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6章 兩個笨蛋

那一聲凄厲得像是被放逐無數年的人終於找到自己親屬時的喊叫聲，讓這片小山谷驟然冷卻了下來，什麼風聲水聲都沒了，這裏只有死一樣的寂靜無聲，雲諾星愣了大半天，頂着一腦袋的問號不知道該說什麼，而「小天使」已經是完完全全的懵逼狀態了。

唯一反應過來的便只有司雨，她不大了解這之中的關係，只是根據這個稱呼，將那個剛剛變身的光團當成了「溟溟姐姐」的妹妹，然後瞭然的點點頭，沒感覺到哪裏不對勁，要不怎麼說不知者無畏呢——不過她瞧見兩人神情不對勁，也識趣的沒有說話，靜靜的站在旁邊當一個背景。

但是知情的雲諾星與「小天使」可就覺得驚悚了，他們的認知中，它是沒有姐妹的，這麼說不太準確，應該說，截止至目前為止在他們的認知中，它還沒有姐妹，不過現在看來，早在一段時間之前，它的兄弟姐妹就出現了，可能是僅有眼前一個，可能……還有很多個。

相處那麼久，雲諾星都要忘記「小天使」其實是由異常的深淵死霧中誕生出來的，出自冥界人之手，而且同樣的佈置似乎滿虛空都是，也許大多數都是失敗之作，也許就算有成功之作出現也不會被注意到，像它一樣終年沉浸在一個虛無的世界裏面，什麼都不去想——直到有一天，眼前跑出來一個小丫頭，併當着他們的面認親，這一刻，雲諾星與「小天使」滿腦子亂麻，完全沒有設想過這一天出現該怎麼辦。

那邊雲諾星還在冥思苦想，正在思考怎麼處理，「小天使」卻已經反應了過來，金色的美眸一立，眼光中儘是冷漠之色，由天使聖焰凝聚成的長劍出現在它手中，瞬間抵在那個小女孩的喉部，殺意盎然。

小女孩還處在苦苦尋覓終於找到親人的喜悅中，不曾想到下一幕卻是這樣，嚇得她驚恐的大叫起來，臉色都嚇白了。

雲諾星終於反應過來，連忙按住「小天使」：「你這是做什麼？」

「我們的存在和位置都暴露了。」它冷聲道：「小星星，別忘了她……和我，是誰製造出來的，我能感覺到那股完全一樣的氣息，她和我是完全一樣的存在。」

抵在小女孩喉部的長劍往裏比劃了一下：「她的存在是威脅，它們可以通過她尋找過來——我不管什麼兄弟姐妹，那都是假的，為了你，我要殺了她！」

「哇哇哇！姐姐！我跟它們不是一夥的！我自己溜出來的！不是一夥的……哇！」小女孩抓住了她的問題，連忙大叫，嚇得涕淚長流，心裏也做好了引頸受戮的準備，不過心底那一抹苦澀，卻讓她又想大哭出聲。

雲諾星與「小天使」對視一眼，悄聲道：「我這邊沒感覺有問題——你那邊呢？」

「心聲毫無保留的聽到了，不是在說謊，我也聽到了她這些年在虛空中遊盪的經歷，好像是追尋着我們在虛空中留下的一點點痕迹追過來的。」它小聲回應：「小星星，怎麼辦？」

雲諾星沉吟片刻，按下了它手中的天使聖劍，「小天使」也瞭然，那柄長劍在片刻中消散於無形，兩「人」握着手，竟是有些緊張。

小女孩本都做好受死的心理準備了，正等那劇痛的一刻傳來，結果等了片刻都沒有動靜，只見雲諾星與「小天使」都用複雜的目光看着她，抵在喉間的長劍消散於無形，不由得一愣，小心翼翼的看着後者：「姐姐……你不殺我啦？」

雲諾星揮手讓那個神紋禁制消散，僅留下一個拇指頭大小的印記貼在她後頸：「暫時不殺，等我們調查好關於你的事情再決定——我在你脖子後面留下了一道神紋印記，你若是想做什麼對我們不利的事情……呵，後果你知道的。」

那小女孩對着雲諾星怒目而視，突然伸手指着他破口大罵：「你這！&！%￥！*&@混蛋！……&E@%!!變態！！&*二貨！」

啊……又來了，又是那個聽都聽不明白的語言，中間還夾着兩句罵人用語，不過就算不夾着那兩句話，光看那小女孩的神情就能知道肯定沒有說什麼好話。

小女孩指著雲諾星破口大罵氣吞山河的氣勢止於一根從「小天使」手上敲下去的大棍，小女孩嗷的一聲慘叫，看到自家姐姐氣勢洶洶的樣子，終於是縮起了腦袋。

「小天使」掂了掂手中的聖棍，淡漠的指向一個地方讓她坐好：「嚴肅點，你現在還沒有脫離嫌疑——現在，把你從哪裏來、怎麼來、過來做什麼給我說清楚！」

雲諾星與司雨饒有興趣的找個石頭坐了下來，「小天使」雙手抱臂一臉不善，就沖她剛剛沖着雲諾星大吼大叫，它也不打算給她什麼優待。

似是能感覺到自己不小心觸碰到了姐姐的怒氣點，小女孩乖乖的縮了縮腦袋，小聲的說起了自己的經歷：「我大概是在二十年前醒過來的，周圍茫茫一片黑暗，空洞，空虛……我能感覺到自己是提前蘇醒的。」

「小天使」眯着眼睛，在她說的時候，它和雲諾星亦在監聽她的心聲：「提前蘇醒？搖籃碎了？」

「啊哈哈……就是那樣子。」小女孩正坐在地上，乾笑了幾聲，一雙小腳丫不安分的動了幾下：「更具體的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好像有一股毀滅的意念正慢慢的接近，我很害怕，就朝着那股毀滅意念靠近的反方向溜走了，但我還沒有走多遠，就見到兩個奇怪的人出現在那裏——我能認出來，那好像是我的創造者，我藉助我搖籃碎裂的能量隱蔽好，等他們走了再溜出來，但是不知道該去哪裏，不知道該做什麼——」

「你也見到了他們？」「小天使」略感到意外：「而且你還刻意迴避了。」

小女孩點點頭：「夢裏面，總聽見他們叫我去做什麼不好的事情，讓我去……殺人，去摧毀什麼……我聽久了聽得很厭煩，總覺得有兩個老神棍在耳邊嘮嘮叨叨碎碎念，所以不想見到他們。」

「小天使」轉過頭看向雲諾星，剛好他也看過來，兩雙目光交接了一下，微頷首又偏開。

雲諾星：「後來呢？你開溜去了哪裏？」

小女孩聽到他說話，頓時齜牙咧嘴，不過被「小天使」一瞪，瞬間又安靜了，小聲道：「我沒有形體，在黑乎乎的地方遊盪了好久好久，直到看到有生命光團，看到有其他生命，我才想起來似乎需要一個形體，然後就折騰成這樣了。」

「創造者們灌輸給我的信息一天天讓我很快的了解了此世間，知道此前自己遊盪在虛空中，知道那些光光亮亮的東西是每一個世界，知道他們不喜歡那些東西，想要摧毀掉，還直到他們在虛空中不停尋找着什麼東西。」

雲諾星與「小天使」神色一滯，此前有過猜測冥界的他們可能是在尋找什麼，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那是你的創造者，你沒有聽從他們的話，反而來溜出來了？」雲諾星似笑非笑的說道。

小女孩低頭嘀咕了一聲：「因為好煩啊……不想聽他們的話，感覺好無聊，就算去他們那裏也可能是每天被掛在耳邊碎碎念，一想到這裏我就頭痛，就溜出來了。」

雲諾星哭笑不得，合著這是一個叛逆期的孩子啊。

「在虛空裏溜著溜著，輾轉在每一個世界間，尋覓了很多年……我也不知道我在找什麼，心裏有一個感應，很微弱的感應，我順着那個指引一直在虛空中遊盪，直到有一天在虛空裏感覺到姐姐的氣息，我便知道我在找什麼了。」說到這裏，小女孩一雙大眼睛直直的盯着「小天使」，眼中有掩飾不住的喜悅，似乎已經忘了剛剛被殺氣籠罩的樣子了。

好嘛，搞半天其實是小女孩尋親記——從那些描述來看，她應該是從下位面醒過來的，她的搖籃被虛空動蕩的微弱徵兆摧毀了，提前蘇醒過來，然後追隨心中那一縷微弱的感應一路追尋一路找尋，花了二十年時間終於是找到了「小天使」的氣息，又沿着那個氣息一直找到眾神界來，最後被他給逮住了。

雖說如願以償的見到了她姐姐，但總感覺有點滑稽——怎麼說呢，聽起來目的有點太單純了，不知道是她就是這麼單純，還是說是他的錯覺……眼下這混亂的局面，他覺得每一個登場的，每一個出現在眾神界裏的界外來客都懷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沒辦法，已經神經過敏了，他只是嫌有些東西若是藏到以後再冒出來的話會很麻煩，不如就現在警惕所有人……

目前聽來還沒有任何問題，他們兩「人」一直聽着她的心聲，沒有撒謊，就是有點激動——也不排除她隱瞞了什麼的可能，但是那些也難以問出來。

至於為什麼要尋找過來，小女孩很坦然的回答：「除了那些嘮嘮叨叨的話，心裏就剩下那一縷唯一的，若有若無的感應——換做是你，你會怎麼做？」

雲諾星想了一下，如果真的是自己感覺特別重要的感應的話，他大概也會追下去吧。

然後這事就不了了之了，雲諾星想了一下，打算讓「小天使」與小女孩這對姐妹自己說說話，他便拉着司雨溜到一邊去了。

「『溟溟姐姐』她不是天使嗎？」司雨忍不住問道，聽到創造者和創造什麼的，她就暈菜了。

雲諾星腳步頓了一下，偏過頭看了她一眼，想了片刻，又繼續往前走：「這之中的事情比較複雜，隨隨便便一兩句話也說不清楚……」

司雨哦了一聲便不出聲了，很明智的沒有去問什麼複雜的問題。

突然出現了一個奇奇怪怪的小女孩，自稱是「小天使」的妹妹——具體說來應該是冥界製造的那個特殊的深淵死霧生命的第二代，「小天使」是第一代，二者之間可能有很大的差別，比如規則上的差別，比如更多……也可能只是時間前後的差距，不過不管怎麼說，家裏目前來說是多了一個「人」，直覺告訴雲諾星，這個小丫頭出現其實並沒有更深層次的目的或者什麼想法，純粹是一個「人」孤零零的在虛空中飄蕩了一段時間突兀的覺得很孤獨，然後就一路尋找著自己熟悉的氣息，一路追尋着自家姐姐的氣息跑到了這個地方。

說實在的，他其實並沒有太多的抗拒和別的念頭，提防已經提防過了，那丫頭要留下也好，不留下也罷，都不會成為威脅，他倒是更好奇「小天使」有什麼打算，對於這突然多出來的妹妹，那丫頭也是有點兒慌亂，所以才留下了時間給她們自己相處，說一說話什麼的——不過其實也沒什麼話好說的，兩「人」素未謀面，唯一有聯繫的只是心中的那一絲感應，亦是她們是同一類規則造物的證明。

……唔，怎麼說呢，他感覺自己有點擔心那個丫頭，低下頭來看到手上的戒指，頓時明白了這擔心的感覺來源於什麼地方，臉頰忍不住跳了一下，使勁的晃晃頭把那個感覺甩出去，幽幽的嘆息了一聲。

「怎麼唉聲嘆氣的？」

「小天使」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把雲諾星給嚇了一跳，轉過身就見到它緩緩的從林中走出來，它看了眼坐在六七米外的懸崖邊的司雨，隨後雙眸定定的看着他：「感覺很困擾么？」

「倒沒有。」雲諾星搖頭：「你們的話那麼快就說完了？我以為會說得更久一些。」

「說完了，也沒什麼好說的……比起妹妹，更像是一個需要我們提防的不安定因素——哦，五分鐘前她單方面把話說完后就睡著了，聽說這十年來一直在虛空裏追尋，按照我們當初的軌跡來走，似乎是把整個中位面給繞了一圈。」它輕聲道。

雲諾星：「……」饒了一圈什麼的，就是跟着那會兒他和它在中位面不知那位東西的時候留下的氣息追過來的嗎。

「怎麼，你不相信她？」

「……不知道，相不相信什麼的，我們是『一樣的』，這點我可以確定，但我不能確定那背後是不是一樣的。」

「如果是以前的話，我大概會慶幸多了一個能交流的同類，或許會開心，會欣喜，會毫無保留的跟她分享一切，現在的話……」它抬眼看了他一眼，低下頭有些沉默。

雲諾星走上前，笑着拍了拍它的銀白長發：「你不用顧忌我的，無需在意，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就行了，若是她真如我們最壞的想法那般在未來對我們、對我造成了足以擾亂走向的影響——這一切我都會獨自承擔下來。」

「小天使」張了張嘴，搖搖頭：「這不符合邏輯，也不合理。」

「是啊，若是以前的我，絕對不會說出這樣的話，還會覺得那是一個潛在的威脅，本着為了眾神界的未來，寧可錯殺不可放過，若我這麼想的話，她現在已經沒有了吧。」雲諾星一下下順着它的長發。

「那……為什麼？」它不解的仰起頭。

「也沒為什麼啊，就是看你心中有些喜悅、有些欣喜，卻因為突然要在意很多事而只能表現出茫然的樣子……看到你這樣，嘛，有點心疼。」雲諾星笑着用雙手捧著「小天使」的臉蛋，伸手捏了捏那吹彈可破的臉，道：「就是這麼個原因。」

「小天使」沉默了，兩人對視着，誰也不說話，司雨偷偷摸摸的看過這邊，又很快的偏過了頭。

好幾分鐘后，「小天使」露出一抹無奈的笑容：「你也是個任性的傢伙。」

「非常的任性，從始至終都是如此。」雲諾星聳聳肩，額外補充了一句：「而且從來都不是個講道理的傢伙。」

「小天使」走上前一步，緩緩張開玉臂緊緊的抱着雲諾星，用俏臉蹭了蹭他的俏臉，在他耳邊輕聲道：「謝謝你。」

「呃……」雲諾星一怔。

「這所有的一切，我都會與你一起承擔，無論是未來，還是突發的異數——約好了，絕對不會改變。」

雲諾星遲疑了一下，無奈的笑了一聲，也伸出手緊緊將它摟住，手掌拍了拍它後背：「傻丫頭。」

他仰起頭輕輕一聲長嘆：這一切本無需你來承擔，不過是我的任性之舉。

不巧的是：「小天使」也是這麼想的，兩笨蛋的想法恰好的撞在了一塊——畢竟它承載了他那麼多的記憶，行事與性格多多少少會和他有點靠近。

另一邊懸崖邊緣上，司雨覺得自己很像天空上掛着的大燈泡，渾身上下都發着光，偏偏那兩個「人」說着什麼事都把她給忽略掉了。

「人生以來吃的第一份狗糧。」司雨呢喃了一聲，回頭看了眼那黏在一塊，卻毫無什麼熱戀浪漫氣氛的兩「人」，忍不住苦笑，這奇怪的氣氛，估計全虛空也沒幾個人能營造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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