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8章 那一個時空
就像所有童話故事裏所說的，美好，和平，靜謐，藍天，無憂無慮的白雲，無處不透著安詳的氣息，這是此世間賜予眾神界最美好的假象。
冥界已經出現，包圍圈一點點縮小，一個個世界接連被毀滅，圈內的人看着、抵抗著，更多的卻是在觀望，虛空遙遠，萬一發生不到自己頭上，自然無需動手，也無需去管什麼——溫水煮青蛙，等到冥界一一把虛空碾碎，什麼都剩不下來。
這是雲諾星所知道所猜測的事情，但是此刻的他並不知道，還懶洋洋的躺在雲上，與摯友說着無關要緊的話，順便隨意的做了一個決定，嗯，很隨意的，在他打瞌睡的時候做出的決定。
記憶中沒有這裏的片段，絕對絕對沒有，縱觀七十個紀元……雖然這之中很多記憶都封印着——混沌天神之時他便追溯過自己，想要探尋自己是什麼人，為何從天而降，而且自己對此還絲毫不感到意外，那一路的追尋讓他去到了地府，知曉自己是從輪迴路里逃脫的人，卻無法追尋到源頭，無法知曉自己是什麼人。
過去……對，就是過去，那一世的記憶消失得徹徹底底，自己對自己是輪迴之人感覺不到意外，像是被規則欽定，他也似是理所當然的接受，完全不覺得意外，完全沒有多去追究什麼，心裏只想着：啊，是啊，我在輪迴路最後一段跳車溜出來了，然後就完事了……
直到……此刻。
永恆的夢魘已經過去，它源自兩三個紀元前的風月影，即是他自己——那條噩夢之路的最終，他看到了冥界那些人，看到了冥界之主，看到了燃燒整個虛空的反撲力量，看到了那貫穿整個大元界的一擊，自己也在那一擊下被毀滅，他以為噩夢到頭了。
現在，夢境帶他回到了更久的以前，黑暗時代中段，冥界還在虛空深處摧毀所有世界，眾神界還在觀望，只有零星的強者去虛空深處征戰——他存在於這裏，在眾神界上，他是……觀察者，他身邊這人，是那一天認識的，眾神界的守護者。
那一天……是哪一天呢？想不起來了，很遠很遠的回憶，遠到根本就無法回憶，但他知道所有，輝是一個很陽光的青年，說是青年，其實就是一個大男孩，童心未泯的男孩子，陽光活力，每天都大呼小叫，喜歡東奔西跑，從未見他憂愁過，從未見他傷心過，還有就是很討女孩子喜歡，與他這種整天懶洋洋躺在雲端啥都不想做，啥都不想想的人相比較，真是兩個極端。
就連他們的職責，也是兩個極端，就好像自恃光明的人永遠容不下黑暗一樣。
守護者是眾神界的二神職之一，所有人都知道，輝守護著眾神界，帶頭抵禦過多次來自界外的災難，廣為人知，在人世中被廣為傳唱，是英雄，是正以，因為他，整個眾神界得以保持和平巴拉巴拉什麼的——
眾神界另一個神職：觀察者，楓綾，乍一聽是女孩再一看是女孩實則是個純爺們的傢伙，骨子裏懶到極致，一天到晚躺在雲上，沒事就晒晒太陽，曬足一年五百天，怎麼曬都是白的，輝十次去找他有九次都是趴在雲上睡大覺，還有一次是對着下方的城市發獃，沒人理他能睡一整天，隨着雲朵飄到哪就是哪，通常一覺醒來都摸不清自己在哪裏，一年不說一句話都沒問題——這一天性直接導致壓根就沒有人認識這位觀察者，甚至民間還在討論這觀察者神職什麼時候降下，這時代都過去一半了，都沒有人知道眾神界的觀察者天天躺在天上睡大覺！
哦，可能就是因為一直在睡大覺所以沒有人認識他……
這世間是混亂的，這話題永遠都不會變，從眾神界說到虛空深處，後者現在還大戰連天，眾神界其實也不例外，和平，呵，那只是一個笑話罷了，眾神界百分之八十的地方每天都在發生爭鬥，無意義的戰鬥與毫無價值的爭鬥，在觀察者看來，他們的舉動十分可笑，他們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大打出手的樣子相當滑稽，他也就看着這點過日子了。
但在輝看來，這世間十分美好，陽光向上，所有人都在積極的活着，過着小日子，修士今日依舊在為了什麼而奮鬥，虛空中的其他世界也在努力的活着，誰也不想被這世界淘汰，誰也不想被這虛空所遺忘，僅是為了這一點小理由在努力生活，促成了這一派陽光景象。
輝總說楓綾把世界看得太過黑暗太過不堪，楓綾也從不反駁什麼，只是一笑帶過，繼續懶懶的躺着，他喜歡這樣的世界，他喜歡這世界積極向上的一面，便只讓他知道這些，讓他一直陽光就好，真正的一面，揭開了傷疤，揭露出一切，暴露出來的卻是可笑的本質與令人憎惡的惡念。
楓綾從未對輝說過這件事，因為他懶，覺得沒有必要。
光明與黑暗伴生，光中有暗，黑中有明，這是不爭的事實，二神職的存在是必要的，守護者有守護者的職責，觀察者，自然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他守護著明面的世界，而他，則是遊走在黑暗刀鋒上的魔鬼，將一切在悄然中滋生的混亂暗中毀滅。
輝他不知道，可能也知道，只是沒有提，暗面的世界中，有很多對整個眾神界，整個虛空都有危害的事物，或是人，或是什麼其他的東西，它們在暗中滋生——眾神界乃八元界第一大世界，在這裏誕生的危險事物，通常都是能威脅到整個虛空的，面對這樣的情況，總要有人去處理，不過楓綾懶得去詳細分析什麼，所有黑暗的罪孽到他面前，不過是該殺與不該殺兩回事，他是看守「此世間之暗」、「世間之罪」的典獄長……唔，也許說行刑者更加具體一些。
黑暗永遠都不少，就好像壞人總在好人身邊，兩者並存，他的職責便是整日跟這些東西打交道，那些內心黑暗扭曲的，那些想不開想搞垮規則跟無數人共赴天堂的……他都數不過來到底有多少了，眾神界無人認識觀察者，但暗面中總有一個無名之人是被所有人所關注的。
他在接過這一職責之時便明白一切，這不是什麼公正的職責，一切只為了一個目的，一切只為了讓眾神界存續下去，僅此而已，哪怕是幹什麼臟活，哪怕是處理什麼見不得光的事，只要有必要，他都會出手去處理這些——所幸的是，這眾神之界的人並不都是蠢貨，那種整天想着滅世，腦袋不靈光的人其實並不多，他當了那麼多年的觀察者，把所有被「處決」過的人的名字寫在一本本上，放大個兩三倍都寫不滿，大多數時間他都是沒什麼事要做的。
啊，對了，之所以說他做的是臟活——他的「處決名單」上，有的可不只是所謂的暗面存在，比如某些不小心觸碰到晉級領域的……正派之人，那些也會不小心撞進他的視線之中，成為處決名單的一部分……
「楓，你又在發獃了。」輝沒好氣的說了一聲：「多少也改變一下吧，終日睡懶覺可不好哦。」
他淡笑着站起來：「不如跟我出去走一趟吧！」
「啊~」雲諾星用懶懶的語氣回應着，眼睛都不想睜開：「又去哪兒啊？」
「去虛空深處啊，去看看冥界那些傢伙們，去看看那些……」輝神情微微一變：「那些被……毀滅的世界，還有正處在水深火熱之中的世界。」
雲諾星微微將眼睛眯開一條縫……他都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表現得那麼懶，從靈魂里湧來的疲倦讓他都不想動彈，只想今天，此時此刻就在這裏睡死過去……
這是楓綾的記憶……或許，也就是他的記憶，他在黑暗時代的……記憶。
他覺得很有趣，但現在可不是饒有興趣看自己前前前前前……不知道多少世記憶的時候，可他感覺醒不過來，靈魂醒不過來，就好像他這一覺夢回黑暗時代，又好像那些關於弦月、雲諾星的記憶是虛假的，實際上他是楓綾，那些無數世輪迴的記憶都是他大腦偽造出來的，有一瞬間他真的有這樣的感覺，險些分不清這之中的現實與虛幻。
「喂，楓啊，你有在聽嗎？」輝忍不住嘆息一聲：「你是不是真的睡昏頭了啊，我見你這些天都沒精打採的，要不還是活動一下吧。」
「唔……嗯……我在想一些事情，你先別說話。」
雲諾星含糊的應了兩聲，他在想剛剛在想的問題，不是楓綾的事，不是觀察者與守護者的事情，而是別的更加深層的事情……
對，就是那件事，太上古時代，弦月，那時候的他並沒有關於黑暗時代任何的記憶，而這一世，對了，就是這一世，從風月影開始，然後是雲諾星，永恆的夢魘就是從此刻開始的，關於黑暗時代的記憶，關於黑暗時代的微弱片段是隨着夢魘一同而來的，弦月那一世沒有任何徵兆。
這個問題他其實想了不止一次兩次了，不過就是沒有和任何人說而已，這種我不是我，不是純粹的我這樣的事情……說出來自己都有點雞皮疙瘩……好吧其實並沒有，他依舊是很心安理得的接受了這樣的事情，沒有追究什麼，現在不追究也不行了，這一段突然出現的記憶讓他感覺到微弱的不對勁。
就如最尋常的事情，他知道楓綾是個怎樣的人，就好比自己知道自己是個什麼德行，毫無道理可言的知道了，這次就真的讓他後背有些……好吧還是沒什麼反應。
「楓。」輝認真的看着他：「我覺得你其實還是睡糊塗了，這都半個時辰了，你半個字都沒憋出來，別發獃了，趕緊去活動一下。」
雲諾星：「……」他覺得其實沒什麼好反駁的，因為楓綾每天都昏昏欲睡的，腦子清醒的時候估計就只有執行處決的時候，嗯，沒錯。
「要不咱去泡妞吧？」輝笑嘻嘻的說道。
雲諾星腦袋一垂，鬱悶的看了他一眼：「這個還是算了——哎，自從上次跟你出去見那些個女孩，被那女娃子說了一句他喜歡更有男人味一些的……」
嘆息了一聲：「我半年沒緩過神來……」
「啊哈哈……哈啊，那還是跟我去那裏看看咯。」
雲諾星下意識的伸了個懶腰，然後懶懶散散的從雲朵上爬起來，打了個哈欠，這才道：「有什麼好玩的……嘛，也就是看一群人……哈欠……打來打去打來打去，無聊死啦。」
「哈啊，世間不都是這樣嗎，你爭我斗的，都在求進步，只要有這樣的心，鬥爭是必不可少的。」
雲諾星不置可否的翻了翻白眼，嘀咕了一聲：「也不知道那邊怎麼樣了。」
他說的是一百三十九紀元那邊，不知道這兩邊的時間是怎麼算的，他好像被困在這個時空裏了，暫時來說還掙脫不出去，上一次是以毀滅為結束，這一次又要發生什麼事情才算結束呢？
輝聽見了咧嘴一笑：「放心沒事的啦！」
雲諾星一愣：「你知道我說什麼？」
「不就是虛空深處那裏嘛，放心，雖然冥界來人氣勢洶洶……嗯，還毀了無數世界，但其實並不……呃，我們可不會掛在那裏，現在也不過是帶點人手，以防萬一去看一看而已——啊，看來觀察者還是觀察者，平時懶洋洋的，還是在做正事嘛，都擔憂起眾神界來了。」
雲諾星翻了個白眼，還以為他真的知道他在說什麼呢。
對於這個世界……不，準確來說是這個時代吧，他知道黑暗時代的結局，知道黑暗時代發生的事情，至少是知道那一件翻天覆地的大事，怎麼說呢，心裏感覺有點奇怪，知曉了結果再去看要發生的事情，總覺得很有些奇怪，有一種做什麼終究都是無功而返的感覺，但是對活在這個時代的人來說，這是真實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事情……
…………
另一邊，一百三十九紀元的眾神界上，水神殿頂端，水殿主與紫言等人來到這神殿頂端的位置，外面的天空是燦爛的白，燦爛永恆的光芒，若不落的恆星之光，閃耀整個眾神界，天空都燃燒起來了，染著太陽奇異的色彩，燃盡了整個眾神界。
「太原域已經出現三個漏洞……律遠城被毀，第五小隊到第十二小隊勉強撤離，希望夥計們已經在靈魂聖殿重生了，我們正在重新構建聯合屏障！」
「極原域！這裏是極原域！我戳XX的，這些個太陽會轉彎的！它們從側面轟炸太原域的聯合屏障！」
「虛空迷霧滲透，神州邊界看到大團集結的虛空迷霧，有次級衍生體出現，請求支援！」
「聯合屏障兩個能量節點被擊破！全數撤退！撤退！有一個大傢伙衝過來了！方圓億萬里內已經清空了！撤！」
「星冥城的護城大陣已經撐不住了——啊，反正傳送門也用不着他們家的了，以太乙城為中心的地域，這裏的三十三座城市已經完全撤離，屏障可以後退一些了。」
「他XX的，這裏退不了！節點一旦爆炸這屏障就完犢子了！」
「極原域已經徹底淪陷，大量虛空迷霧……」
反正入耳的都是壞消息，水殿主只覺得耳朵有點痛，群星之雨來得比她們想像的更加準時，準時到了讓人咬牙切齒的地步，十二倍於第一輪的火力轟炸近乎是以沖臉糊過來的姿勢摁上聯合屏障的，把所有人打了個措手不及，創世壁壘在強撐了半個小時后也宣告能量飽和，那之後的太陽……都是直接摁在臉上了，媲美神階神靈的全力一擊以不知道多少倍光速砸在臉上，那感覺……
「報，妖界已經遭受衝撞，與『壁壘大人』預測的時間完全一致，魔界在三分鐘前也遭受了第一顆太陽的衝撞，現在冒出來的那批部隊已經陷入混亂了，那位天魔神我們還在觀……唔，不用觀望了，已經撤退了，想來魔界那邊也出現了混亂。」
「皇嶺族第四觀察點彙報，我們觀測到不同尋常的規則動蕩，可能就是引起那些星辰衝撞進魔界與妖界的原因。」
水殿主旁邊，一個有着一頭亮白長發的青年有些后怕的鬆了一口氣，頭上的兩個分岔鹿角彰顯出他的身份，再仔細看他的臉，正是那天雲諾星見到的燭龍一族的人：「幸好把族人搬過來了，若沒聽你們的話，怕是連灰都剩不下來。」
水殿主嘆息一聲：「能救一點是一點，我們說我們的警告，他們聽不聽跑不跑就是他們的問題了……」
「多少也救了一些。」那位燭龍抹了把汗，笑道：「曇仙一族，青林一族，還有好些，都是聽了勸告從妖界裏退出來了。」
「那是你們遊說勸出來的。」水殿主搖了搖頭，她看向壁壘意識，道：「小星星還叫不醒么？現在的狀況很糟糕，聯合壁壘已經出現漏洞，防線一退再退，我怕撐不到這一輪過去，神州就會被波及到了。」
壁壘意識渾身都散發着能量光彩，他緩緩抬起頭：「無法聯繫本尊。」
「怎麼會這樣？」紫言緊蹙眉頭，走到石台旁邊，看着沉睡的雲諾星：「可是，他就在這裏啊……為什麼？」
「有超過探測限度的時間與空間跨越……地點未知……時間未知……本尊的意識沉浸在一個跨越了時間與空間的無法探測之地……」壁壘意識聲音空洞：「強行喚醒可能性：零。」
「小星星醒不過來了嗎？」鳳兒有些着急的道。
「推測，本尊意識被某種無法探測的強大力量鎖定，暫無法喚醒。」
外面的毀滅轟炸聲炸得眾人心底發涼，紫言她有些緊張無措，短短的一小會兒，就是一小會兒，他就從自己身邊不見了，不知道去了哪裏。
水殿主冷靜的聽完，深吸一口氣，揮揮手：「用九神殿的底蘊吧，能撐一段時間，把這幾十顆太陽……搬出去！」
「呃……全部嗎？」魔魘哆嗦了一下，抬頭看着那四十顆黯淡的太陽：「不會被誤傷吧？」
「現在都在潰逃階段了，哪來的誤傷一說？」水殿主搖搖頭：「不能猶豫了，再拖一會就什麼都不剩了，趕緊吧！」
她從神殿走出去前，回頭看了紫言她們一眼，遲疑片刻：「小星星如果醒了……嗯，算餓了，沒事，還是我們來解決吧，也不能什麼都靠他。」
留下一頭霧水的眾人消失在了神殿頂層。
紫言幾人圍在石台附近，看着雙手交疊放在腹部上，安詳睡去的雲諾星，胸膛還有微弱的起伏，精神與靈魂都正常，他就這樣正常的躺在這裏，卻感覺不到他的生息……
小紫魂拍了拍紫言的手臂，仰起頭咧嘴笑道：「放心吧紫言姐姐，大哥哥他沒事的。」
「大哥哥在追尋一些很重要的東西，現在誰也沒辦法打擾他，我們安靜的守在這裏就好啦。」
紫言美眸閃爍，非常認真的盯着小紫魂：「小星星跟你說了什麼嗎？」
「沒有哦。」小紫魂搖搖頭，笑了笑：「我只是看到大哥哥出去了而已。」
沒錯，出去了，就跟靈魂出竅一般，意識悄然的飄走了，聽得眾人毛骨悚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