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8曲終知誰在

758曲終知誰在

自南風離開以後紅玉就不曾於蕭駙馬同床共枕過,她並非特意為南風守節,只是單純的不想和蕭駙馬同眠而已,她在冷萃庵小住幾個月歸來后依舊讓蕭駙馬去書房。

紅玉如此冷待自然讓蕭思成心裏不快,他就把紅玉的冷待當成是為南風守節,如此他就更加不痛快了,他答應紅玉睡書房,可到了半夜時分他就悄悄回到海堂閣去折磨紅玉,等自己痛快了他就把紅玉丟下然後獨自回到書房去。

晨起醒來紅玉都渾身酸痛,其中幾次差一點下不來床,她當然清楚是怎麼回事,她不過是隱忍不發,她知道自己不該因為南風的死而冷待蕭思成,畢竟不是他的錯,只是她還沒法從失去南風的悲痛里走出來,沒法於蕭駙馬如以往那般你儂我儂。

是日,紅玉坐在西窗下捧著一卷書隨意的翻閱,珠簾輕動,一個小小的身影走了進來,旋即到了紅玉面前,她的手裏捏了一朵初綻的紅梅;「娘;梅花開了,柔兒為您簪花。」

紅玉忙放下書卷把小雪柔抱在膝上;「柔兒;梅花是誰給你摘的?」

小丫頭奶聲奶氣道;「是辰哥哥給我摘的,他說要送給我,我知道娘心情不好,故此就把花拿來給娘。」

一聽辰哥哥紅玉就忙問;「你辰哥哥幾時來的?現在何處?」

小丫頭忙道;「辰哥哥在祖母那裏,他說等下就來給娘請安。」

小丫頭嘴裏的辰哥哥自然就是八皇子慕容劍辰。

不一會兒劍辰就到了海堂閣,和他一起來的還有掌珠,領着姐弟倆過來的是二公子世賢。

看到劍辰過來小雪柔就歡喜的到了近前,然後牽住他的衣袖甜甜的喚了一聲辰哥哥。

劍辰寵溺的朝小丫頭笑了笑,然後就同掌珠一起給紅玉見了禮。

紅玉忙讓銀珠和瓊瑤準備吃的招待姐弟兩個。

已經十五歲的掌珠已然出落成了亭亭玉立,嬌俏動人,她雖然不及其母蕭麗華那般風華絕代,更多是隨了其大姑母茜雪的雍容華貴,國色天香。

等落坐后掌珠抬頭端詳了紅玉的面色一會兒才開口道;「我看姑母的面色比剛從冷萃庵回來時好多了,如此我和辰兒就可以回宮跟皇祖母交差了。」

紅玉忙道;「回去告訴你們的皇祖母,過兩日我就入宮去給她請安。」

等身體徹底調養好了后紅玉就帶着小雪柔入宮去了。

宛若看到紅玉還是有些憔悴消瘦很是憂心忡忡;「玉兒;我知道你思念南風,但人死不能復生,咱們活着的人還得好好活着。」

紅玉微微嘆了口氣,然後幽幽道;「母后說的這些玉兒全都明白,只是玉兒無法說服自己去面對南風已經不在了這個事實。玉兒送南風回獨孤島時冷紅綃曾用劍指着我說是我誤了南風毀了南風,那一刻我真想死在冷紅綃的劍下,可最終冷紅綃還是收手了,她知道如果殺了我會讓南風走的不安穩,冷紅綃愛南風就亦如南風愛我,寧可犧牲自己也去成全自己心中所愛。」

宛若輕輕握住紅玉的手語重心長道;「玉兒;你必須明白南風是你的兄長,兄長愛護妹妹,甚至為自己的兄弟姊妹豁出性命的也不在少數,如果雲讓和雲舒或者皇帝有個好歹你不是照樣能為他們豁出自己的性命嘛。玉兒;這麼多年了難道你還沒有把南風當自己的兄長嗎?以男女之情愛護你的人只有蕭駙馬。」

紅玉用力的搖搖頭,一臉痛苦道;「母后;我也知道我和南風是兄妹,可無論是我還是南風,我們真的沒有把彼此當兄妹,而是——」

餘下的話紅玉沒有再說宛若自然也明白,她輕輕拍了拍紅玉的肩膀,輕聲道;「玉兒;就算南風不是你的兄長,你都誤了南風一生了難道還要誤蕭駙馬下半生嗎?我知道你氣他當初要撇下雪柔不管,在你和女兒之間做選擇的時候他能選擇你可見在他心中你的位置,這不能說明他就不是個好父親,當時的情形就好比妻子和親娘一起掉入水中男人當先救誰,無論做出怎樣的選擇是對亦是錯。玉兒;你看婉兒跟尹駙馬若即若離,彼此痛苦,難道你希望你和蕭駙馬也如他們夫妻那般一直若即若離嗎?」

紅玉低頭沉吟了良久后才緩緩開口;「母后;玉兒知道該怎麼做了。」

見紅玉想開了宛若也就不在多言。

她知道唯有紅玉和蕭駙馬能和好如初,紅玉才能漸漸走出失去南風的陰影,她的臉上才能漸漸恢復往日的笑容。

日暮時紅玉才帶着小雪柔出宮,迴轉榮國府。

坐在馬車裏小雪柔牽着紅玉的衣角小心翼翼道;「娘;您為何不要爹爹了?」

紅玉微微一楞,然後忙笑盈盈道;「傻瓜,娘怎麼能不要爹爹呢,你小腦袋瓜里都在想什麼,明日好好跟我讀書寫字。」

雖然小雪柔身子骨羸弱,但她卻聰敏過人,她的天資遠在哥哥姐姐們之上,雖然不滿四歲,已經能讀《詩經》,會彈簡單的曲子,會下象棋,還會簡單的算學了。

紅玉只是遺憾女子不能考功名,倘若可以的話自家小雪柔必然是考狀元的材料。

當晚紅玉就沒有再趕蕭思成去書房,進入羅帷后她主動投入蕭思成的懷抱,她已經拿出了態度蕭思成自然是見好就收,至於心中的那些芥蒂也被他壓在了心低最深處,獨孤南風已死,既然紅玉已然主動示好了自己何必在跟一個死人斤斤計較呢。

很快就到了冬至日,紅玉於蕭駙馬一起帶着孩子們入宮朝見太後於帝后,太子夫婦也在。

慕容劍恆無法生育是個不能外泄的秘密,成婚兩年多因為東宮還沒有好消息傳來,所有的壓力都落在了身為太子妃的未央身上,很多大臣都以太子妃不能生養為由上書建議太子納妾,這些奏疏都被皇帝給駁回了,太子更是不可能納妾,旁人自然不敢指責太子,所有指責都落在了太子妃頭上。

宮外宮內都有人罵太子妃是狐媚惑主的妖妃。

看到女兒承受這麼多壓力紅玉心疼不已,看到未央面色紅潤,似身心愉悅她才放心。

趁著更衣的空紅玉拉着未央的手柔聲關切道;「真兒;你要有委屈有不痛快就回榮國府於我和你爹爹說,可別憋在心裏頭。」

未央婉然一笑;「母親寬心,真兒沒有委屈,真兒能為太子哥哥做些事真兒覺得自己還是有用的,比起真兒來太子哥哥承受的壓力更多更重。母親;雖然真兒跟太子哥哥不可能有自己的骨肉,而且真兒還會遭受一些無端非議,但真兒能和心愛的男子攜手餘生也是無憾,真兒出身富貴之家,天生麗質,於兩情相悅之人結髮為夫妻,人生也算完滿了,孩子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這世上哪有完美之人完美之事啊,母親;您說是嗎?」

這一刻紅玉覺得自己的女兒真的徹底長大了,自己真的老了。

紅玉輕輕抱了未央一下,一臉欣慰道;「真兒;有你適才這番話我和你父親從此再也無需為你憂心忡忡。人生苦短,你和恆兒更該珍惜彼此,只要你們的手一直緊緊握在一起,即便山重水複也不會畏懼於彷徨。」

冬至日過後年也就漸漸近了些。

是日,皇帝沒有政務煩擾,就攜蕭麗華去御花園閑步。

園林蕭瑟寒梅新。

望着滿園盛開的梅慕容雲開心情甚好,他信手摺了一朵綠梅為蕭麗華簪於發間;「華卿;咱們的掌珠該有個歸宿了,原本我是打算把她許給周靖遠,可掌珠卻嫌周靖遠無父無母,她更喜歡世傑這小子,如此只能把掌珠許給世傑了。」

蕭麗華一直希望女兒嫁給蕭世傑,一來親上加親,二來她覺得世傑性格溫和,寬厚,更適合有些刁蠻任性的掌珠,可皇帝偏向周靖遠,她也就不好多勸,好在掌珠心悅之人是世傑,皇帝對女兒向來百依百順的。

臘月初皇帝就頒下了賜婚詔書,把永平公主許給榮國府世孫蕭世傑。

榮國府再次要迎娶一位公主,自然是喜事一件了。

轉眼到了仁和十四年。

掌珠過了及笄禮后就開始準備出嫁的相關事宜,她跟世傑在來年四月完婚,仁和十五年不期而至。

綠肥紅瘦,翠色如滴的人間四月天掌珠於蕭世傑順利完婚,掌珠是帝后唯一的女兒,皇帝唯一的嫡女,所以她的婚禮由禮部尚書親自操持,規格不亞於太子大婚。

就在小夫妻大婚次月大正的番薯國南越那邊傳來喪事,南越國太后轟世,皇帝派蕭思成親自去弔唁,到不是說皇帝多看重南越國,而是因為這位轟世的南越太后是蕭思成的嫡親的長姐蕭鳳娘。

當年世宗皇帝慕容伊川斧聲燭影謀奪帝位后,為了鞏固自己的統治唯恐中宗皇帝的餘黨會拉攏周遭的番薯國抵抗他,於是慕容伊川就菜採取了和親的策略,榮國府的大姑娘蕭鳳娘被冊封為蘭溪公主嫁給南越國王,經年流轉,一晃三十七年過去了,當年的新嫁娘如今卻已駕鶴西歸。

蕭思成五月啟程去南越奔喪,歸來時已經是九月初。

從南越歸來后蕭思成一直心事重重的,甚至主動搬去書房安置,這讓紅玉很是疑惑。

蕭思成不主動搬回海堂閣,紅玉自然不會去求他,夫妻倆僵持了將近一個月。

終於一次酒醉后蕭思成回了海堂閣,然後跪在紅玉面前坦白了一切;「玉兒;我在南越國遇到了一個風塵女子,名喚獨孤秀娘,看到她我彷彿就看到了豆蔻年華時的你,一次酒醉后我於那位獨孤姑娘有了夫妻之實。臨走時我把自己貼身佩戴的玉佩留給了她當做紀念。玉兒;我一直不知如何面對你,故此這陣子我一直躲着你。」

這一切對於紅玉而言好似晴天霹靂,蕭思成竟然於風塵女子有了夫妻之實,只因為那女子似年輕時的自己,紅玉努力的讓自己心情平和,然後冷冷的問;「你為何要於我坦白?你大可以把這個秘密一直埋藏,除非你想把那個風塵女子接回來。」

蕭思成如實道;「玉兒;我也想要隱瞞你一輩子,可我過不去心裏這道坎兒,玉兒;我不敢奢求你的寬恕,但我知道如果我不坦白我會終身不安。」

紅玉冷冷一笑;「如此你到是心安了,可你卻在我心上捅了一刀,蕭思成;你在報復我對嗎?報復我對南風曾經的深情厚誼?」

蕭思成忙用力搖搖頭;「玉兒;我沒有報復你,我——」

紅玉不等他把話說完就已起身。

紅玉把海堂閣留給了蕭思成,她則去了別處安置。

倆人再次冷戰,而這一次冷戰一直到了仁和十六年夏才結束,皇帝病了,紅玉沒有興緻繼續糾纏自己的私事。

皇帝不過才三十八歲,沒曾想這一病就再也沒有好轉。

熬過了這個年紅玉以為就可以柳暗花明了,沒曾想大年初一皇帝就龍龜滄海。

皇帝近兩年來的康健一直由雪無塵負責,皇帝前幾年就得了消渴症,雪無塵自製的藥丸對消渴症很有效,因此皇帝才指他為自己的首席御醫,如此雪無塵就有機會在皇帝的葯里做手腳,醫者可以殺人於無形,雪無塵就剛好利用了自己醫者的身份伸不知鬼不覺的提前送皇帝歸西。

皇帝的英年早逝最受打擊的自然是宛若,她沒想到自己竟然再次面對白髮人送黑髮人。

皇帝歸西,宛若承受不住打擊徹底病倒了。

皇帝的頭期過太子慕容劍恆就登基為帝,登基大典暫時閣下,先操辦皇帝的喪事為重。

就在慕容劍恆登基的第三天,宛若讓春香和秦明把紅玉玉婉,雲讓雲舒都叫到了面前。

此刻的宛若已瘦骨嶙峋,憔悴如紙,那雙昔日滿是露水的眼眸此刻卻空洞的沒有絲毫生機。

宛若看到自己僅剩的四個兒女都在床前了,她溫柔的目光從紅玉等人身上緩緩掠過,然後微微把嘴長開;「我昨天晚上夢到你們的父皇了,你們父皇說他想我了,想要我去陪他。玉兒,婉兒,雲讓,雲舒;到了咱們做別的時候了,這輩子有你們這些貼心董事的兒女我亦無憾,今後你們幾個更得相互扶持,彼此珍惜,切記人生無常,必當活好當下。」

宛若的話音還未落玉婉和紅玉已然淚如雨下。

宛若讓姐弟四個陪着自己用了一頓飯,然後就把他們打發走了。

這一晚紅玉他們都沒有敢離開皇宮,就在天亮時安寧宮傳來了喪鐘,緊接着太后轟世的消息就傳開了。

大正先崩了皇帝,然後轟了太后,接連大喪這是從未有過的。

好在新帝慕容劍恆沉穩老城,加上有紅玉等人的輔佐,他處理起兩撞大喪才毫無差池。

蓋棺定論,慕容雲開的廟號為真宗皇帝,歸藏於和陵。

世宗皇后蕭宛若的謚號為孝靜皇后,於世宗皇帝合葬乾陵。

兩件大喪結束后慕容劍恆的登基大典才舉行,接着就是冊封皇后的大典。

次年,慕容劍恆才有了自己的年號——天成。

已經榮升皇太后的蕭麗華從昭陽宮搬到了安寧宮,開始頤養天年,她不過才三十七歲,歲月還是這般恩賜她,年近四旬的蕭麗華依舊風華絕代,嬌媚絕倫。

是日,蕭麗華覺得身體略微有些不適就讓人請了雪無塵來給診治。

雪無塵給蕭麗華診脈畢便屏退左右,然後悄聲對蕭麗華道;「麗華;先皇已去,從今往後餘生有我陪着你。」

蕭麗華下意識的把手伸給了雪無塵,柔聲輕語道;「無塵哥哥;先皇已讓我心上傷痕纍纍,希望你不會要我失望。」

雪無塵朝蕭麗華重重點頭;「麗華;我當年棄道還俗就是為了你,這一生這一世唯有你負我無有我負你。」

旋即,蕭麗華就無力的落在雪無塵溫暖的懷抱,不知不覺已淚如雨下。

這一刻雪無塵終於體會到了何為如願以償。

就在宛若離世的次年二月,也就是天成元年二月太師鍾離文俊去世,終年六十歲,正好過了一個甲子。

原本鍾離文俊是身強體健的,自罷相后他就是半隱退狀態,自宛若離開后他就徹底的垮了,病來如山倒,沒有幾個月的光景人就撒手而去了。

鍾離文俊走了,最受打擊的自然是紫焉,好在有明仁明以兄弟倆陪着,還有一群孫子孫女算是安慰,速來愛熱鬧的紫焉從此後再不曾踏出關雎閣,文俊走了,她就守着於文俊生活了幾十年的地方度過所剩無幾的餘生。

當年秋天安國公上官天絕把自己的爵位傳給了長子上官嘉木,然後帶着素素離開上京,雲遊天下。

天成三年,蕭思成正式拜相,時年四十二歲,他也成為大正自開國已來最為年輕的一位宰相。

又是一年陽春三月,春風如玉,暖陽如斯,海堂閣里一樹一樹的海堂競相綻放,一朵朵海堂在微微淺風裏搖曳生姿,蕭思成和紅玉並肩在一株開的最熱鬧的海堂下攜手而立。

蕭思成輕輕摘下一朵海堂為紅玉簪花;「玉兒;我昨晚又夢到了在雲蒙山下初見你的情形。」

紅玉婉然一笑;「真巧,昨晚我也夢到了三十二年前你我海堂樹下初相見的情形。」

倆人相視而笑,雙手再一次緊緊我在一起。

一陣微風過,無數海堂花瓣迎風而落,攜手而笑的兩個人被海堂花雨簇擁其中。

他們在落英繽紛中會心微笑,心手相依。

紅玉默默許願,許願下一個,下一個,直到沒有下一個的海堂花開時她和身邊的男子依舊如此刻這般攜手不離。

耳邊傳來了婉轉的琵琶聲,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

不遠處的望雪樓上一位身着鵝黃色裙裳的纖弱少女正在專註的談著琵琶,就在她彈的專註時一個紅袍少年悄悄到了身後把手裏的花環輕輕戴在了她的頭上。

一曲終了,少女回眸淺笑百媚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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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質風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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