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三章淮安王之殤

軟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此時是壓倒性的優勢，楚氏王朝必勝無疑，又有幾人真的願意拚命？文雋無數次的想要將淮安王拉上來，卻終是被打斷，不得成功。

力氣在一點點的耗盡，文雋此時半個身子都已經探到了硫酸泉之下。他死死的握著淮安王的手，正處於尷尬的境地。

此時兩軍交戰，正是混亂的時候，已經不像文雋最初衝上來時那樣好走了。蘇陌顏手中翠色短劍不住地揮出，想要殺出一條路來幫助文雋。可那些南疆國的士兵就像是認定了她與竹安是弱女子似的，在她們的身邊圍成了一個碩大的包圍圈兒。

「喂！你快去幫他啊！」竹安手中不斷飛出竹葉，一邊兒說着一邊兒向文雋的方向移動。

這幾日的修養，她雖說身子好了大半，法力卻未回復。此時眼見着文雋那邊情況緊急，二人也只能幹瞪眼。蘇陌顏心急之下也不顧及仙者不得傷害凡人的戒律了，手中短劍翠芒一閃划斷幾人的喉嚨，兩個起躍衝到了文雋的身邊。

尚有不長眼的南疆士兵衝來，蘇陌顏伸出一隻手遞向淮安王，道：「把手給我，我們拉你上來！」

淮安王搖頭：「沒用的，我身上多處戰傷，就算是上去也不成活了。」

「父王，您先上來再說。」文雋一隻手死死地抓住他，一隻手牽住其上的石塊兒，防止自己的身子下滑。

此時，整個寶泉嶺的戰事已成犄角之勢。楚氏王朝的士兵在最外圍不斷向里側逼近，力求將南疆的餘孽斬盡殺絕。南疆將士受到攻擊，且戰且退，盛怒之下拚命攻擊最內側的文雋淮安王等人。

蘇陌顏一時間拉不到淮安王，身後的戰事又吃緊，幾次險些傷到文雋。無奈，她只得先起身禦敵，保護文雋的安全。

硫酸池上，淮安王垂在石壁一邊，幾處皮膚已經被蒸騰而起的硫酸池的蒸汽所灼傷。他一隻手攀著岩壁，一隻手由文雋牽着，整個身子老邁且無力。

「文雋，自你出生那天，父王便不是很喜歡你。只因為銀劍入夢……是為父糊塗啊。」淮安王搖頭嘆道。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以往在淮安王府的十幾年，淮安王從未正眼看過文雋，哪怕一次。唯有這一日，他放棄了所有的隔閡，願以為父相稱。

文雋握着他手的那隻手緊了緊，道：「父王，過去之事便讓他過去吧。您先上來，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可以……」

「沒有時間了。」淮安王搖頭，微微傾過身子，只見他心口處一處刀傷，深可見骨。這是必死的傷勢，他卻強撐了這麼久。

「今日為父戰死於寶泉嶺，就算你不娶長樂公主，陛下也不會對忠烈之後動手。文雋，我對不起你和文秀。我知道那個書生未死，若你……若你還能回京，便將文秀嫁了吧。不求榮華富貴，但求他對文秀一世愛護……」

文雋涼薄的唇緊緊抿著，蘇陌顏以為，他應當是虎目含淚，依依惜別。可是放眼望過去，他卻平靜的，像是這一切都與他無關一般。除卻，那雙緊緊皺着的眉頭。

他從不會表露出什麼傷痛的表情，縱使是難過的緊了，也只會眯一眯眼，或者是皺一皺眉頭。她從未見過他失態，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

淮安王繼續道：「馬革裹屍便是軍人的夢想，縱使是本王明知這一戰必敗無疑，卻還是勇往直前的拼了。文雋，為父這麼多年來，從未給過你什麼。這一次，放手吧，別叫為父失望。」

是啊，馬革裹屍便是軍人的夢想。可是今日他若墮下這硫酸泉，卻是連屍骨也再也尋不到的。馬革裹屍，如何裹屍？

「只可惜，不能同你娘合葬了。」淮安王苦笑。

殺伐之聲不斷，一刻鐘的時間，卻足夠文雋所帶來的五萬親兵將南疆國的殘兵敗將斬盡殺絕。不足萬人的軍隊此時只剩下十幾人，其中還有渾身浴血的將軍。

蘇陌顏保護文雋的戰圈兒也越來越小，甚至已經退到了他的身後。文雋抓着突出石塊的手掌已經滲血，若是他再不鬆手，或是將淮安王拉上來，他也會被拖累下去。

「文雋，放手吧。」淮安王道。

文雋眯了眯眼，終還是道：「父王可有什麼要帶走的，或是想要對文秀和大嫂說的？」

淮安王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唇角幾縷血跡暈出，染紅了灰白的鬍鬚。半晌，他道：「人之一生，執念頗多。我只願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至於文秀與靜謙，我相信你會安排好他們二人的，我並不擔心……小心！」

驀地，淮安王吼道。

硫酸泉的旁邊，積雪已經消融，露出的是常年被硫酸燒灼，隱隱有些發亮的石塊。那石塊上映出一截赫赫刀鋒，直向文雋的手臂砍來。

若是放手，他與淮安王將會雙雙落入泉中，屍骨無存。若是不放手，手必定會被那刀鋒砍斷。可如若他放開淮安王，卻還有一線生機。

「文雋！快放手！」待到蘇陌顏發現那邊的危機，已經來不及去救人了。眼看着那刀鋒赫赫，她咬牙，擲出手中的短劍，瞬間洞穿了執刀之人的心口。

鋒利的刀刃隨着慣性落下，那身着銀鎧的眉眼，在腦海之中驀地真實。蘇陌顏傾身一躍，只聞血腥味，刀刃入肉的感覺那樣真實，那樣的疼。

「阿陌……」他回身，電光火石之間，之間淮安王驀地伸手劈開了他握著自己的那隻手，身子恍若枯葉之蝶，落入了蒸騰的泉水之中，濺起極高的水花。

「父王！」

蘇陌顏是該慶幸的，兩個人同時受險，文雋並未縱深躍下去救淮安王，而是回身抱住了她的身子。那一雙眼眸，原本似是落了漫天繁星的璀璨，此時卻佈滿了紅血絲。

「文雋，我沒事……」蘇陌顏伸手勾他的脖子，眼見着自己的血漫透他開架下的長袍，她依舊小聲對他道：「人死不能復生，你別做傻事……」

有什麼落在她的頰上？溫熱，尚有些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