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7.極於情,然後極於劍

377.極於情,然後極於劍

孟婆站在「自己」的墓碑前,看着那凋零的花兒,輕聲喃喃道:

「如果你只是一個劍客,而我只是一個漁女...」

她的四周,往外擴散十里、百里都有着陰兵護駕。

她抬手,便是有人把一束瑰麗的花兒送到了她手中,孟婆彎腰,將那最明媚的花在最深沉的夜裏,放在了墓碑前。

以祭奠死去的「自己」。

...

夏極回到了崑崙,被小道童帶入了收拾整齊的廂房裏。

廂房在半山腰,推窗可見明月。

一連幾天,都是沒人見他,直到一個暴雨天,小道童才又走來了,「師叔,真人們要你去天陽峰。」

道童一邊說着一邊遞給了夏極一把傘。

他出了短暫居住的廂房,順着狹長如蛇卻怎麼看也看不到盡頭的山路,跟着道童前行,暴雨天的雨水如同細小的冰雹,噼里啪啦地打在傘面上,如過年時候的小鞭炮。

道童聽過這位小師叔的故事,似乎是崑崙又出了一位天才。

劍仙前輩孤高如雪,不染凡世煙塵,而這位小師叔卻是極於情,困於情,小師叔雖然是個啞巴,但心底的感情卻比誰都豐富,都細膩,就如燎原之火,這和他那位師父竟是截然不同,不知兩人撞見了,會不會雪與火不相容呢?但這位小師叔應該還差了許多吧...

道童心裏輕揣著自己是不是該逃下山去談個戀愛,說不定也能如小師叔般忽的頓悟呢?

想到這裏,他側頭看了眼師叔。

師叔偏瘦,長發有些竟是夾雜了花白,配上那有些憂思的瞳孔,怕只是一眼就能迷住女人吧,讓女人忍不住想去了解師叔的故事,但師叔又不會說話,道童忍不住笑了起來。

夏極莫名其妙地掃了這道童一眼,為什麼忽然轉頭對着自己笑?

沉寂的道路。

不絕的大雨。

巍峨的雄殿。

殿名「雲中」。

夏極收起傘,輕輕地放在殿外的青色傘筒里。

小道童說:「師叔,幾位師公都在殿中等你,我就不進去了。」

夏極點點頭,然後便踏入了雲中殿。

殿中的人出奇的多。

隨着他的踏入,殿中七位道人都抬起了頭。

而兩側黑壓壓的人影也都看了過來,有道士,有道姑。

眾人看着那熟悉卻陌生的少年。

熟悉是因為這少年在崑崙道宗待了很長時間。

陌生是因為這少年如今的氣質,以及傳出的那些戰績。

一人對戰犬戎兩大殺劫武宗,卻還能斬殺人屠,並且根本未盡全力。

一人對戰犬戎三百巨人,在天恆的試壓下,一夢雪的誘惑下,他依然活着回來了。

只此兩大戰績,就足以說明他的實力已經突破到了傳奇。

這麼年輕的傳奇...真是嚇人。

居中而坐的老道士乃是崑崙七子之首,他與宗主乃是一輩人,算起來還是道痴的師兄,實力雖然沒過超凡武宗,但是對於道學的修養鑽研卻是頂尖的,因此很有聲譽。

他看着那少年,少年目光里有着頹廢,他撫了撫長須,中氣十足道:「白起,崑崙道宗歡迎你回來。」

少年微微點頭。

但老者旋即又揚聲道:「但你觸犯門規,違背曾對諸天仙人立下的誓言,可知錯?」

他們七個早就商量好了,只要這少年認個錯,這事兒就過去了,上綱上線這種事也是需要區分對待的,這白起天資妖孽恐怖,對他再上綱上線就不合適了,但崑崙道宗還是要面子的,畢竟如今白起可是年輕一代橫空出世的新秀,許多人都盯着呢。

認個錯,宗門有了台階,這娶妻的事就結束了。畢竟那漁女已經死了,不是么?

說完這句話,老者看着那少年。

少年如是成了一尊雕塑,不點頭也不搖頭,他覺得有些不妙,急忙撇了撇一旁崑崙七子最末的那個老道姑。

二號方案啟動!

老道姑傳音道:「白起啊,認個錯,這事就結束了。

之後你會得到宗門的全力培養,我們七個老東西會帶着你熟悉崑崙道宗的所有道館,以及所有勢力關係...

宗主也聽了你的戰績,對你還是欣賞的,雖然你不能說話,但宗主卻是有意將你留在山上...

不瞞你說,宗門會有大事發生,會有很多強者被派遣出去,你留在山中,今後說不定還有機會成為我崑崙道宗的宗主。

過去之事,如煙雲已散,哪個年輕人沒有經歷過幾分悲歡離合呢?忘了吧啊?」

老道姑把能說的,不能說的,一股腦兒全部說了出去。

她可謂是苦口婆心...

而成為崑崙道宗宗主,應該是每一個道士都夢寐以求的吧?

白起,也不例外吧?

一群年輕道士道姑,好奇地看着這少年。

少年和他們差不多大,但因為是劍仙門徒的緣故,才高了一輩...

他們都覺得這白起會認錯了。

畢竟...

認個錯嘛。

有什麼大不了的。

夏極知道他點個頭,這事就結束了,但之後,他很可能成為「留守派」,而不是「運送容器派」,所以。

他搖了搖頭。

這一搖頭,全場鴉雀無聲。

老道士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他咳嗽了一聲,又道:「你不認錯,你回來做什麼?」

夏極不點頭也不搖頭。

眾人也不明白他什麼意思。

老道士:「那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可知錯?」

夏極搖了搖頭,然後仰起頭,看着所有人。

這一次,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了。

——我沒有錯!

——我若認錯,又如何去面對已在九泉之下的妻子?

然後,眾人忽的又明白了。

也許只有這樣的人,這樣愚笨到似是不諳世事的人,才可能大徹大悟,在劍道上以頓悟的姿態,百尺竿頭一步踏出,這踏出便是一步登天,就是橫空出世的傳奇。

崑崙七子顯然也明白了。

這特么就蛋疼了。

本以為是走個過場,連第二手準備都沒安排。

此時,就因為那少年輕輕的搖頭,整個巍峨的大殿若是冰封住了。

老道士怒氣沖沖,一字一頓,聲音里藏着壓抑不住的憤怒:「白起,你想好了,你不知錯??」

白起搖搖頭。

——我不知!

——我何錯之有?

然後,他露出了微笑。

灰白的長發里,那一張年輕的臉龐都跟着亮了起來。

...

結局很簡單。

崑崙七子讓小道童帶着白起去往更高的不可道殿,讓他在眾仙玉像的大殿裏,靜坐思過,什麼時候想明白了,什麼時候離開。

走出雲中殿,那位小道童看向這位師叔的眼神都變了。

太牛逼了。

太崇拜了。

他領着路。

夏極跟着。

雨已停了。

山裏雲蒸霧繚。

道童忽然問:「師叔喜歡的人一定很漂亮吧?有沒有我們昆崙山山花白水雲漂亮?」

夏極知道白水雲是誰,孟婆不在了,江靈月便是百花榜第一,而白水雲則是如今的第二,所給予的花名為「午夜曇」。

之所以有這個名號,據說第一次見到白水雲的人會覺得自己如在夢中,怎麼看她也看不真切,她美的太不真實,而這衝擊感會在習慣后才慢慢平淡下來。

他似是沒聽到這問題,道童也沒再繼續問,只是道童自己這麼一說,又開始想白水雲和這位師叔會不會結成道侶?

這麼一想,唔,小師叔才十六歲啊,白水雲十九了,大了三歲。

不過白水雲師姑還有個妹妹,今年虛歲9歲了,出落成了個令人心疼、帶着凄涼之意的小姑娘,剛隨着白水雲師姑上山時還是個三歲小女孩,如今已經很大了。

道童亂七八糟地想着,路徑很長,走這條路的時候他總是會胡思亂想,否則時間會很煎熬。

約莫兩個時辰后,兩人才到了山巔。

不可道殿,已在極高之處,海拔數萬米,高壓,窒息,似乎象著着神明的威勢,平時除了守殿的老道士,便是再無人來了。

道童站在門口,輕聲提醒:「其實師叔只要認個錯,什麼事都沒有,傻子都看得出來。」

夏極輕輕一笑,微微點頭,示意多謝,他仰起頭,向著那諸天仙人玉像所在的殿堂去了。

老道士點了三柱輕響,又燃了一根紅燭。

入夜送餐的小道士也多帶了一份飯菜。

夏極坐入殿堂,那把從不離身的劍平放在了膝蓋上,四周是高逾十多丈的玉像,還有着太乙青華大帝的像,這些像包圍着他,俯瞰着他,質問着他。

沉寂的夜,枯燥的白晝,過了一天又一天。

每一天,崑崙七子都在等。

但等到盛夏過了,天氣涼了,漫山的葉子黃了,漫天的蝴蝶變成了枯葉,化作一卷一卷的黃龍,在山階,在殿前縈繞,那少年還是沒有認錯。

他每天看着仙神大帝,就連看門的老道士都看得出來...

——我不會認錯。

老道士經歷了許多事,他也不多說。

夏極靜坐在不可道殿中,他不可道。

而每日的積累,已經使得6星功法【天外劍道】達到了5層,3層他獲得了劍域,5層的神話層次,他又獲得了能秒殺傳奇的力量...那是仙人才能使出的天外飛仙,驚魂奪魄,無人能擋。

也許是擔心仙人真的在玉像上藏了靈識,夏極始終沒有再用元神去分出靈氣,然後去消化元氣,所以他的真氣一直停留在50年,而這已經遠遠超過了神話層次的天外飛仙所需要的真氣量,當然若是更多真氣,威力會更強。

不可道殿,人來人往。

符秋月養好傷勢后,也來了,因為之前被這少年救過一次,所以她悄悄傳音:「白起,認個錯就結束了,再不認錯,宗門高層可能要讓你去執行一個危險任務,到時候遠走他鄉,遠離人間,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夏極舒了口氣。

符秋月說的似乎就是「運送容器去崑崙墟,中間可能面臨妖潮」的危險任務,那真是太好了。

他轉頭,報以善意的笑容。

符秋月愣了愣,在這善意里她看到了一股難以想像的倔強。

她心裏一熱,竟是忍不住開口道:「你是不是傻呀?烏寧已經不在了,你再怎麼想她,怎麼倔強她也不會活過來了!」

她說完,才發現自己失言了,其餘在殿中的道士都看了過來。

夏極輕輕抓住膝上的劍,靜如江海凝清光,一股心如止水的殺氣在他周圍如漩渦般散開,塵土旋轉,飄入殿中的落葉旋轉...

符秋月愕然。

——如此的心如止水,其中糅雜了多少悲傷?

她閉目,說了聲:「對不起。」

殺氣消失。

少年閉目。

而白髮又多生了幾根。

劍仙也是白髮,卻是冰冷,是至誠於劍。

而這少年竟是越發的和劍仙想像了,他的頭髮也白了許多...卻是極於情。

不知為何,符秋月對這少年充滿了好感。

也許因為他救過自己。

也許因為他是個啞巴。

也許因為他橫空出世,明明該享受天才的崇敬,卻在不可道殿裏囚居思過,而他卻不認錯。

符秋月想了想,便是跑去了月影峰,這是道姑所在的山峰。

她往山峰深處走出,來到一處別緻的庭院,敲了敲木門扉。

門裏傳來有了冷的女童聲,這冷帶着一股凄然:「誰呀?」

符秋月道:「白滄水,是我。」

「是秋月師太...我去叫姐姐。」

符秋月:...

片刻后。

符秋月與一個冷艷的道姑坐在了庭院裏,一旁還有個赤著小足在追着貓的小姑娘,小姑娘扎著逗貓辮,皮膚很白,蒼白而略顯病態,好似骨玉的裂瓷,令人心疼,她在屋檐下的木迴廊來回跑着,喊著「貓兒不要跑呀」。

她的存在,好似讓這凄冷的秋都多了些陽光。

符秋月開門見山道:「水雲,我來找你是想請你幫我一個忙...我實在不忍心看到那孩子沉淪頹廢下去。」

白水雲愣了下,然後忽的有點明白了這位師姑的來意。

但她有自己的堅持:「師姑,水雲一心修道,早已心無雜念。」

符秋月:「我不勉強,但希望你能去看一看他。」

白水雲搖搖頭。

符秋月忽道:「同門之間理應互助。」

白雲水:「同門太多了,我只能管好我自己...還有她。」

她瞥了一眼在跑着的小姑娘。

符秋月道:「他不同。」

白水云:「哪裏不同?因為他力量強了幾分么?因為他救過師姑?所以就不同嗎?我數年之前見過他,他還給我遞過情書,寫的東西很俗,師姑還覺得他不同嗎?」

符秋月有些啞然,她是抱着「白水雲出馬,去征服那倔強的劍帝」,男人嘛,尤其是年輕的男人,見異思遷,移情別戀了,那麼就算這是一段沒有句號的愛情,但總也比沉淪在過去要好吧?

但白水雲太冷了,她已經拒絕了。

符秋月也不生氣,起身時又道了一句:「他哪裏不同,我說再多也是耳聽為虛。若是水雲一心修道,那麼需當知道求仙之途艱難無比,心魔迭出,孤陰難長,孤陽不生,陰陽協調,才是長久大道。

仙帝尚有仙后,而他究竟有什麼不同,水雲不妨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看,話至於此,我還有事,先走了。」

白水雲淡淡道:「師姑慢走,水雲不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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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當妖皇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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