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章：未知的旅途（三）
穿越城門，出現在里奇面前的，是一根根圓錐形高聳的巨型石筍。
好吧，這座城市除了是密集恐懼症患者的地獄之外，還是強迫症患者的地獄。
這些天然的石筍密密麻麻的，被從中間鑿空，變成了一座座高聳的建築。同時,外壁上也修滿了各種小巧的，灰色的土壘起來的房舍。就好像掛上去的一樣。關鍵是這些房舍沒有一棟是對稱的，全都歪歪斜斜，彷彿隨時都會倒塌一樣。
那種感覺就像是……這個地方沒有直線這玩意。
與城外相比，城內的街道一模一樣的結構，卻似乎一下變得狹窄擁擠了很多。
大概是因為「路人」和攤檔都一下多了不少的關係吧。
關鍵是，城內的感覺相比城外壓抑了不少。
遍佈的熔岩河流把一切都照亮了，整個世界都彷彿變成了紅褐色。四處都是升騰而起的熱氣,加上建築飄散出來的微塵更是讓空氣變得渾濁不堪。
地底世界還沒有風。
再加上擁擠的「人潮」，空氣中瀰漫着腥味、焦味、血腥味、汗臭味，甚至還有腐肉的味道。
就連不把呼吸作為必須事項的里奇都忍不住用手捂了下鼻子。
「真是個糟糕透頂的地方。城西。」往來的人群中，里奇擺了擺手，簡單辨別了一下方位，邁開腳步，帶着布勞就朝着西面走去。
一路上里奇昂首挺胸，完全看不出是第一次到這裏來的樣子。倒是已經來過一次的布勞縮頭縮腦地東張西望，不敢離開里奇三步範圍。時不時地朝里奇望去，眼神中除了崇拜還是崇拜。
熔岩發出的紅色光芒自下而上映着周圍行人的臉，一個個看上去都像煉獄里的惡鬼一樣。
很快，這些居民就用行動向里奇證明了他們不只表面看起來很邪惡，實際上也很邪惡。
不過三個街區，里奇已經親眼目睹了六宗盜竊，四宗攔路搶劫。甚至其中還有一宗是搶劫連帶殺人。
兩隻狼人把一隻年老的鼠人堵在了角落裏，搜光他身上所有的東西，然後隨手將他一把拎起來丟到旁邊的熔岩河裏。接着有說有笑地走了。
四周往來的人似乎覺得這種事情稀鬆平常,連圍觀的興趣都沒有。甚至剛巧一隊牛頭人士兵走過，也壓根沒有插手的意思。
有那麼一剎那，里奇都想出手了。然而他不能。在這裏，他必須時刻保持低調。
咆哮聲、慘叫聲、鞭子的抽打聲、抽泣聲、尖叫聲、嚎哭聲、追逐聲、狂笑聲此起彼伏，整個世界吵鬧不堪，活脫脫的就是一個煉獄。
里奇裹着一身灰色的披風在人群中悄悄地穿行。
帶着布勞大概走了半個小時吧，問了好幾次路。每一個被問路的居民看着里奇的眼神都充滿了詫異。這使得里奇不得不將披風裹得更緊了。
終於，里奇在一條擁擠、混亂，而且有點髒的街道里望見了他抵達石筍城之後的預定落腳點——「潘多拉旅社」。
那是一棟緊貼著巨大的石筍，由泥土堆積而成的建築。像塊巨石一樣的不規則形狀。外牆佈滿了圓形的、毫無排列可言的窗，看上去就像一個巨型蟻巢似的。
藉著街邊流淌而過的熔岩河流微弱的紅光，里奇可以清楚地看到門口歪歪斜斜地吊著一塊招牌——「潘多拉旅社」。邊角處還有深淵語的標譯。
不過，那深淵語的字母似乎寫錯了。
所有的門都敞開着。或者說，它壓根就沒有真正意義上的門，
只是一個個通往內部的入口而已，連門板都沒有一塊。
邁開腳步，里奇帶着布勞從最大的入口走了進去。
剛一進門，兩人就看到了駭人的一幕。
坑坑窪窪的地面佈滿了粘液，牆壁像是被某種植物巨大的根莖纏繞着一樣。
一大片的蟲子,是的，蟲子。就是里奇在大街上看到的那種。堆積如山的蟲子爬滿了各處。看上去讓人毛骨悚然。
不止是像小豬大小的那種，還有一大堆其他品種的。有的甚至有成年的公牛那麼大。
正中地方，甚至有一座蟲子堆積而成的小山。那場面讓人毛骨悚然。
布勞被嚇得尖叫，連忙縮在里奇身後一動都不敢動。
里奇站在原地靜靜地看着。光從他身後的門照入，將影子剛好映在那個蟲子堆積成的小山上。
輕輕邁開腳步，里奇一步步向前。
四周的蟲子刷的一下，如同退潮一般紛紛退開了。
很快，那座在里奇正前方的「蟲山」底下露出了一個肉色的「東西」。
如果說那些個頭較小的蟲子是小豬仔的大小的話，那麼眼前這個肉色的東西就是像母豬那麼大。圓滾滾的，佈滿皺褶。像人的腦，又像是一攤爛肉。外皮上還長著一根根人類食指粗細的觸手，揮舞著。
一步步走到那東西面前，里奇停下了腳步。
噁心的粘液聲中，爛肉狀物體的正中睜開了一隻巨大的眼睛。不像人眼，而是像蜻蜓的眼睛一樣，由無數只小眼睛組成的眼睛。眼睛上還沾滿了粘液，看上去就像許久沒睜開過一樣。
「你好，伯弗蘭對嗎？是貝利介紹我過來的。」里奇用深淵語對他說道。
名為伯弗蘭的爛肉狀物體愣了神地瞧著里奇，好一會，似乎才想起里奇說的是誰，其中一隻令人起雞皮疙瘩的粘液聲中，其中一隻觸手上撐開了一隻四瓣的嘴巴，用尖利的聲音說道：「惡魂貝利？」
「是的，就是他。他讓我到這裏來找你。他說，你欠了他一個很大的人情，現在是時候還了。」說着，里奇從衣兜里掏出了一根黑乎乎的東西，遞到「爛肉」面前。
一根末端帶着三個孔的觸手朝着里奇伸了過來，嗅了嗅里奇手中黑乎乎的東西：「是的，這是伯弗蘭留給貝利大人的觸手沒錯了。貝利大人需要伯弗蘭做什麼呢？」
「他要你配合我，滿足我提出的一切要求。」說着，里奇朝着四周掃了一眼：「來之前我以為你這裏是個旅社。」
「是的，這就是旅社沒錯。但它是服務於蟲族的旅社，哈哈哈哈。看來您需要找個地方住下來。沒問題，伯弗蘭馬上安排。」
「謝謝。」里奇輕聲答道。
……
大約半個小時之後，里奇和布勞已經站在一間「正經旅館」的房間里了。
大概十五平的房間，算不上大，也不算小。一張簡簡單單的床，髒兮兮的杯子上都有點霉味了。一張書桌，兩張椅子，看上去都十分殘舊，甚至表面還有一層灰。
好吧，這旅館看上去也不太正經，但這裏是石筍城呀，還奢求什麼呢？
「怎麼樣，還滿意嗎？哦對，伯弗蘭應該怎麼稱呼您呢？」伯弗蘭那胖胖的身軀由幾隻蟲子馱著在房間里不斷來回走動，蟲子的腹甲和節肢在地板上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響。時不時地還用觸手倒騰點什麼東西，看上去十分熱情。
「你可以叫我……先生。是的，叫我先生就可以了。」里奇隨手打開了房間的窗戶，頓時，一股刺鼻的氣味沖了進來。準確地說，根本就是一團濃煙。
房間正對的居然是一條熔岩河流……
沒辦法，里奇只好又把窗戶關上了。看來石筍城的居民對生活的環境是真的一點都不挑呀。
「唔……先生？看來您不太方便透露姓名。伯弗蘭懂了。如果沒有必要，伯弗蘭也絕不會對外透露您到訪石筍城的事情，請您放心。貝利大人還好嗎？我們有一千年沒見了呢。」
「他很好，如果你能幫他把委託你的事情辦好，就更好了。」
「這是當然，伯弗蘭十分願意為貝利大人效勞。貝利大人從死亡的邊緣將伯弗蘭拉了回來。生命就是伯弗蘭的一切，伯弗蘭自然也願意用一切進行交換。那麼請問，伯弗蘭具體需要做些什麼呢？」
里奇頓了頓，回頭望向伯弗蘭，輕聲說道：「貝利說，你曾經提過一個叫帕加索斯的惡魔，而且說過他就住在石筍城。是這樣嗎？」
「帕加索斯大人？是的，伯弗蘭提過，尊貴的帕加索斯大人就在石筍城。他是所有蟲族的主宰。」
「我希望見一見他，最好是單獨見面。」
「唔……」伯弗蘭看上去有些猶豫：「恐怕不是那麼容易……」
里奇微微蹙起了眉頭。
似乎看出了里奇的疑慮，伯弗蘭連忙解釋道：「不，不是您想的那樣。伯弗蘭十分樂意為您服務，帕加索斯大人也確實在石筍城。但是，伯弗蘭也從未見過帕加索斯大人。」
「沒見過你怎麼知道他就住在石筍城呢？」
「這個……不知道該怎麼跟您解釋，但伯弗蘭確信帕加索斯大人就在石筍城。」
「因為他住在內城，而你進不了內城？」
「不，並不是這樣。伯弗蘭也不確定帕加索斯大人是否在內城。」
這簡直答了跟沒答一樣，里奇都有點懷疑消息的真實性了。不過，眼下確實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無奈，里奇只能說道：「那換個說法吧，你有什麼辦法讓我見到帕加索斯嗎？」
猶豫了一下，伯弗蘭說道：「如果一定要的話，我可以介紹我尊貴的母蟲給您認識。她肯定能幫您見到帕加索斯大人，雖然伯弗蘭也不確定她是否願意幫忙。不過，那樣一來的話，就勢必要向她介紹您了。至少得告訴她您是貝利大人派來的，可以嗎？」
里奇猶豫着問道：「你的母蟲跟深淵的關係怎麼樣？」
伯弗蘭張著嘴的觸手彎出了一個笑臉：「嘿嘿，看來我猜對了。」
「你猜對了什麼？」里奇淡淡反問道。
「聽說巫妖評議會改組成了白骨聖光教廷，並且推舉出了巫妖王，現在正與人類同盟，與天堂和地獄對抗呢。貝利大人也在其中。看來，這次的事情是跟北方的戰局有關了，對嗎？」
里奇靜靜地注視着他，不置可否。
「嘿嘿嘿，請放心，伯弗蘭不會說出去的。既然這件事關係非常重大，伯弗蘭就更不會說出去了。蟲族只會忠誠於自己的母蟲，如果是像伯弗蘭這樣的腦蟲的話，還需要忠誠於友誼。至於其他的，對我們來說無關緊要。包括深淵。順便說一句，在巫妖與深淵和天堂的衝突中，我們蟲族的立場是中立。」
「行，那辛苦你了。」里奇點了點頭：「安排我跟你的母蟲見面吧。」
「伯弗蘭這就去辦，您請放心。」說完，幾隻蟲子馱著伯弗蘭轉身走了。
房間里只剩下里奇和一直縮在角落裏的布勞了。
里奇回頭望向了布勞。
布勞當即跪了下去，認真地說道：「尊敬的主人，您比布勞想像的還要強大無數倍。請您放心，布勞不會將有關於您的任何信息透露給任何人。」
「我休眠的時候，你負責看護我。如果遇到什麼你解決不了的事情，就按下這枚戒指上的寶石。」說着，里奇伸手遞給了布勞一枚戒指。
那是一枚看上去長滿了銹的鐵戒指。戒指上所謂的寶石，看上去像是一個平平無奇的石子。
「遵命，我的主人。」布勞雙手接過，恭敬地捧在手中。
將目光收了回來，里奇轉身躺到了那張髒兮兮的床上，閉上眼睛，進入了所謂的「休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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