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2章 瘋狂的夢境

虛空誕生了無數世界，每一個世界對於活在其中的生命來說，都是一個牢籠，一個脆弱的，輕易就可以打開的牢籠——不，是搖籃，是在他們直面虛空中的危險前唯一能靜靜成長的搖籃，掙脫搖籃的生命，就像破土而出的種子，展翼高飛的鳥，離開了自己的誕生地，前往一個更加廣闊，更加危險的世界。

如無特殊意外和別的事情影響，每個新生的世界，都會存在這樣的先行者，他們任性，他們倔強，他們勇敢，他們堅強，以最頭鐵的姿勢悍不畏死的朝着搖籃的屏障發起死亡衝鋒，雖然從結果上來說往往都會把自己磕得頭破血流，而在經歷了無數次的失敗終於迎來成功后，那些倒霉的位於「貧瘠區」地兒的傢伙，一冒出來就發現入眼處除了身後有一團高亮的光芒外其他什麼東西都沒有，剎那間就失去了所有希望，神經紊亂，精神崩潰，靈魂出竅，就差自己給自己來一下以了卻餘生。

以上那些都是曾發生過的真實情況，是他見證過的情況，有些倒霉世界，世界屏障特厚也就算了，地兒還賊偏，周圍真就除了他們自家的世界光團外就沒有任何東西，換了別個人冒出來也得自我懷疑，瞬間就陷入瞎想的死循環里無法掙脫，而作為那個世界的先行者，如果他不能在回去前收拾好自己的崩潰，恐怕整個世界都會隨之一起陷入共同的絕望中。

不過那種情況現在已經很難見到了，那種情況大抵只有時代交替，大量新生世界共同出現時會有，以及剛剛說的那種倒霉情況，此刻的虛空「熱鬧非凡」，沒有多少個世界的歷史是低於百億年的，像眾神界那個改造過的特製世界光團，更是已經存在了好幾個紀元都沒湮滅，所以，也難怪他們發現這個封閉世界時會驚訝，特別是發現這封閉世界裏還有先行者的存在。

「每個世界都不乏看破真相的生命，至於得知真相之後會如何，那就是那之後的事情了——是用盡一切力量去突破這個囚籠，還是在嘗試過無數次的失敗后自暴自棄，全看那個世界的『氣數』，那可是在挑戰規則的最後壁壘之一啊，能憑藉自己力量終極一躍，脫離搖籃的世界終究不是特別多，如今你所見的那種情況，其實是經過了漫長時間各個世界自己聯繫起來的結果，在虛空動蕩後有相當長一段時間，虛空可是相當冷清的。」

雲諾星與敬元姬說着這虛空的話題，道天坐在旁邊發着呆，她已經從那種茫然的狀態中脫離了出來，不過還是有點懵，看着眼前那團篝火，不時動一下身子，也不知在想什麼。

「那是傾盡整個世界力量的過程，嗯，本應該如此，不過也有這個世界的這種情況，所以見到那些苦苦掙扎的『先行者們』，總忍不住想要幫一把……唔，感覺看到了『曾經』的自己。」雲諾星咧咧嘴。

楓大人還弱小的時候么……敬元姬忍不住遙想到那個時候，目光一閃一閃，雙手抱着膝蓋，好像可以想像得到，好像……想像不到，那個時候她大概都還沒有誕生呢，那遙遠時候的虛空，雖不會和現在一樣熱鬧，但應該也有屬於那個時候無法替代的精彩吧。

「呼……」

道天忽然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動作有些誇張，讓雲諾星兩人都轉過了注意力，只見她轉過身，那一雙一同在火光中閃爍著點點星芒，似乎已經回過神了。

「緩過神了？」雲諾星淡笑一聲，聲音輕柔的問道。

道天點了點頭，對上他的目光，片刻后神情變得有些古怪，嘀咕道：「真是殘忍的大姐姐呢——毫不客氣的就把別人的夢給撕碎了，讓我險些崩潰。」

現在回想起來才覺得不對經呢，她好歹是蒼天道的首領，天神巔峰境界的生命，在星空裏征戰了無數年，豈會因為一兩句話而出現那麼大的動搖？

「一點小小的精神暗示而已。」雲諾星聳聳肩，乾脆利落的承認了：「那只是夢而已，但是注入了太多太多不必要的祈禱、期待和真實，鑄造出來的完美夢境，卻不是用來欺騙自己和自我滿足的，只是一條繩索，一條在你墜落深淵時將你牽扯住的繩索，過度危險，還是趁早毀掉的好，現在你只是恍惚了一陣子，以你之前的心態，若是真面臨那絕望之境……你應該知道後果的。」

「不過精神崩潰而已嘛。」道天沖他齜牙咧嘴：「這見鬼的世界……若是『外面』還有比這更糟糕的局面……」

雲諾星蹙眉，這算是死志么，不過完全沒有那種必要：「一死了之？那麼輕易就放棄了？萬一你所見到的只是虛幻，真實掩藏在重重虛幻之後，而你卻因為不知道這些輕易地將一切都放棄了。」

道天那裝瘋賣傻的笑容慢慢收起，認真的盯着眼前的人，從未有如此認真的打量一個人，那雙黑色的雙眸，她沒辦法看到什麼，看不透他，一直凝視着彷彿會墜入深淵，墜入輪迴中，意識會在那純粹的黑色中一直沉淪下去……直到墜入到深淵的底端，深淵變成了一面鏡子，她忽然看到了自己。

猛的回過神來，異瞳少女捏了捏手掌，忽然道：「大姐姐，你好像也知道不少東西呢。」

「沒錯，我知道很多，比你們所有人加起來都要多，卻並不代表全部。」雲諾星點點頭。

道天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塵，背着手嫣然一笑：「大姐姐你好像誤會了些什麼——我可不是輕言放棄的人，嘛，我確實有些急躁了，急於求成，一次次的混亂期，一次次的機會，每一次看着那個不受控制的期限來臨，每一次看着那個機會溜走，我的擔憂就會多上一分，身旁也沒有能傾訴的對象，就這樣急着急着，在這種情況下就連我帶領的蒼天道都一同變得危險，變成了瘋子。」

「大姐姐，我答應你就是了，那個在錯誤中誕生的夢境我會銷毀的——所以，你能聽我說嗎，時間好像不多了。」

雲諾星點點頭：「確實時間不是非常多了，混亂期大概就要開始了。」

「呀，大姐姐果然也從哪裏收到消息了呢。」道天眨眨眼，玉手捋過耳邊的長發：「因為上一次混亂期打得非常慘烈的緣故，這一次的平靜期持續的時間相當長，這一次的混亂期就不知道是什麼情況了，不過從眼下大家都恢復了全盛狀態，混亂期還沒開始就有力氣騷擾鄰居這點來看，大概都已經準備好了吧，我有一支部隊一直盯着星空各地的情況，將各地一些小小的變化統合起來，推算出距離下一次混亂期到來已經不遠了，還有一些消息是，各勢力都整合著自家的兵力，恐怕他們也已經得知消息，做好了戰鬥的準備，一直以來遊盪的血星雲……嗯，去了一個不大好的地方，讓我有不好的預感。」

「這一次的混亂期估計會有很多人纏着我們，在平靜期的時候，蒼天道捅了不少蜂窩，他們估計正等著在這個時候清算呢。」道天朝着雲諾星那邊瞟了幾眼，見到他似笑非笑的看過來，俏臉一紅，乾咳一聲，打算一口氣把話說完：「大姐姐，我之前跟你提到的終極的秘密——離開這個世界的辦法，我們力量不夠需要你的幫助，那需要前往一個特別的地方，那裏的界壘在混亂期的時候會變得脆弱，但即便是減弱的界壘，以我們的力量也沒辦法將其擊穿。」

「那個時候需要我們的力量對吧。」雲諾星淡然的笑了一聲：「順便路上還有很多雜魚，想讓我一併幫忙解決，是吧？」

「咳咳。」道天乾咳一聲，俏臉緋紅：「那些雜魚們……咳咳，蒼天道的力量應付得過來的，就是路上會浪費很多時間……那個界壘的缺口的『缺陷』程度是視時間而定……咳咳，拖太久可不好哦，大姐姐……嗯嗯，不過我也不是硬要你幫忙就是了……」

雲諾星笑得陽光燦爛：「你能直白一點嗎？」

「……要不順手幫個忙吧，我真的擔心拖着拖着去到那裏就發現不對勁的事情了——後面這句是真心的啦。」

雲諾星撇撇嘴不置可否，世界屏障也有漏洞這點他是知道的，他也見過呢，但是卻沒見過像她說的那種情況，跟抽風一樣強度不穩定什麼的，聽着就覺得不大對勁，要不是擔心一系列的問題會造成這樣那樣不必要的影響，他現在就把世界屏障給轟穿，至於會引來怎樣奇奇怪怪的事情，這他就不清楚了。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雲諾星聳聳肩：「好吧好吧，看在你剛剛差點被我嚇崩的情況下，再看在咱是擅闖民宅的情況下，就陪你走上一遭，必要的時候我們會出手的，不過為了應付那什麼『界壘』要稍稍積攢一點能量，路上的事兒你們盡量自己解決哦。」

敬元姬忍不住白了自家大人一眼，這個理由讓那個道天絕對挑不出毛病來，只不過她可是清楚呢，楓大人只是在找理由偷懶而已，嘛，偷懶也好，免得被人當成免費的勞工能用就用。

道天笑吟吟的伸出手：「那這算是達成共識啦？」

雲諾星翻了個白眼，伸出手與那隻*的玉手輕握了握，正要把手抽回來，她忽然拉着他的手往前湊了一段距離，那張臉幾乎佔據了他整個視線，嘴角拉起一道狡黠的笑：「那就多多指教啦——騙人的大哥哥。」

「噗。」

敬元姬終於是忍不住的笑了一聲，被咧嘴的雲諾星瞄了一眼后，忽的做出遠眺黑暗的大海的神情，一臉的悠遠寧靜，好像什麼都沒有聽到，不過看她身軀輕輕顫抖的樣子，他就知道她在使勁的憋，憋得渾身難受，俏臉都紅了。

「我可沒騙你，是你自己認為的。」雲諾星嘆息一聲，抽了抽手，這次很順利的將手抽回來了，看着眼前用奇怪笑容對着他的道天：「那麼，怎麼突然反應過來了？」

異瞳少女將手往前伸：「第一次主動觸碰的時候就發現啦，生命氣息都不一樣的，不過那會兒被壞心眼的大哥哥給嚇得動彈不得而已，見到你遲遲沒有解釋，只好現在才說咯……呀。」

她說着說着驚呼了一聲，雲諾星下意識的看了看四周，沒發現有什麼不妥之處，這才道：「怎麼，領地被偷襲了還是發生什麼事了？」

異瞳少女呆愣了好一會兒，意識似乎不在這裏，雲諾星也只好耐心的等待，過了一會兒才見到她回過神：「噫，我就優哉游哉了一會兒，船隊都還沒有解除警戒，混亂期還沒有正式開始，這就打上門來了，還是大軍入侵的情況吶。」

她忽然看向遠處，沉默了一下，低着頭自言自語的呢喃：「……反正，也用不上了，這是我尋到的最大也是最後一次機會，若是此行也失敗，也沒有再繼續下去的意義了呢。」

聽到一些不大好的話語讓雲諾星皺起了眉頭：「你在說什麼？」

「轟……」

遙遠的大地上傳來一聲劇烈的轟鳴，整顆星球似乎劇烈的顫動了一下，雲諾星以為又是扭曲能量爆發了一次，將注意力投向這顆星球的核心以及身旁的少女，但他沒有從二者這裏看到任何反應，相反的，他看到了另一些讓他有些驚愕的變化——這顆星球正在變淡，有相當大一部分在變得透明，其地表：大山、大海、森林、遠處那座被他吐槽了好幾分鐘的四層藝術城市，包括裏面的無數生命，全都在一順便變得透明，變淡，最後隨着一次輕微的震蕩如同水中倒影般消失不見，整個過程淡淡的，沒有一點能量散溢，所有有生命與無生命之物都消失不見了，就像它們本就不是真實的存在，剛剛還存在的篝火也已經消失不見，腳下是一顆小了數倍的石頭星球，僅有一層土灰飄在這石球上，他們所站的地方與那顆能量核心僅有百丈左右的距離……

「幻象？」敬元姬愕然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然變成漆黑的星空，半晌沒有回過神，她看向那個異瞳少女，她低着頭，眼神經歷了一次茫然與清醒，似乎剛剛蘇醒過來。

雲諾星目光閃爍，看着四周，看着剛剛還存在的這片恆星系，一切都消失了，最後僅剩這顆球在原地，還有那個能量核心，就連稍遠一些的地方，也有東西不見了，比如他們剛剛來的那個半月星，在那裏他留下了一點能量標記，現在那裏只感覺到冰冷的星空，沒有東西存在。

「你做了什麼？」敬元姬大惑不解。

「是夢，夢境，夢境具現化取代了這裏的現實。」雲諾星猛的反應了過來，明白了什麼，低着頭看還處在夢醒階段的異瞳少女：「這顆首星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一切只是你的夢境？」

雖然也有沒什麼防備的緣故，但他們可真的沒有意識到那是處在一個夢境空間中，因為太真實了，真實到那個世界像是真實存在的——這種情況其實也是存在的，精神力足夠強大的人可以構造自己的精神世界，夢境世界其實也是其中一種，一夢創世，保存在精神的深處，不會因為夢醒而湮滅，因為是相當「真實」的一種夢，甚至能欺騙自己，所以很難辨認出來。

唔，他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是因為鬆散過頭所以沒有認出來的！

異瞳少女茫然了一會兒，忽然抬起頭，笑嘻嘻的道：「大哥哥的表情好有趣啊，沒想到你們也沒有認出來呢，嘿嘿。」

雲諾星臉皮一顫，深吸了一口氣：「好吧，看來我還有一些事情需要了解清楚的，不過現在似乎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遭到攻擊了對吧？」

「嗯……不是很急啦，我們邊走邊說吧，大哥哥會喜歡這個故事的。」

異瞳少女輕搖頭，在星空中指了一個方向，收走腳底下那顆星球，隨後帶着雲諾星兩人朝着前面飛去。

「大哥哥還記得那個故事吧——蒼天道的領主，在一次混亂期的時候，因為受困於那時的混亂期，沒有理智而將自己朋友殺死的那個故事，那個，其實就是說我自己沒錯啦，在那天到來之前，我不過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天神境界的生命，一個普通的受困於這個世界的生命。」

「那一天從噩夢中醒來見到更加可怕的噩夢后，我瘋掉了，不過可能是太普通的緣故，心中的怨念、怨恨也不足以讓我墜入另一個層面的瘋狂，我像是失去了心靈與靈魂的木偶，帶領剩下的已經清醒的蒼天道與……開始了『復仇』，不過找不到復仇對象，因為失去理智的那段時間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呀，只能盲目的將火焰傾灑到目力所及的一切地方，像個瘋子一樣無差別的開戰，無差別的破壞。」

「已經記不清楚是哪一次混亂期了，因為瘋狂的那股勁惹了所有人，混亂期來臨的時候落進了一個由多方特意準備的『陷阱』中……最後我們以十倍的戰力差距同歸於盡，蒼天道全滅，我以為我也死定了，卻是頑強的活了過來——在已經空無一物的世界裏活了下來呢。」

「等會，蒼天道全滅？那你的那些船隻……」雲諾星神情一顫。

道天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微微一笑：「都在這裏哦大哥哥，不過他們現在還在那裏，因為還需要那股力量——那是那次垂死後我做出的最後一次『抗爭』，創造出一個自欺欺人的夢境，很可笑吧，即便是現在也被稱為瘋子老巢的蒼天道，只不過是我的夢境而已，整個蒼天道上下，僅有我道天一人。」

雲諾星與敬元姬臉頰顫了顫，略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覺。

「楓大人，這股精神之力……」

「足夠破境進入本源了，只要其他方面也跟得上就沒問題，不過受限於這個世界的壓制還沒能登臨那個境界——真是瘋狂的傢伙啊。」

敬元姬點點頭，忽然又搖搖頭，看着道天說道：「這是這個瘋狂的世界催生出來的瘋狂產物，恐怕那天那事過後，以前的道天已經『死了』吧，現在還剩下……」

雲諾星忽然按住她的小嘴，敬元姬俏臉一紅，偏頭就見雲諾星神色略有些凝重的對她搖了搖頭，頓時明白過來，閉上了嘴。

「……哈啊，沒辦法啊，既然發現自己還活着，無論是剩下了什麼讓自己還活下來了，那總得活下去啊。」道天蹙著眉頭苦笑一聲：「因此，那一個我們的共同夢想，就成了堅持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我跟她越好了，要一起離開這困鎖的世界。」

「為此，不惜犧牲一切——不過，我也沒什麼能犧牲的了，所以，當我發現大哥哥和大姐姐時……嘿嘿，久違的有點激動呢。」道天轉過身看着他們，吐了吐舌頭，笑靨如花。

雲諾星兩人對視一眼，都聳了聳肩，真是個……複雜的世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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