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0章 時間走着走着就沒了

一億年。

九位數年份的開頭，一段漫長的歲月，雖然想用什麼方法記載，去記錄這段久遠而艱難的時光，但他仔細的想了想，確實沒有什麼值得述說的事情，一億年對虛空而言短暫得瞬息便過，相比起一個紀元來說，還少了另一個「億」字。

一億年這九位數的時間砸下去，對某些世界來說，已經是滄海桑田，世間可能歷經了幾度變化，從最原始端著石頭裹着樹葉的時代進化到人人飛天遁地，橫跨星河，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時代，然後將一切打回原點重頭再來，往往返返循環數次。

也可能有些事情從來都沒有變化，秩序世界一如既往的重複著混亂與平靜，新一代人繼承老一輩，踏過老一輩的道路繼續向前，生者則頂替過死者的職責，讓一切正常的，繼續正常的前進，秩序世界如此，虛空也是如此，晃悠着晃悠着，不知不覺的就消失了一串時間，漫長而……孤獨？

要真是孤獨就好了，這是他經歷的無數個一億年中最不孤獨的一億年——每天舉著墟冥劍扛着億萬法陣群在虛空中橫掃，生離死別對他們而言不過是諸多循環中稍稍特殊的一條，這個地方來了很多人，也走了很多人，唯一不變的是他們鎮守「秩序邊緣」的堅定決心。

「重傷者隨輕傷者退至虛空封鎖圈內抓緊時間恢復，眾神界的戰士們聽令，展開能量塔與能量壁壘，開始清掃戰場，後面的梯隊補上能量壁壘的空缺位置，不要試圖跨過那個界限，你會被自己人轟成一塊焦炭！」

人員替換，能量轟鳴，一道道星河寬敞的能量肆虐過虛空，前方也還以一次次若世界湮滅的能量，你來我往，一直的持續著，不停地戰鬥，不停地揮舞手中的兵器，釋放體內的龐大能量，阻擋着來自混亂世界的敵人的入侵。

麻木？或許有吧，但是時間連麻木都沖淡了，他們已經回想不起上一次休息是什麼時候，不記得上一次裝作自己是個凡人喝水進食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不適應的人早已經被「淘汰」，還站在戰場上的，都是能屹立在虛空中戰鬥千萬年都絲毫不動搖的狠人，雲諾星他們……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有停歇過，眾神界的戰士們，沒有一個有超過一個時辰的退縮時間，屹立在虛空前線的每一個地方，儼然成了另一道獨特的防線。

雲諾星倒是有過幾次停歇的時間，不過那都是在很開頭的時候，最初幾次是因為身體始終沒有恢復過來，被敬元姬砸暈扛下去療傷，別的時候，大多是因為司雨和鳳青凰兩個丫頭吃不消了，這才不得已的帶她們回去，不過也只花了幾分鐘時間安頓好她們就溜了，他心裏有一萬個念頭告訴他這會兒該停下來陪陪這兩個丫頭：一萬個念頭，換來了三分鐘的堅持，他走了，下一次的相見，依舊是在前線中，不過時隔數天而已，兩個丫頭看起來也變得堅強了許多。

「小星星，能量陣列消耗得差不多了，停歇充能？還是繼續傾瀉能量？」司雨從旁邊走上前來，看着雲諾星說道，身後有兩道呈現五種色彩的神環正隨意的轉動。

「繼續攻擊，直到能量塔過載為止，讓元姬準備好下一批能量塔，替換下來的能量塔塞進虛空封鎖圈裏。」雲諾星不用想什麼就直接回答，這個答案他也說過很多次了，這些年來消耗掉的「物資」估計能塞滿一個空曠的世界光團，那些物資都是通過規則力量等手段轉化而來，憑空生成——光說他們眾神界的能量塔都已經換了一套又一套，能量水晶沒怎麼消耗，但是作為載體的能量塔撐不住，有時候他們乾脆會自己抱着一個能量水晶，把自己當成一個能量節點進行攻擊。

雲諾星稍稍將注意力偏開一些，他看了身旁窈窕的少女一眼，略有點恍惚，注意到她身後的兩道神環才回過神來：是啊，已經過去了一億年之久了，連司雨都晉入輪迴境了，看到她熟練地輔助他指揮能量陣列，一時間有些感慨。

「不知不覺的，你都這個境界了。」

聽到耳旁響起與平時不大一樣的聲音，不是那些命令，不帶着別的意思，只是一聲感慨，司雨稍微愣了一下，注意到雲諾星的視線而轉過頭，片刻后燦爛地笑了笑：「不知不覺，不知道過去多少年了。」

「不過，我的觀察者大人，現在可不是走神的時候哦。」

雲諾星聞言淡笑着輕搖頭，沒有多說什麼，兩人僅是一句交流便覺得稍稍放鬆了一些，這大概也是這段時間裏唯一的放鬆時間了——如果不算上他走神的時間的話。

「輝，情況如何？」慣例的靈魂傳訊時間，雲諾星開始確認虛空各處的情況：「易青，青君，彙報情況。」

「沒有意外，楓大人。」

「楓大人，一切正常。」

青君與易青的回答也是照舊，這也意味着虛空戰線的情況並沒有什麼大問題，這一億年中少有幾次出現了意外，深淵死霧那邊忽然凝聚的龐大力量衝擊他們整個虛空封鎖圈，一時間爆發出來的強大力量讓雲諾星他們都不得不選擇退避，封鎖圈也會因此而縮小範圍，一點點的朝着上位面的地方退去，不過現如今他們所在的位置還是在中位面中，距離上位面還有很遙遠的一段「距離」。

「夥計，這邊正常——距上一次深淵死霧大規模衝擊已經過去好一段時間了吧。」輝的聲音在一分鐘后才開始響起，

「數千年吧？記不得具體時間。」雲諾星在靈魂中長舒一口氣，漫長，非常漫長的時間，都過去那麼多年了，那些年中還有那麼多事一直在發生，不斷的衝擊他的記憶和靈魂，哪還能記得清楚那一件件作為「轉折」的事情？

「境界穩定了？」

「千年前你就問了我這個問題了。」輝忍不住一聲苦笑，他們一直繃緊精神高度集中指揮着戰鬥，他們是戰場的核心，戰局的走向全看他們的意志，所以他們一刻都不能放鬆，一直緊繃着，一直……即便是能量生命體也難以承受這種程度的集中。

「哦？是么？我記不清楚了，那就再回答一次吧。」雲諾星略微一愣神，忍不住搖搖頭。

「穩定了，不過元始境界後面的路可就難走了，需要一點一點的摸索，哈，雖然眼下這種情況交談這些事不大好——偷個懶可以吧，就一分鐘，說兩句話。」輝撓著頭嘿嘿直笑：「元始境界的路與前面我們所經歷的所有境界都有很大的不同，我現在還沒摸出個所以然來，等到時候有空我摸清楚了再跟你說說。」

雲諾星臉頰一跳，這個「到時候」不知道要「到」到什麼時候了，什麼時候有空他們都說不好，一直糾纏在虛空前線中，輝連晉級了元始境界還是用了好些年的時間才一點一點擠時間讓自己穩定下來的，光是做到這一步就非常不容易了，哪還有更多的時間去研究什麼。

靈魂傳訊只用了非常短暫的一會兒，距離與司雨交談才過去一分鐘不到，雲諾星重新將注意力放在這片昏暗無邊的虛空中，看着秩序與深淵死霧不斷的衝擊，神情再一次平靜下來，用毫無波動的語氣傳達一個又一個的命令，指揮着秩序世界的力量。

「哈——」安排好諸多事情后，雲諾星朝着手心裏哈氣，片刻后對敬元姬道：「元姬，指揮權交給你了，照看一下司雨和鳳兒，我出去走上一遭。」

「楓大人，祝您武運昌隆。」

雲諾星緩步走出能量壁壘，那道渺小的身影在一瞬間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秩序世界的生命都齊刷刷的轉過視線，看着他一步步的走出去，身上涌動着絢爛的燦白色光芒，一圈一圈的能量衝擊從他身上若浪潮不斷的湧出，能量壁壘里發出的攻擊全都被卷進了燦白色的能量風暴中，威力被強化了數十倍，隨着風暴一同傾瀉向深淵死霧的方向。

「虛無·起源秩序。」一聲呢喃聲，帶着足以顛覆虛空的衝擊波沖向虛空的每一個角落，將靠近的深淵死霧與衍化體都拍得翻了一個跟頭。

他的力量也在那之後增長了很多，但是依舊觸碰不到那一層壁壘，好像他被元始境界拒之門外，像是一個落水者在大海的中心掙扎，四周不見海岸，孤獨而無助——算了吧，他可不覺得自己孤獨也不覺得自己無助，他依舊是秩序世界最強大的「攻擊」，比起眾神界上一次遇襲要強大得多，只是不能踹開那道門讓他有一點點遺憾而已。

大元界五十一紀元中後期，漫長的戰爭還在漫長的時間中一點點的演變，虛空的戰鬥依舊混亂，永無止境。

…………

眾神界，距離眾神離去同樣過去了一億年的時間，發生在虛空深處的事情難以傳到眾神界上，在最初的那段時間裏確實鬧得人心惶惶的，不過創世壁壘的及時恢復的動靜讓不少人都把心給塞回了胸腔的位置，以免它上上下下不小心就竄了出去——對於他們而言，只要能「見到」創世壁壘似乎就覺得那兩位大人並沒有離開，依舊在庇護著眾神界，那層籠罩着天空的透明屏障儼然成了兩位大人的神話延伸。

不過眾神界的諸神集體消失依舊是一個讓修士界議論不休的話題，先是一群站在金字塔巔峰的人集體離開，后又有近乎九成的輪迴境強者消失，一如一億多年前的那一次，眾神界強者傾巢而出，這次走得更加乾淨了，知情的人基本一個不剩，那些大勢力大家族中的弟子唯一能確認的就是自家的老祖、聖祖、始祖等都還活得好好的，不過全都不知道去了哪裏，就算大勢力間有衝突發生，也沒辦法把他們給叫回來，好像他們已經集體放棄了眾神界。

這些事一直都被冠以神秘的名頭，並沒有演變成茶餘飯後的怪談，還有心思琢磨這方面的傢伙大多把這事給歸為當年那件事的延續，雖然他們本身都不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但這並不妨礙他們把這些事給說得頭頭是道，還有不少人跟在後面幫着填坑，也有更多的人在那裏拆台，抬杠，造謠是非，各派人士之間都是各執己見，有時候甚至會因為一個小觀點鬧到大打出手，好像他們是當年在場見證了一切的傢伙。

最搞笑的是，這些所謂的「知情人士」，全都是在近幾千萬年間才打娘胎里出來的——沒錯，丫們跟一億多年前的事情根本扯不上一毛錢關係——然後，他們聚在各個地方說得天花亂墜，口綻蓮花，一字一句都能調動聽者的情緒。

有些有心人還給這幾個「大派」的幾種說法給整理成了一個小冊子：

眾神們是離開眾神界去尋找新的世界去了，他們正在別的世界裏開闢新天地，至今仍在努力中，等大功告成便會帶着自己的人離開眾神界前往更好的新世界去居住——這個是目前呼聲最高，贊同者最多的一個版本，然而眾神界身為第一大世界，哪還存在所謂的更好的世界，只能說這些新生一代的人確實是吃飽了撐的，很多事都不了解。

眾神們因某某年在眾神界上的那場大戰而前去復仇了，在虛空中進行着漫長而永恆的戰爭，直到完全消滅當年進攻眾神界的敵人才會回來——這是民間傳得最多的版本，說得……還確實有那麼一丟丟的相似，大概是從當年見證了那場戰爭的人那裏聽來了一部分，再自己加工一下給整合出來的，不過長空等扭曲一族的傢伙在那場戰爭里已經死乾淨了，這會兒又被扯出來鞭屍也真是慘。

還有的是說眾神去解決虛空擁擠的問題了、去肅清在虛空中搗亂的傢伙，去了下元界中什麼什麼等等，這些都是小眾的版本，只得一部分人的認可……反正眾說紛紛，每一個說這些事的人都完全化身為當年「在現場」觀看的群眾，並表示自己是現場的什麼什麼東西，聲淚俱下，手舞足蹈，說得差點都讓人信了——要不是他們的表情沒有繃住的話。

「雖然完全不知道你們是從哪個地方得到的有缺消息從而推出來這些腳跟都站不住的故事和傳說，不過事情本身卻並沒有那麼複雜啊，他們不過是有事而集體外出至今仍然沒辦法解決，沒辦法回來罷了——第二個版本倒是有點相近的，只不過他們不是去復仇了。」

偌大的酒樓里，一個身穿鵝黃色長裙，亭亭玉立的少女聽到左一口「我知道」，右一聲「我清楚」，聽得有點忍不住，直接開口說道。

立竿見影的，整個酒樓都炸鍋了，一部分人朝少女丟去了數十個問題，更多的人則開始就她說的「新版本故事」中抓字眼，用她的說法來印證自己的說法，其中有不少人顛倒黑白，答非所問，說話頻道還不在一條線上，最終從口角相爭升級到大打出手，整個酒樓瞬間變成了演武場，一大群來自五湖四海的傢伙在別人家的酒樓裏面鬧得不可開交、天崩地裂——直到他們全被酒樓的主人給轟出去，世界才陡然安靜下來。

「真是一群奇怪的傢伙，人類真是奇怪，這點事有什麼好爭的嘛，真要想知道所謂的真相，往虛空裏走上一遭不就知道了。」源空從剛剛身後風雲變幻的大打出手到現在風平浪靜，始終沒有從桌子上離開，還在優哉游哉的吃着菜喝着茶，吃着吃着就忽然停下了筷子，忍不住一聲嘆息。

本來出來走走想找點好玩的事情，順便沾點人間煙火，沒想到跑出來也沒逃掉這個事件漩渦，就連眾神界都鬧成這樣，估計，整個秩序世界都已經為這事鬧得稀里嘩啦了吧。

「老闆，錢放這了。」

源空長嘆一聲，起身離開了酒樓，從大門走出去還能見到眼前的大街躺着一大堆人：都是剛剛在酒樓里聊天聊到鬧事的那群傢伙，就算躺在那*了，還不時的從嘴裏蹦出「我才是對的」、「你放屁」等字句，真是堅持不懈。

今年是正好第一億年，源空來到眾神界也有一億年多一點點了，她在雲諾星與姐姐大人離開后，儼然成為了第二個觀察者，觀察學習著眾神界的一切，雖然常年被扔在家裏，但她對虛空深處發生的事情還是知道得非常清楚的，每隔一段時間都能與姐姐大人直接聯繫，也能跟那個不怎麼討厭的傢伙說上兩句話，周而復始的就過去了一天又一天。

「時間流轉更替，眾神界也出現了新一代人，在眾神遠去征戰的時間裏，又出現了很多輪迴境的生命，新一代人也在茁壯的成長中——真是一個不可思議的世界。」源空在大街上隨意的漫步，沿着城中山地的那條河一直往遠處走：「對其他世界而言，一下子走掉九成的頂尖力量，大概會天下大亂吧，眾神界卻因為有二神職的存在而一直保持着平靜。」

不過老一輩人的故事仍然在眾神界上延續，就跟她這段時間聽到和看到的一樣，遍地開花，說什麼的都有，若非這群人很純粹的是去猜測和推斷「眾神為何離去」，源空都會以為他們是不是唯恐秩序世界還不夠亂，想在眾神界再添上兩把火。

這一億年中倒是沒有什麼界外來客，原本留在眾神界的，此刻還在眾神界裏，當自己的旅客，或是乾脆定居下來，神影城也還是神影城，不過度過了初期那熱鬧非凡的樣子，此刻也稍稍的冷清了一些——也不難理解，聽那個不怎麼討厭的傢伙說，秩序世界有六七成的力量全都聚集在虛空前線了，當年那些來往各個世界或搗亂或造訪的傢伙，估計此刻都在前線征戰。

「平靜，真是平靜。」

源空站在河邊自言自語，眾神界此刻平靜得沒有什麼足以稱得上是波瀾的事情，大大小小的爭鬥或源於種族的概念，或源於領地，或者乾脆就是你看我不順眼，我多瞅了你一眼，沒什麼新鮮感，也沒什麼意味，雖然這個世界每時每刻都有新的生命誕生，又有新的生命隕落，但她還是感覺到了一絲無趣與無聊。

生活在平靜之中的人，自以為在澡盆裏面划著水波就是所經歷的大風大浪，卻沒發現澡盆外面是一片望無邊際的大海，隨時會降臨的風暴與暗流會將他們吞噬殆盡——也不知道他們能否察覺到在生命邊緣幫他們撐起一片平靜領域的傢伙正在為了這世界而拚命，拼上一切，甚至再也沒辦法回來。

源空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她低頭看着自己的手，忽然覺得時間其實也差不多了，她鼓起勇氣去觸碰靈魂中從未碰過的那一顆種子，捏緊小手，紅唇輕顫，輕輕開口：

「大笨蛋，我想你和姐姐了——讓我去幫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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