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第419章

靳鏵絨獰笑道:「燕風,你終於承認了!難道你不想為父報仇嗎?」

燕風神色自若,道:「想!天天想、時時想、刻刻想。」

靳鏵絨聞之色變,不自覺的站起來,靜默須臾,道:「燕風——有骨氣——有膽量!你的殺父仇人近在咫尺,還等什麼!」

燕風道:「是誰?」

靳鏵絨道:「明知故問。」

燕風哈哈大笑。金鏵絨禁不住膽戰心寒。

燕風道:「義父與家父有何仇怨?」

靳鏵絨被問懵了,道:「有沒仇怨——你父是被老夫殺的,你儘管報仇雪恨!」

燕風道:「義父與家父本無仇怨,家父不是死在義父手裏,而是死於自身的卑賤。弱肉強食天經地義,卑賤渺小連苟延殘喘都不配,談何生存的權力!燕風的殺父仇人是卑賤,是卑賤!若擺脫不了卑賤生而何歡死而何懼。義父不但不是燕風的仇人而是燕風的恩人,義父把燕風從卑賤死神手裏奪回來,燕風雖肝腦塗地不能相報。若義父不信,請義父賜兒一死。」

燕風的一席奇談怪論,把飽經世事潑皮出身的靳鏵絨驚住了,又敬又怕,沉思片時,道:「好個伶牙俐齒之徒!老夫今日成全了你,免得養虎遺患。」抽出公案下暗藏的青鋼麟角雙刀,疾步上前朝燕風脖頸就砍。

燕風引頸受戮。金鏵絨手中鋼刀離燕風脖頸寸許停住了,道:「你真的不怕死?」

燕風道:「燕風怕的是像草芥一樣生存,與其卑賤苟且偷生不如一死。」

民不畏死何以死懼之。靳鏵絨深感驚恐,面帶窘色,沉思良久,道:「燕觀察,你要如何?」

燕風道:「義父不認孩兒,請賜孩兒一死。」

靳鏵絨道:「燕觀察何苦妄自菲薄,你如今是相府的紅人,馬上要做相爺的東床快婿,我這小小的七品刺史還要仰仗你燕大人呢!」

燕風道:「燕風能有今日全是義父所賜!燕風在京城、在相府,人們聞聽燕風是三蝗州刺史的衙內,都給幾分面子。今日若失去義父蔭比,燕風今日的一切瞬間化為烏有。若義父不棄孩兒,孩兒定肝腦塗地,效犬馬之勞!報答義父再造之恩。」

靳鏵絨本是潑皮無賴出身,沒想到還有比自己更卑鄙無賴之輩,為了謀取富貴竟厚顏無恥講出許多道理,真是應了那句話「人要不要臉鬼都害怕」。

靳鏵絨心中不免膽戰心驚,燕風與相府有些瓜葛殺不得,一時又無良策,權且應了他,道:「燕觀察請起,但願你是心口相應!」

燕風扣頭血出,道:「燕風對天明誓:燕風若心口不一甘願群狼分屍!」

靳鏵絨道:「燕觀察請起。」

燕風道:「義父大人不認孩兒,就賜孩兒跪死在這兒吧!」

靳鏵絨言不由衷道:「本州有你這樣智勇兼備龍駒鳳雛的螟蛉子,怎會不認呢!我兒峻彪起來,起來說話。」丟下鋼刀扶他起來。

燕風把在京城為靳鏵絨買的奇珍異寶及吃的穿的用的恭敬呈上。靳鏵絨全部笑納。金、燕二人面子上看和好如初。

日月如梭,轉眼八個月過去了。三蝗州的鹽行老闆謝鍾仰仗知州靳鏵絨的庇護,強行霸佔了三蝗州的食鹽生意,官商勾結,狼狽為奸,牟取暴利,賺個盆滿缽溢。臨近年終,謝鍾備了一份五萬貫的重禮送進了金府,晚上在「杜康樓」宴請刺史靳鏵絨。

「杜康樓」的一間上好的閣子,七八個妙齡歌姬輕彈琵琶輕歌曼舞,靳鏵絨與謝鍾歡聚一堂,溫香軟玉滿懷,依紅摟翠歡快,推杯換盞,談笑風生,話到緊要處屏退歌姬。

謝鍾媚笑道:「要不是刺史相公庇護小的,將那些私鹽販子統統繩之以法,小人哪能獨霸三蝗的鹽行,哪有今日氣象,財源滾滾想擋都擋不住!不過前些日子梁城郡王府的兵曹參軍方遜巡察三蝗,方遜那廝軟硬不吃,小的嚇得魂飛魄散,若是被他查出端倪,那小的就是生八個頭也不夠砍的呀!方遜那廝是何方鬼魅,老爺您沒幾天就把他打發走了!」

靳鏵絨道:「方遜一個乳臭味乾的黃口孺子,乾德四年的武進士,在宋州義忠縣作過從九品城砦,在魚龍縣作過巡檢使代理過縣令;他來三蝗查什麼,我三蝗的諸般賬目天衣無縫,本州殺些私鹽販子那是執法如山;那些私鹽販子哪能與你謝鐘相提並論,不變賢愚的愚夫愚婦們誣陷你為鹽梟,本州焉能不為民做主,你不但不是鹽梟而是鹽神,解決了我三蝗百姓無鹽之苦;本州使得人盡其才,地盡其力,物盡其用,貨暢其流;哈哈!胎毛未退的黃毛小子跟我靳鏵絨斗再學十年」

謝鍾追歡買笑,道:「縱使他再學十年、二十年,這輩子——不——下輩子也甭想!一個小小的從八品的兵曹參軍竟敢太歲頭上動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刺史靳鏵絨與鹽梟謝鍾正在得意之時,真是樂極生悲甜中生苦,倏地,一位蒙面黑衣人手持青龍劍破窗飛入。頓時靳鏵絨嚇得毛骨悚然,謝鍾嚇得魂不附體。

蒙面人青布蒙面,露出眼睛、鼻子、嘴巴,眼裏噴射怒火,怒不可抑,霹靂咆哮聲振屋瓦,道:「靳鏵絨禍賊!納命來!」一道寒光如暴風之迅疾射向靳鏵絨的咽喉,劍勢剛猛。靳鏵絨迅速掀起桌案向蒙面人的長劍擲去,轉身逃命,呼叫道「來人!捉拿刺客,捉拿刺客!」嚇得嗓子都劈了。桌案上杯盤酒菜灑滿一地。蒙面人見桌案擲來,手腕一抖,劍光旋轉,桌案被青龍劍絞成無數碎片四處飛濺,旋即,箭步上前,一招「疾風貫耳」青龍劍逼金鏵絨太陽穴橫掃。眼看青龍劍就要削到靳鏵絨太陽穴,「噗通」靳鏵絨摔倒在地,原來他驚慌失措疲於奔命一步踏空,撿了一條命,一層頭皮連帶着髮髻被削去。蒙面人緊接着,一劍朝靳鏵絨腦袋猛劈,「鐺」的一聲,火星四射,長劍劈在一柄陰風劍上。這手捻陰風劍的人正是燕風,攔住蒙面人的去路,護著靳鏵絨。

靳鏵絨平日作惡多端做賊心虛,無論到哪兒都帶着武藝高強的親隨,這日到「杜康樓」赴宴,義子三蝗州觀察燕風在門外侍候隨時待命。燕風聽得靳鏵絨呼喊知道危難在即,並不急於出手,等到千鈞一髮之時,疾速而出,方顯英雄本色,使靳鏵絨捐棄前嫌感恩戴德,使靳鏵絨明白自己是不可或缺的人才。

蒙面人的長劍劈在燕風的金蛇劍上。燕風頓覺手指一陣微麻,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深知蒙面人絕非等閑之輩,小心應敵。蒙面人見燕風搶救靳鏵絨,大肆咆哮「天賊!」手腕急速上翻,一招「碧雲吹恨滿瑤天」劍光點點直逼燕風面門,氣勢迅疾剛猛。燕風一驚看出矇騙人劍法招式確實外家功夫上乘武學,剛勁十足,迅猛異常,大開大合,冷彈脆快硬,大有一招奪命之勢;急使一式「金蛇撥霧」相迎。蒙面人揮劍連劈帶刺,劍法剛強峻急,一出手不是一招而是五招,一招比一招緊,一招比一招狠,一招比一招猛,一招比一招急,招招相連,環環相扣,如黃河之水天上來奔騰不息,勢如奔雷,力拔千鈞。燕風毫不示弱,鼓劍迎擊,所用的金蛇劍法以兇猛暴戾著稱,九分兇猛,一分陰柔;與蒙面人的劍法同屬剛猛一路,二人以剛對剛,以強對強,針鋒相對,各不相讓。兩柄劍,上下飛舞,寒光如電,如兩條蛟龍惡鬥,似兩隻猛虎爭食,人影劍影交織一團,時聚時分。蒙面人意在金鏵絨,一連數招「恨似山峰插入天」、「怒卷銀漢下天涯」、「鯨怒飲乾滄海水」,只攻不防,青龍劍如一道道閃電風馳電掣,剎那朝燕風席捲而來。燕風明白這是拚命的氣勢,迅疾遮擋躲閃。蒙面人那會放過稍縱即逝的機會,足尖點地從燕風身旁飛掠而過。

再說那靳鏵絨雖然也是見多識廣,但還沒見過今日的驚險,生死就在瞬息之間,驚嚇的魂飛魄散屁滾尿流。燕風擋住蒙面人廝殺之際。靳鏵絨早想速速逃生,可是兩腿癱軟拔不開腳步,斜倚在牆壁像是粘黏上一般一動不動傻獃獃的觀瞧。蒙面人抓住機會那肯放過,一劍迅猛直逼靳鏵絨的前心。千鈞一髮之際,燕風迅疾縱身撲倒,身體貼着地板急速滑到靳鏵絨腳下,左手抓緊靳鏵絨的腳腕猛地往後一扽,靳鏵絨身體速即一斜身,蒙面人的青龍劍刺傷了靳鏵絨的左臂。燕風的陰風劍奔蒙面人肋下就刺。蒙面人不躲不當,青龍劍朝靳鏵絨猛刺。燕風見事態緊急,一腳將靳鏵絨蹬出幾尺外,但自己刺蒙面人的一劍也微微走偏,蒙面人肋下還是被劃破一道血痕。蒙面人回身揮劍再刺靳鏵絨。燕風腳尖一點牆壁,貼着地板滑到靳鏵絨身邊擋住蒙面人。蒙面人手中青龍劍如暴風驟雨,出手就是十幾招「十二獰龍怒行雨」,狠猛兇殘,攻勢凌厲,手刃靳鏵絨志在必得。面對不顧死活的風魔,燕風驚出一身冷汗,急促以「竹蛇飛蠹射金沙」相應。

燕風所用金蛇劍法與蒙面人的劍法都是以剛猛見長,應了那句話「狹路相逢勇者勝」、「一夫拚命萬夫莫敵」,誰敢亡命誰站上風。燕風雖然感到不拚命不行,但真要拚命則顧慮重重,他的目的明確就是富貴而不是亡命,可以說拚命保護金鏵絨有作秀的成分。那蒙面人則不然,是真亡命。燕風的金蛇劍法發揮的威力就有所折扣,但功底不弱。蒙面人殺的眼睛都紅了。結果二人互有創傷,蒙面人身中四劍,燕風受了三處劍傷。

這時知州靳鏵絨其餘在房外等著侍候的親隨聞聲,各持刀槍蜂擁而至。蒙面人知道大勢已去,一時刺殺不了靳鏵絨,鼓劍邊殺邊退,七八個靳鏵絨的親隨應劍身亡。蒙面人殺出一條血路,凌空飛起,瞬間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燕風尾追而去,追了一二里路,沒有追上,折返回去。

靳鏵絨早被眾親隨護送回衙門。燕風在側小心服侍。靳鏵絨回想起:蒙面人與燕風那場廝殺,蒙面人以死相拼招招致命,燕風拚命救護招招奪魂,不像是燕風與蒙面人事先安排好的一場戲;自己兩次從蒙面人劍下死裏逃生,全仗燕風破釜沉舟忘身相救。靳鏵絨對燕風不僅捐棄前嫌,而且更加崇信,視為腹心。

再說,那蒙面刺客是何方人物?

蒙面刺客正是燕雲。

且說燕雲和義兄魚龍縣代理縣令方遜在「大林溝」分手后,東逃西奔,急急忙忙,行過了幾處州府,正是「飢不擇食,寒不擇衣,慌不擇路,貧不擇妻。」心慌搶路,一連地行了半月之上,走到墨州鐵門縣的范家埡。

時至開冬,大雪紛飛,山寒水冷。燕風進了范家酒肆,抖落滿身積雪,找了一副坐位坐了,向酒保點了些酒肉,心情鬱悶,邊吃邊飲;愁眉鎖眼,憂心忡忡;尋思,四海茫茫,何處是家,下一步要邁向何方,不住自問——往哪兒去?往哪兒去?不覺半個時辰過去了,酒保過來收錢,罵道:「腌臢潑才!要吃到幾時,快快付錢滾蛋!」

燕雲心中煩悶也不計較,掏出一兩銀子丟在桌子上。酒保怒道:「藥鋪裏開抽屜找玩!一兩銀子吃個鳥!」

燕雲道:「這酒肉就是在縣裏、州里上好的酒肆也值不得半兩銀子,你怎麼如此訛人?」

酒保冷笑道:「呵呵!駱駝生驢子怪種!秤二兩棉花訪一訪,在范家埡吃喝也敢討價!現在不是二兩銀子的事了,是五兩銀子!」

燕雲道:「五兩銀子!」

酒保道:「費了爺爺許多口舌,現在是十兩銀子!」

燕雲道:「這莫不是喝人血!」

酒保道:「跌在竹園裏該扦千死!竟敢犟嘴,拿一百兩銀子給你一條生路。」

燕雲道:「如此明火執仗,就不怕官法嗎?」

酒保道:「好!爺爺今天看在老天的情面給你講講什麼叫官法,這周仁美的墨州刺史就是我家范老爺花銀子給他買來的,周仁美是墨州的天,我家范老爺就是墨州的天上天。腌臢潑才!長見識了吧,可這見識不能白長,拿二百兩銀子,牛屎蟲搬家滾蛋!」

燕雲收起桌子上的一兩銀子,二話不說,背上行李轉身就走。酒保哪肯放手,操起桌子上酒罈子朝燕雲就砸,剛舉過自己頭頂,罈子「啪」的一聲落在自己頭頂,直挺挺站着不動。在看燕雲的青龍劍早已戳穿他的胸膛,速度之快就在眨眼之間。燕雲抽出青龍劍轉身而走,鮮血從酒保胸口迸射而出,須臾,「哐當」酒保屍體倒在血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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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形烈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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