在他是「戴罪之人」。所以,尹青的重任,他沒辦法勝任。

尹青微微一怔,看了他一會兒,略微尷尬的緩過神說:「既然你是這麼想的,那我就不勉強你了。只是,如果你對流雲一點兒感覺都沒有,過後一定要跟她說清楚,不然她越陷越深,我擔心她會一條路走到黑。」

沈流雲那丫頭就是看着頭腦簡單,其實骨子裏倔犟得很。這是沈家人的通病。

尹青說她累了,憂心忡忡的重新躺回到床上。

林景笙站起身:「那你好好休息吧。」

他快速從病房裏走出來,急切的想到外面點着一根煙。

快走到電梯的時候,他已經掏出來含在嘴裏,只是沒有點燃。

心裏說不出的滋味,焦灼難耐,似是火燒。

如果沈流雲接下去的日子,孤苦伶仃,需要照顧或者幫助,他肯定不會袖手旁觀。但是,他卻不能承諾往後的日子一直照顧好。

林景笙深知答應了尹青的請求就意味着什麼……意味着沈流雲的一生都交到他的手上了。

他只覺得無力承受。

拒絕尹青的請求時,就彷彿突然抽回手來,眼睜睜看沈流雲重重摔到地上,心裏的不適感覺,實在難以言喻。

林景笙站在晚風中,連抽了幾根煙,將自己都要點着了。

有人伸手拍上他的肩膀,聲音同時響起:「大叔,站在這裏幹什麼?」

林景笙手一抖,大半截煙身掉到地上,磕出火花。他回頭看了一眼,沈流雲笑嫣如花,彷彿暗夜裏的一道光。他收回目光,踩滅腳下的煙,接着彎腰拾起煙身扔到垃圾桶里。才眯着眼睛說;「知道我年紀大,心臟不好,幹嘛神出鬼沒的?」

沈流雲「切」了聲:「你才多大啊。再說,我拉着箱子,轟隆隆的,就差萬馬奔騰了。是你自己在想事情聽不到,還怨我。」她接着又問:「大叔,你剛剛在想什麼,那麼聚精會神的?」

林景笙沒有回答她,接過她手裏的箱子說:「時間不早了,你快上去睡一會兒吧。」

「那你怎麼辦?」

「我去車裏湊和一會兒,你不用管我。」

「那怎麼行,你那麼高,車廂狹窄,會累死人的。」

林景笙大步往樓里去,邊走邊說:「哪有你說得那麼誇張,趕緊去樓上睡吧,不要瞎操心了。」

沈流雲快步過來:「不然你去酒店睡一會兒吧。」回家太遠了,明天又是很早的飛機,來回太折騰了。

林景笙還是說:「不用你管。」

沈流雲想,這人怎麼這麼固執。伸手拉他的胳膊,想再勸說。

剛一碰到林景笙的衣料,就被他火速閃開了。彷彿她是什麼洪水猛獸,加之他的眼神滿是防備。

沈流雲愣了下,馬上神色委屈的看着他。

林景笙反應過來,頓時又是煩躁又是心虛。

「好啦,我不是煩你。」

他虛弱的解釋了一句。

沈流雲垂頭喪氣:「不是煩我,你幹嘛對我的碰觸那麼大的反應?」

林景笙皺了下眉頭,不知道說什麼好。

和尹青簡短的聊過之後,他的心緒就開始變得複雜了。人的心思一旦變得複雜,就很難再心平氣和,雲淡風輕。

他想,他再也不能自若的撫摸沈流雲毛茸茸的腦袋了。不然,就感覺是在冒犯她。那感覺就像不能隨便摸女人的手或者身體一樣。

懊惱的不得了,林景笙冷著臉不再解釋,一將人送到樓上。放下手裏的箱子說:「你趕緊去睡覺,我下去了。」

說完他扭頭就走。

沈流雲喚了一聲:「哎,大叔……」見林景笙大步走開了,她鬱悶的嘟囔:「到底怎麼了嘛?」她又沒有招惹他。

她訥訥的回病房。

暴風驟雨停下時,滿身大汗淋漓。

被子裏又濕又熱,可是,不想動。

兩俱身體疲倦的依偎在一起,氤氳的熱氣蒸騰。

傅清淺實在太累了,一絲力氣也沒有。靠在他的胸口咕噥:「我不洗澡,要睡覺……」

沈葉白撫着她的頭髮,寵溺的「嗯」了聲。

他自己沒有睡,也懶得去洗澡。側身擁着她,手指一直在她柔軟的髮絲里穿梭。

眼睛漸漸適應了滿室的昏暗,他靜靜的眯着眼睛,不知過了多久,卧室的門「吱」一聲,彷彿輕輕開啟了一道縫隙。室外的廊燈,像流水一樣,順着門縫流瀉進來。

沈葉白隱約聽到一點兒響動,彷彿有人輕喚他的名字。他疑惑的從床上坐起身。

抓過床邊的衣服套上之後,輕輕下床走了出去。

前面有一道影子,已經拐去了客廳。

沈葉白心裏的疑惑更大了,這個家裏除了他和傅清淺,怎麼可能還有別人?

他加快步子跟過去,一直到了客廳,環視整個空間的時候,一扭頭看陽台的方向果然站着一個人,出於驚嚇,他的心臟驟然上提。

但是,很快又平靜下來。

沈葉白認出了那個人,他只是好奇,這個時間她怎麼會在這裏?

「我來看看你。」

這時候尹青也回過頭來,她的臉上帶着笑,雖然幾天來病痛的折磨,精神萎靡,但化了妝的她,看起來不至於衰敗不堪。

頭髮也梳得一絲不苟,全部髮絲攏到腦後,綰一個優雅的髮髻。穿着她最喜歡的米白色套裝。只是站的位置,致使陽台上的風不時吹亂她的額發,被她用手抹到耳後。

沈葉白知道她要去看宋楚,看來行頭已經置辦好了。

「準備出發了嗎?是沈流雲帶你過來的?」

尹青沒有回答他,靜靜的歪著頭,端詳了他好一會兒說:「我最不放心你了,流雲還好一些,她雖然沒心沒肺的,但是,命運一般會善待這種人。倒是你,以後可怎麼辦?」

沈葉白覺得莫明其妙,懶得回答她,又問:「你幾點的飛機?時間快到了嗎?」

尹青含糊的點點頭:「嗯,時間快了。」

「那你快走吧,不要太趕了。」想到傅清淺昨晚對他說過的話,他態度緩和一點兒,又說:「有什麼話,回來再說吧。」

尹青輕輕的嘆了口氣:「我知道你不原諒我,但是,為了你自己,不要再做傻事了。流雲還要指望你這個哥哥照顧,不是還有傅清淺嘛。」

沈葉白說:「我知道了。」

尹青一聲不吭的看着他。

沈葉白說:「你要走了嗎?」

她還是一聲不響。

沈葉白有些慌,他回頭看了一眼,房門緊關。他忍不住問:「你是怎麼進來的?」

尹青仍舊一點兒聲音也沒有。

她直接轉過身去往陽台的方向走,彷彿要跳下去似的。

沈葉白想提醒她,門口在那邊,他大聲喚她:「媽……」

聲音驚悚,將自己和傅清淺同時驚醒了。

沈葉白站起身,發現不是客廳,也沒有尹青,他正坐在床上。

傅清淺在一邊問他:「怎麼了?是不是做噩夢了?」

沈葉白氣喘吁吁:「夢見我媽了,來跟我告別,從樓上跳了下去。」

傅清淺伸出手來輕輕拍打他的脊背:「別擔心,是夢。」她翹起的手指猛地僵住,沒有落下。轉而抓過床頭櫃的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已經過半夜三點多了。想到他們要搭早班機,應該準備去機場了。於是問沈葉白:「要不要去機場送送?這樣你會安心一點兒。」

她也急需安心,不知怎麼,忽然有些心神不寧。好像有事發生似的。

沈葉白愣愣的,他還沒有徹底緩過神來,聲音沙啞的說:「好。」

傅清淺已經開始行動。

「那快穿衣服吧,我馬上給林景笙打電話,問他們現在在哪兒。」

話落,她的手機率先響了起來。

突如其來,炸開在靜寂無聲的夜裏,驚得人一個激靈。

傅清淺的心臟忍不住的狂跳,這樣的感覺有些熟悉,當年……

她口乾舌燥的接聽電話。

林景笙低沉的聲音:「沈夫人去世了。」

傅清淺張著嘴巴,眼裏泛起點點微光,她就知道是這樣。當年,她爸爸去世,在醫院裏,她就隱約有了這樣的感覺。然後很快就接到了噩耗。

說到噩耗,這個消息,對沈葉白而言,才是真正的噩耗。

傅清淺猛然轉首。

沈葉白明顯聽到了林景笙的話,暗夜寂寥,聽筒里的聲音如驚雷一般炸開,不可思議的驚心動魄,想聽不到都難。

他錯愕又痛苦的望着她。

傅清淺看到他漆黑深邃的眼眸,一點點被無助和痛苦所覆蓋。

他的嗓音嘶啞:「怎麼可能?」

傅清淺強忍着哽咽,問:「什麼時候的事?」

林景笙說:「就剛剛,沈流雲給她化好了妝,換好了衣服,沈夫人自己說很滿意,可以風光的走了。可是,還不等出病房,她就暈倒了,沒等推去搶救,就咽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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