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0章 浮生留影
濃郁的迷霧，全身都被厚重的霧氣纏繞着，下意識的呼吸能嗅到一大股水汽的味道，他再一次走在這個地方，已經忘了是第幾次踏上這裏，儘管他也分辨不出每一次都進入了同一片被迷霧包裹的地方，感官與認知是很容易被欺騙的，他只是一個小小的本源巔峰而已，在那些真正的古老存在面前還是一個弱弱的小豆丁而已。
拋開這片迷霧不談，他真的冒出一種正在「前進」的感覺，每一次來到這裏都意味着他朝前踏出了一步，每一次……他都在更加的接近這迷霧旅途的終點，不停地接近，不停的靠近，在那終點有什麼等待着他的到來。
淡然的向前踏出一步，無所畏懼的向前行走，僅是一步，他感覺自己穿過了一層模糊的界限，耳畔響起了風鈴、古鐘、大鼓的聲音，似在為他的到來響起伴奏——好吧發神經而已，只是單純的伴奏樂律而已，又不是哪家高檔的酒樓，還為客人的到來奏響音律什麼的咳咳……耳畔里迴響的點點樂律他曾經聽過一次，當此次再聽到，他馬上就判斷出自己來到了何處，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
眼前的濃郁迷霧開始消散，遠處的場景逐漸變得清晰，大地、群山、平原、天空巨大的浮島，有如朝霞灑滿天空中的雲層的絢爛光景，在整個大地的中心，有一片伴有神聖氣息，有如整個大元界古老的白色宮殿群靜靜地杵在那裏。
起源大陸，如無意外的話這次看到的應該就是正品中的正品了。
再次踏上這個地方並沒有驚慌失措，甚至此次連情緒波動都沒多少，在上次來的時候他還鬧得要死要活的，這前後變化的原因也非常簡單：他的世界觀在雲端大陸里被狠狠的摧毀然後暴力重塑了一遍，現在他已經能做到用坦然而平和的心態去看待「起源破事」了——嗯，百分之五十的心態，另外百分之五十強行被自己摁著所以就當做不算吧。
目光環視這片真實存在的大陸，與腦海中對那片塞在他靈魂里的那個起源大陸模型對比著，原以為能發現一些細小的差別，至少地形上應該會有什麼不同吧，但兩者真的沒有任何不同之處，無論是從外觀上還是氣息感覺上來看都沒有一絲一毫的差距，就連那序偶浮空島漂浮的地方也完全一致，就像從一開始他們就着手同時造出了兩片完全一樣的大陸，並不是在後面的時候才急忙造出一個鏡像。
「叮——」
風鈴清脆的搖曳聲響徹靈魂，讓雲諾星稍稍一愣，這次響起的風鈴聲並不是由這座大陸里發出來的，是他身上那個起源遺物發出的聲音。
下意識的在原地轉了一圈打量自己，雲諾星驚奇的發現，身上的起源結晶全都不見了，他恢復成了自己原本的樣子，沒了那麼多花里胡哨的玩意。
搖曳的風鈴聲時強時弱，很平緩很有節奏的聲音，中間似乎還有某幾個起源遺物響起伴奏的聲音，不過非常的微弱，與前者一樣，時而響亮，時而低沉，雲諾星站在這裏研究了一會兒忽然有所發現，好像他注視着那片純白色的神聖宮殿的時候，它們的聲音就會變得嘹亮，看向別的地方時聲音就會微微減弱，似在指引他前往那裏。
「你們要我去那裏？」雲諾星自言自語自問。
「叮——」依舊清脆的聲音，其實沒有任何音節上的變化，但他卻從中聽出了微弱的應答的感覺。
雲諾星撓了撓頭，長舒了一口氣，這次可沒什麼抗拒也沒有什麼無謂的掙扎，拔起腳就朝着起源天神居住的宮殿飛去，而隨着他的接近，體內的起源遺物漸漸的都出現了動靜，一開始只是風鈴在搖曳，另外幾個在伴奏，這下……七十七，哦，八十個起源遺物逐漸都有了反應，腦海里丁零噹啷一片亂響，他彷彿感覺到了世間萬物在腦海里發出能量嗡鳴的聲音，本應該是相當雜亂無章的聲音，不知為何由它們奏響聽着卻沒有那麼混亂，還挺有節奏感的。
嗯，不只是起源遺物，連起源能量都在微弱的回應着，體內兩百多號玩意兒正敲著開心的鑼鼓玩命的喧嘩，雖說是不覺得吵耳吧，但這中高亢的反應，這激烈的動靜，讓他感覺到都覺得心驚肉跳的，生怕哪個傢伙忽然激烈過度從他體內蹦了出來把他折騰得死去活來的。
起源大陸上除了那白玉般的宮殿，理所當然的還有其他的建築，但是當他朝着其他建築投去關注的時候，後者會在三秒鐘之內變得透明，漸漸隱藏在空氣中，那片空間乾淨得似是從未存在任何東西，目光、靈魂、精神、意識，幾種觀察的方法得出的都是同一種結果，僅用眼角的餘光才能勉強的看到那些會消失的東西的樣子，但唯有那座宮殿……好吧這已經是明示了，整個世界都在慫恿他前往那座純白的宮殿。
「眼下還不到『觀看』起源大陸的時候么。」雲諾星長出一口氣，在心裏給了自己一個還算合理的解釋，這裏像是她們留下映像所存在的地方，她們似乎還存在於這裏，知道他的到來，看着他的行動，將他一舉一動，每一次驚慌失措，每一次細微的表情變化都收入眼中，甚至控制着，指點着讓他前去該去的地方。
留存於世間的幻影，拋卻了不甘、幽怨、遺恨后，銘刻在空間里的僅剩下同樣無盡的眷戀、不舍與遺憾，是他們永生不滅的意念，除了將非秩序湮滅之外的另一種銘刻的意念——大概，這就是這個地方，大概就是她、她們想讓他看到這裏的意義。
雲諾星甩甩腦袋將那些奇奇怪怪的念頭甩到一邊去，再看了眼其他地方，看着那裏因為他的注視一點點隱藏在空間里，無奈的笑了一聲，之後也不再因為想觀察其他地方而放緩腳步了，乾脆用一次空間傳送把自己扔到了那座純白宮殿的門前。
「嘎吱……」
輕輕的用雙手推開大門，閉合了已有無法觀測的時間的大門發出的聲音掩蓋了搖曳在大陸上的樂律聲，大殿內靜悄悄的，穿過大門有一種穿過一層光膜的感覺，耳畔能量奏響起一次音調上揚的樂律，隨後迅速黯淡。
雙手背在身後輕輕的關上大門，目視前方所見的大殿空間，空曠，安靜，隔絕了外面的樂律聲，與上一次踏進這裏一樣，不一樣的是，那會兒他抱着趕着投胎的心態前來，馬不停蹄虎虎生風的呼嘯而過，這次他在大殿裏慢慢的行走，慢慢的穿過走廊，側殿大廳，還饒有興緻的將窗戶推開眺望一眼外邊的景象，儘管那景象在他看了三秒后就消失了，不過這沒有問題，圖的就是一個心態平和，就好像遠征異地多年好不容易回到了自己所住的大房子裏，自然要慢慢的轉一圈，讓腦子緩和一下。
等會兒啊，這可不是他的念頭，這是他體內那兩百多個麻煩精的念頭，不過他確實是抱着來看看風景，觀賞觀賞的心態在慢慢的轉悠，反正它們也沒有催促，他也不急着前往主殿，一會兒准又有什麼驚嚇，他得先做好準備，免得胸口底下那團光忽然炸裂。
「嘻嘻……」
悅耳輕靈的笑聲忽然穿透了腦海，讓雲諾星一個激靈渾身冒冷汗，猛的轉過身，一眼掃遍整個房間，側殿大廳靜悄悄的，陳列的傢具不染纖塵擺放於此已有無數年，一左一右貼牆的大門也都緊閉着，大廳內悄然無聲，要說唯一的聲音，就是他的呼吸聲，以及身體里那兩百多個玩意在那裏「嘰嘰喳喳」的聲音，不過後者只有他自己能聽見。
即便如此，他也覺得這肯定不是幻覺！這不可能是幻覺，剛剛他百分之一億是聽到了一道噙著開心的輕笑聲，一道女孩子的輕笑聲，回過身一看卻又寂靜無聲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朝着門口挪去，這會兒他就有點懷念原本住在靈魂里吵吵鬧鬧的丫頭們了，有她們在的話還不用弄得那麼心驚膽戰，他這會兒才想到一個要命的事，起源天神們是一群分分鐘要鬧鬼出來嚇他一跳的存在，尤其是她！
嗯，雖然剛剛的聲音跟她沒有關係，聲線不一樣。
長長的吸了一口氣，雲諾星慢慢的把側殿大廳的門推開，朝着外面探頭探腦，往左右兩側看了看：修長的走廊一片空曠，寂靜無聲，又把頭縮回來看了看大廳，依舊沒有任何人。
「嘶……本來好好的氣氛怎麼忽然一下子像是要活見鬼了似得。」雲諾星抱着自己打了個寒顫，連忙從大廳出去，無聲的關上門朝着主殿的方向快步而行：「算了算了，還是趕緊去主殿，再拖一會兒我覺得要被自己嚇出病來。」
「……那啥，居住在這裏的各位『鬼』們，我就是一個路過的無辜路人甲，您們大人有大量沒事千萬不要出來啊，過些時日等安靜些了我給你們燒柱香，大家就當此間無事發生過吧？」
「你們不說話就當你們默認了啊。」
空曠的走廊回蕩着他飛快走過的腳步聲，留在原地的能量印記鬼鬼祟祟的看着他離開后的情況，但直到它自然消散為止都沒有再發現任何異常情況，讓雲諾星稍稍的鬆了一口氣，他覺得那玩意兒可能是路過，順便笑出聲把他嚇了一跳，不管怎麼說，現在還相安無事，應該……沒有問題的吧？
這次沒有她的能量引路，他摸著記憶中的路線一路走到了最深處的主殿門前，抬頭仰望着巨大的大殿大門，伸出雙手按在門上，猶豫了一會兒又放下左手，右手輕輕的屈指在門上敲了敲，理所當然的沒有任何回應。
「發神經。」
自嘲的苦笑一聲，雲諾星搖搖頭，輕輕地將大門推開了，接着探頭探腦的走進去，自言自語的道：「我進來啦……有人嗎……」
廢話，這地方都「廢置」不知道多少年了，怎麼可能還會有人在，他再這樣神經質的鬧下去，就算這裏沒有鬧鬼也會被他營造出一種鬼屋的氣氛出來！
「小心，那扇大門有點壞了，關上的時候一定要輕點，不然……」
「哐！！」
「喏，不然就會這樣，吵死了。」
雲諾星一腦門的白汗，丫的吵死了還不是被你給嚇得，剛剛他都那麼禮貌的敲門開口問了問裏面可能不存在的人結果沒有回應他才擅自走進來的，你這這這這這……
嗯，他是被嚇到了，真切的被嚇到了，剛轉過身關門的時候，身後冷不丁的響起一句話，重點是一句他能聽懂的話，這要不是沒有海他當場就跳下去了。
帶着一腦門的冷汗回過頭：大殿依舊是那個大殿，沒有任何佈置，就是一個巨大的大殿，豎着幾排柱子，也沒有那天瞧見的站在大殿深處，飄在天上的幻影，只有……一個「人」站在他面前，兩「人」相距不到五丈。
「原來如此，你已經來過一次了，你上次去的地方好像是我們當做備用所留的『副本』，你將那裏重塑了，做得不錯。」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只齊及他胸口高度的「人影」——亮晶晶的縮小版——姑且能看出是一個穿着隆重長裙，留着齊劉海長發的女孩，光看臉龐大致的輪廓……嗯，什麼都看不出來。
雲諾星忍不住打量她，最後將目光落在她僅有一片白茫茫的臉蛋上，理所當然的看不出任何錶情，她的聲音是直接在他腦海里響起來的，他直接理解了那句話的意思，這樣也免去了語言不通的煩惱，上次來的時候，聽她們之間的交談還要借用景韻來翻譯呢。
「你很在意我的樣子？」
雲諾星一驚：「……呃，一點點，你能……直接讀取我的想法？」
「放心，不看你過去的事。」她盯着他上下打量了一會兒，忽然點點頭似乎確認了什麼：「歡迎，被……所青睞的人，我們已經等你很久了。」
「你……『們』？」
雲諾星心臟那團光又劇烈的*了一下，一口氣跑錯了位置差點把自己給憋昏過去，那個聽不到名字的人應該就是說她了，被她青睞的……丫的果然是一見誤終生，這誤的方向可太過離譜了，約等於一腳把他從近地行星給奔成了遠日行星，一個沒控制好力道說不定還把他給奔出了恆星系，在空曠孤苦的星空裏漫無目的的流浪直至死亡來臨的那一刻……
話說她是因為他一個「誤」之下導致的結果，你們這群起源天神有事沒事關注他做什麼呀，他就是一個普通……呃，比較普通……唔，總之就是普普通通的本源天神而已，至少在她們面前肯定就是一個普通的本源天神，有什麼值得她們關注的嘛，難道就是因為她的緣故？
「你的想法很奇怪，我說了什麼讓你感覺不好的事嗎？」她好像皺了皺俏臉，聲音平淡的說道。
「……沒，是我的問題，受到的衝擊有點兒嚴重。」
「？」她歪歪頭淡淡的看着雲諾星，片刻後轉過身朝着大殿深處走去：「跟我來。」
雲諾星下意識的抬腳跟上：「哦……但是我們去哪？」
大殿的深處，原以為她是要帶他來這裏，不過似乎只是路過，她伸手在大殿最深處的牆壁上輕輕拂過，眼前的牆壁頓時變得透明，將外部的天空暴露在他的眼前，有一條金光所鑄的通道從腳下的地面向前伸展，斜斜的朝着天上延伸，她抬腳走在金光的通道上，偏頭看了雲諾星一眼，他這才急忙跟上。
金光所鑄的通道……若無意外好像是前往那個漂浮在天空的浮島上，雲諾星忍不住苦笑，即使如此一開始他往那裏去不就行了么，為什麼非要指引他來到宮殿這裏，還讓他被嚇了一跳。
「浮島由兩層空間所鑄，只有從這裏才能去到另一層空間中。」
「嗷……原來如此。」雲諾星愣愣的回話，然後又苦笑起來，他還沒怎麼習慣被讀心：「那個……你說，你『們』等我很久了，我能具體問一下有誰么？」
「……、……、……、還有我。」
嗯，一開口就聽不到的聲音，她們的名字完全沒有辦法被他所識別，不過這一聽好像就只有四個人，讓他也稍稍安心了一些，他還以為真的要面對一兩百個起源天神圍觀的畫面，那真是……完全不敢想像，他可能會緊張得昏過去。
「啊，其他人現在不在這裏，你要見他們可能得耐心等待一段時間。」
雲諾星：「……」可以的話還是不要見了啊！啊！啊！不要再讓那麼多奇奇怪怪的人出現在他面前了啊啊啊！他心臟受不了啊啊啊！
「這個不好說，大家，對你都挺有興趣的，什麼時候會與你相見，取決於大家的心情，畢竟是被……青睞的人，無數年來都不曾發生過的事情。」
雲諾星一臉悲痛欲絕的捂著腦袋，他果然那天就不應該去虛空大裂縫那邊，他就不應該有這個念頭，這到底是招惹到了起源天神中的誰啊，跟她扯上那麼一丟丟牢固不牢固都不知道的關係就已經引起眾神的注意了嗎？
話說那天看到她們在開會時她所站的位置，多少也能想到她的地位，隱約知道個大概卻不知道具體的——不過知不知道影響都不大，反正她們是起源天神沒跑的。
「你知道的。」她忽然停了下來，轉身微微仰起頭直視他的雙眸：「你知道她是誰，不然也不會來到這裏。」
「……毀滅天神？」要說他唯一知道的也就只有這個了吧。
「是。」
「呃……這不就是她的神性——神職——么，光知道這個這樣就算是知道了嗎？」
「是，神性即為神名，雖不是說即為一切，卻是我們行走於世間僅需的名號，除此之外無需更多的說法。」
雲諾星：「……」就好像在眾神界上估計沒多少人認得他是哪根蔥，但要說起觀察者的話，眼下整個眾神界的人都肯定是認識觀察者的，就是不認得他本人而已，大概就是這種程度吧。
「就是這種程度。」
雲諾星苦笑，片刻后神色猛的一遍，眾神界的事！他一直想問眾神界的事情，為什麼欽定了他這個苦逼的傢伙去當那個玩意兒，而且一當就是終生制，難道這也是因為她在三十幾紀元時與此刻的他見的一面進行的某種更改？！要扯到命運這個讓人頭大的話題上了嗎？！
「到了。」在一大堆疑問一大堆抱怨即將噴湧出來的時候，走在前面的女子停了下來，站在通道的側面，他這才注意到，不知不覺的已經來到了這座浮島上了。
「有什麼要說的，有什麼要問的，你自去問她吧，我想，由她親自跟你解釋會好一些。」她說完這句話后靜靜的俯瞰著下方的大地，不再言語。
雲諾星聞言，對她輕輕的點頭，再一次踏上了這座浮島……要說心情的話就是緊張，嗯，非常緊張，現在就是非常非常的緊張，這叫那啥來着……呃，人生*相見，沒錯，跨越了無數距離，跨越過無數時間於此相會，他也不知道自己該帶着怎樣的心情前去應付這次會面。
心緒還沒有整理好，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走進那片廣場中，回過神所見，依舊是略有點熟悉感的地方，深處那一方金色的王座依舊，一切都沒有什麼變化，一切都依舊保持着初見時的模樣。
唯一不同的便只有那一方王座前，那裏站着一道渾身散發着瑩白之光的身影，背對着這片廣場，背對着他，她依稀記得這道背影。
亮晶晶·真人版——沒錯，就是一百三十九紀元他發現的，在起源世界裏見到的那位如同影子一樣看守那片墓區的亮晶晶。
那裏是真正的起源世界、起源大陸，不是副本，也不是此處完美且美好的映像，是一個真切的……焦土。
「我來了。」雲諾星走上前，來到她身後十米處，輕聲開口。
王座前的人微微抬起頭，清脆柔和的聲音，帶着微微的空靈與能量的輕顫感緩緩傳來。
「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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