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第416章

政事堂差遣東府仁勇校尉燕風巡行河北西路諸郡縣,本來這樣的緊要的差遣至少是從六品以上的朝中要員充任,但有相府堂后官胡贊運作不在話下。相府大郡主趙圓純知道后很是驚慌,燕風這樣的差遣不合法制,找胡贊收去政事堂收回成命,然而這道政事堂簽署的批文牽涉到政事堂不少官吏,如果收回成命那就是承認政事堂的官吏瀆職可能還會殃及宰相,二人商議后只有下不為例。

燕風臨行前,郡主趙圓純千叮嚀萬囑咐凡事不可張揚、不可逗留、謹慎從事、速戰速決、早日平安歸來。燕風深知其中利害,巡行也很低調只帶了四個隨從,起初穿州過府走馬觀花不敢滯留,沒幾天便把持不住。地方府州縣官吏把政事堂相府派遣的「巡行使」燕風視為上賓,爭相巴結諂媚,饋贈燕風的錢財大車小車的悄悄的送往燕風在京城的住所,燕風享受到從未有過的風光。燕風巡行完河北西路諸郡縣在返回京城途中路過魚龍縣,便遇上了燕雲迎娶尚飛燕隊伍。

尚飛燕聞到燕風婉轉悠揚的簫聲,跳下花轎不顧一切的朝燕風飛奔,跑到燕風馬前,燕風一把將她拉上馬背抱在懷裏。

從迎親隊伍里跑出元達,怒氣衝天從吹鼓手中奪過銅鈸,跑到燕風馬前,大罵:「燕風卑鄙下作的賊畜!你嫂子也敢搶,八爺我非打出你的屎尿來!」舉起銅鈸就打燕風。

燕風身後的公人急忙驅馬攔住抽出腰刀,怒喝:「不知死活的村野蠻夫,想造反!居然敢在東府宰相政事堂巡行史相公面前撒野,再不滾開就叛你個行刺上差之罪!」

魚龍縣元達的同僚們好意的攔住元達,小心給公人賠罪,吆喝迎親隊伍閃開一條道路。燕風在公人簇擁下徑自南去,路過燕雲如同陌路。

迎親的、送親的、圍觀的人們七嘴八舌議論紛紛。燕雲騎在馬上像尊泥塑一動不動,眼前的一切彷彿嘎然凝住了,時光倏地頓止了,人群吵雜的聲驀然沒有一絲音量。

方遜招呼眾人散去。少頃,眾人散去,空曠路邊只剩燕雲、方遜、元達三人。

燕雲仍僵坐在馬背,面無表情,目中無物,像是心靜如水。

元達勸道:「七哥,別生氣!燕風畜生不如晚遭雷劈,尚飛燕屎殼郎插雞毛更不是什麼好鳥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燕雲仍無動於衷。

元達見沒效果,繼續罵:「尚飛燕枉披一張人皮,哪個該死的爹娘生下她個水性楊花的爛貨!七哥你為這麼個changfu生氣值得嗎,值得嗎!大丈夫肚裏能撐船,這點兒事兒算個啥,眨巴眼就過去了。大丈夫何愁無妻,憑七哥的人品、才學、武藝,天下的好姑娘隨你挑」嘮嘮叨叨,說個沒完。

方遜道:「八弟別說了,還嫌你七哥不夠煩。」

元達道:「大哥,我這不是勸七哥么。你說燕風、尚飛燕是東西嗎,是東西嗎!七哥為那兩個王八玩意兒生氣值得嗎,值得嗎!天下有的是好姑娘,等著七哥挑呢,都等不耐煩了」

方遜嗔怒道:「行了,老八有完沒完!」

元達見大哥生氣不敢再言語。方遜拉着元達慢慢往前走,走出百十步停住,遠遠看着僵坐在馬背上的燕雲。

一個時辰過去了,燕雲仍是紋絲不動。

元達道:「大哥,七哥是不是被氣傻了?你想想他能不生氣嗎,接親接親,接到半路新媳婦跟人跑了,拐跑媳婦的人又是他的親兄弟;七哥娶媳婦的動靜夠大、夠場面,魚龍縣幾乎婦孺皆知,最後弄成這個樣子,叫他的臉往哪裏放!為了娶那婆娘尚飛燕,背了多少債。縣城訂的酒宴的銀兩還沒付,今日又沒人吃,那賬怎麼算!唉,我都頭疼。」看方遜沉默,繼續說「折壽,折壽呀!這回打擊定叫七哥少活十年。七哥也是偏偏找個貌若天仙的,要是找個相貌平平的也不會」

方遜道:「八弟你累不累?」

元達道:「不累,就是肚子餓。」

方遜道:「你去街上買些酒肉,分成兩份,你七哥一份,咱倆一份。」

元達應諾拔腿而去。

少時,元達背着兩包肉、兩壺酒歸來。

方遜提起一包肉、一壺酒走向燕雲,燕雲仍是紋絲不動。方遜把酒、肉掛在燕雲馬鞍上繫緊,靜默片刻,轉身走了幾步,驀地回頭大聲道:「燕雲!那對狗男女就把你這堂堂七尺男兒打垮了!還記不記得你的志向?還記不記得我等梅林八兄弟發過的誓言?」

方遜的話對燕雲如晴天霹靂震動異常。

燕雲痛苦的神思被牽回來,道:「救困扶危,上報國家,下安黎庶」。

燕雲母親謝氏被燕風、尚飛燕氣的死去活來,燕雲請郎中精心醫治,月余有所好轉。尚飛燕隨燕風去了十幾天又回到了歸雲庄。病重卧床的尚元仲的病情被尚飛燕氣的日益加重。燕雲每日做完衙門的差事回家看望母親之後都要去探望尚元仲。

一日,燕雲走到尚元仲的門前,看見陽卯鬼鬼祟祟端著一碗湯藥探頭探腦似進非進。

燕雲問道:「陽卯怎麼這麼鬼祟,莫不是作了虧心事。」

陽卯驚慌失色,穩穩魂兒,道:「你——你不要隨意誣人清白。我本是給舅父送葯的,又怕惹他生氣,就——就不敢進去,正好你來了,就替我送吧。」把葯碗遞給燕雲轉身就跑,驚慌失措摔了一跤,爬起來沖燕雲尷尬笑笑回身疾走。

陽卯遊手好閒平日沒少惹尚元仲生氣,燕雲見他驚慌失措也不為怪。

燕雲端著葯碗進了房間。尚元仲面色青黑,耳目無神。身旁坐着尚飛燕看見燕雲沉着臉。燕雲走近尚元仲道:「尚大叔吃藥吧,遲了就涼了。」

尚元仲微微睜開眼睛,道:「放那兒吧,葯醫得了病醫不了命,叫我還受這罪幹啥。」

燕雲聞之傷感,安慰道:「大叔何出此言!只要良藥調理定會痊癒。」

尚飛燕起身要走被父親尚元仲叫住,道:「你,啥時候才能叫為父省心呀!坐下,我有話說。」

尚飛燕坐在父親身旁。

尚元仲,道:「唉!燕兒你怎麼就是鬼迷心竅呢,那燕風做的那件是人做的時事兒,你和燕雲怎麼就是苞谷面做元霄——難以捏合呢!」

尚飛燕把話岔開,道:「爹,吃藥吧!」

尚元仲,道:「聽我說。」

尚飛燕,道:「吃完葯,聽您說也不遲。」扶著尚元仲坐起來。

燕雲端起葯碗給尚元仲喂葯。尚元仲吃力的下咽,喝完葯,片晌,疼痛難忍五官變形,連吐數口污血。

燕雲驚愕失色,道:「快,快請郎中。」

尚飛燕拔腿要走。

尚元仲望着燕雲,竭盡全力,道:「慢——慢,雲——兒——照顧好——燕兒,求你了。燕兒——燕」把武天真贈送田黃石交給尚飛燕。

燕雲望着尚元仲告求的眼神,艱難回答道:「大叔!我——我會照顧好——照顧好——飛燕。」

尚元仲痛苦的臉上露出一絲欣慰,隨即氣絕身亡。尚飛燕痛哭不止。

忽然,陽卯帶着七八位家丁拿着繩索、棍棒闖進來迅速將燕雲捆綁結結實實。燕雲當時悲痛至極哪有反應。陽卯罵道:「燕雲畜生!毒死我舅父,還貓哭老鼠,我與你不共戴天!拉出去亂棍打死」。家丁將燕雲拖出去。

陽卯急忙翻尚元仲的屍體尋找什麼東西,問道:「飛燕,飛燕!田黃石呢?」

尚飛燕哭着,搖晃手中的田黃石示意。

陽卯長舒一口氣,道:「飛燕!總算如願以償了吧。咦!你不會給燕風那無恥的東西吧?」

尚飛燕痛哭流涕不予回答。

片刻,尚元仲的夫人馬氏、兒子尚杌及丫鬟、僕人紛紛進來,哭聲一片,人聲嘈雜亂成一團。

屋外庭院裏,七八位家丁手擎棍棒「撲哧,撲哧」捶打燕雲。「住手!」一聲大喝。家丁停下棍棒藉著月色看那人,氣宇軒昂,身高七尺,虎背猿腰,方面紅臉,濃眉大眼,寬鼻闊嘴;頭頂戴黑色氈笠,一身夜行衣,腳穿蹬山透土靴,腰懸一柄烈焰青鋒劍;被一個包袱、一柄青龍劍。還未等家丁回話,陽卯聞聽從屋裏竄出來,怒道:「哪個鐵匠鋪的料挨打的貨」定睛一瞧那黑衣人是魚龍縣代理縣令方遜,慌忙改口「哦!原來是縣令老爺,恕罪,恕罪!縣令老爺怎麼這身打扮?」

方遜怒道:「本縣怎麼打扮,要向你這廝稟報嗎!」

陽卯道:「恕罪恕罪!家父被燕雲害死,小的悲痛焦急一時亂了方寸,望老爺恕罪。」

方遜急忙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兒?」

陽卯道:「燕雲這廝闖入我家蠻橫無理要搶走家妹尚飛燕,家父不許,這廝強行給家父喂灌毒藥。殺人償命天經地義,青天大老爺可要為小的做主呀!」哇哇大哭不止。

方遜道:「燕雲是否犯法衙門自有公斷,你這廝竟敢私設公堂,就不怕判你個刺配充軍!」

陽卯聞聽嚇得雙膝跪地,道:「青天大老爺恕罪,恕罪!家父歸天悲痛欲絕方寸大亂,小的糊塗,小的糊塗!」

方遜道:「今天本縣公務在身沒時間給你理論,老老實實在家操辦你父親的喪事,隨時聽候縣衙傳喚。本縣把燕雲帶入縣衙審理后自有公斷。」說罷帶上燕雲徑自出門。

夜晚方遜突如其來又是夜行裝束,陽卯雖然覺得蹊蹺也不敢阻攔只好躬身相送。

方遜喝道:「你這廝禍罪在身,老實在家獃著,出門半步定判你刺配沙門島!」

陽卯聞聽不敢相送。

朔風殘月,方遜走的飛快,燕雲緊跟其後,出了歸雲庄下了八盤山,一路二人無語。走到僻靜的山窪「大林溝」,方遜停下腳步,放下包袱,為燕雲鬆開捆綁的繩索,把背的青龍劍遞給燕雲,道:「七弟!為兄給你備好了衣物、銀兩,你自逃命。」

燕雲迷惑不解,道:「大哥!七弟是被冤枉的,你身為一縣之主為七弟做不了主嗎?」

方遜道:「大哥相信你絕不會做出謀害尚元仲的事兒」

燕雲急不可耐,道:「大哥——大哥為何叫七弟逃命?」

方遜道:「不為此事。去年底,你在黃泥坡打殘真州知州姚恕的二衙內姚勇忠,在你舉辦婚事那天無意被姚府家丁認出,知州姚恕派人暗訪多日認定就是你。今天下午,真州緝捕你的公文就到了為兄的書案上,為兄給壓下了,怕聲張出去沒給元達說。等到夜色降臨,為兄到你家中尋你,盟娘燕雲的母親謝氏說你去了尚家,為兄速去尚家尋你,便看到你被尚家家丁毆打。」

燕雲,道:「大哥!七弟行俠仗義教訓那為非作歹的姚衙內,錯了嗎?那姚恕身為朝廷命官不會不知法度,就是到了真州衙門我也是光明磊落,他要判我的罪,得先看看他那強搶民女的兒子該當何罪?」

方遜,着急道:「七弟,七弟!迂腐,迂腐呀!法度,哪個贓官不知法度?哪個贓官不是依照法度肆意妄為殘害百姓?那姚恕只有兩個兒子,老大被你五叔苗彥俊打死,老二被你打成殘廢不說還患上了瘋病,他豈能與你罷休!再加上歸雲庄命案,姚恕判你個殺頭都是輕的!」

燕雲仰天長嘯,道:「蒼天,蒼天!你在哪兒,你在哪兒?我要找你評評理,這天道何在?天道何在?」縱身騰空而起,抽出青龍劍於半空狂舞。「天道何在?天道何在?」在山谷不斷迴響。

燕雲狂舞后立穩腳跟,道:「大哥!姚恕之流、燕風之輩處處花香滿徑;七弟我處處與人為善,處處想的是扶危濟困除暴安良為什麼到頭來卻沒有立錐之地?好人、善人就該如此嗎?就該如此嗎?蒼天縮頭烏龜,躲到哪裏去了?為何不敢見我?為何不敢見我?」。聲震山谷,撕肺裂腑。

方遜不語。

燕雲發泄后靜默半晌,道:「大哥放了我,豈不要吃罪?」

方遜道:「不礙事兒。大不了這衙門的差事不幹了回鄉務農。」

燕雲道:「大哥十年寒窗就這麼白費了,七弟我於心何忍!」

方遜道:「大哥的功名難道比七弟的性命還重要嗎!」

燕雲也不再客套,道:「大哥!七弟在魚龍縣還借了不少債,一時還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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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形烈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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