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做過任何事情

2019年12月31日。

夜晚11點。

在半島咖啡的頂樓，正聚集著一群孤單且寂寞的人。

今天是2019年的最後一天，也就是跨年之夜。

每一年的跨年夜，江州市市政府都會在瀏陽河上舉辦一場隆重的焰火盛宴。而半島咖啡的三樓正好能夠一覽瀏陽河的全景。平日冷冷清清，可是今天晚上卻已經是人滿為患了，甚至還有人正在舉辦跨年生日宴會。

「你真的做過任何事情？」

楊冰雪淡淡的掃了劉洋一眼，面無表情。身為這裏的服務員，她自然是見多識廣。

每天在咖啡廳里裝逼的人多了去了，上次還有一個人戴着一塊生鏽的大金錶說這是勞力士。半個月前有人吹牛逼說自己會飛，硬生生從三樓跳下去了，最後在醫院躺了半個月，家屬接回去的時候還帶了一張精神證明。

眼前的劉洋在楊冰雪的眼中和那個吹牛逼說自己會飛的人沒二樣。

因為她根本就不相信有人什麼事情都做過，殺人、放火、打家劫舍……那可都是江洋大盜乾的事情，眼前的男子年紀輕輕，看起來倒是像個學生。

「當然。」劉洋點頭，他雙手捧著一個透明的玻璃杯，杯子裏卻是琥珀色的酒。

楊冰雪看了劉洋一眼，毫不客氣的說道：「那你殺過人嗎？」

開口就異常的犀利和尖銳。

答案無非兩個。

如果劉洋敢說殺過，那她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報警。

如果他說沒有，那不就證明他騙人嗎？

「殺過！」劉洋認真的點頭，眼眸里彷彿一下子就充滿了戾氣，他冷冷的說道：「我殺過形形色色的人。我殺過站街的妓女，我殺過自以為是的社會精英……」

楊冰雪頓時震驚了。

那一雙眸子，彷彿充斥着冰冷的氣息。

那一瞬間，她竟然有些相信了眼前這個男人。

「那……」楊冰雪聲音有些顫抖，她小心翼翼的朝着劉洋走了過去，指著不遠處掛着的電視機，此刻的電視機里正播放着美國總統向世界人民表示新年的祝福，她問道：「那你見過美國總統嗎？」

劉洋只是瞥了一眼，又繼續低頭盯着杯子裏的酒。

楊冰雪好奇的看着劉洋，這個怪人，一個在咖啡廳里喝酒的怪人。他確實很怪，和別人不一樣。來半島咖啡的人，要麼是來裝文青，要麼是來裝文藝，或者是來裝有錢人泡妞。

可是。

眼前這傢伙卻完全不一樣，一件很樸素的外套，一條黑色的修身褲，匡威的板鞋。很帥，但絕對不是多金的主兒。

「當然見過。」劉洋點頭，道：「確切的說，是他從美國飛過來找我。」

撲哧！

楊冰雪捂嘴而笑，道：「我差點就相信你了。」

「你不信我？」劉洋扭頭看着楊冰雪。

楊冰雪迎著劉洋的目光。

目光如炬。

那一雙眼眸十分清澈，深邃。在那深邃的底下，彷彿是隱藏了千年的孤單，萬年的寂寞。

楊冰雪的眼眸顫抖，她從未見過這麼單純的眼神，也從來沒見過這麼孤單的眼神，彷彿讓人有一種想把他抱在懷裏的錯覺。

她突然發現，眼前這個年紀輕輕的男人竟然如此神秘。

神秘的竟然讓人有些好奇。

好奇的讓人想要扒開他身上的故事。

「這種都是無法驗證的事情，我要怎麼相信你？」楊冰雪好奇的看着劉洋。

劉洋也沒抬頭。

他輕輕撫摸著脖子上的那一塊黑曜石，內心暗道，唉，這都已經五千年了，什麼時候才是一個頭兒啊。

「其實，也不用你相信。」劉洋低頭輕語，道：「就算你信了，這一切對於你而言不過是一場夢而已。」

劉洋中了一個神秘的詛咒。

他被困在了一塊黑曜石之中。

這個神秘的詛咒已經跟隨了他五千年。

「那可不行。」楊冰雪放下了手中的活，又往劉洋身邊靠近了一些，笑了笑：「想要讓我相信，那你總該做一些能夠驗證的事情吧？」

「你說說看。」劉洋點頭。

他理解楊冰雪的想法，但是，楊冰雪卻永遠也不可能理解自己的想法。

你知道一個人在同一天被輪迴五千年是什麼樣的感覺嗎？從興奮到瘋狂，從瘋狂到厭倦，從厭倦到自殺，從自殺到習慣……

所有的一切，劉洋都經歷了。

如今，他的內心早已經如同一片死海，波瀾不驚了。

和一個咖啡店的服務員聊天，也不過是排解一下自己內心壓抑了五千年的寂寞罷了。因為，他實在太無聊了，無聊到他可以做任何事情來消遣。而且，這五千年的時間裏，他也做過任何事情。

「你不是說沒有什麼事情你不敢做嗎？」楊冰雪嘴角微微揚起。

「是啊，沒有什麼事情我不敢做。」劉洋端起了酒杯。望着杯中之酒，彷彿回想起了五千年的輪迴，彷彿是鏡花水月。

「好啊。」楊冰雪眯着眼睛，道：「那我要你現在暴打他一頓。」

楊冰雪的手指著不遠處大大咧咧坐在沙發上的光頭男。光頭男穿着一身黑色皮衣，虎背熊腰，臉上有一道疤痕，這一道疤痕貫穿了整個左臉。面目猙獰，能嚇哭小孩，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

「好啊。」劉洋站直了身體，他回頭盯着楊冰雪：「那總該有點兒彩頭吧？」

「你，你想要什麼？」楊冰雪眼神顫抖。

劉洋的目光似乎能夠直刺人的內心深處，能夠挖到你隱藏在最深處的秘密。

「我出門從來不帶錢。」劉洋麵色淡然，道：「所以，今天的酒，就算你請我。」

「啊？」

楊冰雪愕然。

這傢伙出門從來不帶錢？

難道他每天出門都是吃霸王餐嗎？或者說，今天這個傢伙也打算來吃霸王餐？

想到這裏，楊冰雪的拳頭忍不住緊握著。

「怎麼？你不願意？」劉洋問道。

楊冰雪的拳頭鬆開，笑道：「當然不是，我願意。」

一個華麗的轉身。

劉洋大步朝着光頭男走去。

「等等。」楊冰雪急忙何住了劉洋。

劉洋定住了身形，背對着楊冰雪：「你後悔了？」

「當然不是。」楊冰雪搖頭，道：「我……我只是想要告訴你，這個人不簡單。」

「我當然知道他不簡單。」劉洋淡然一笑，道：「他叫劉彪，是這一條街的混混，跟太子哥混的。向來都是以心狠手辣而著稱。得罪他的人，沒有一個人能夠活着看到第二天的太陽，對吧？」

「既然你知道，你還敢動他？」楊冰雪愕然。

「因為我太無聊了。」劉洋仰天看着那無盡的蒼穹，漆黑的夜空之中已經找不到閃爍的星星了，語氣之中，儘是心酸。

楊冰雪渾身一震顫抖，劉洋的語氣讓人感覺到了無盡的寂寞，無盡的蒼白。彷彿在他的體內囚禁了一個幾千年的靈魂。

楊冰雪急忙說道：「如果你只是不想付今天的酒錢，我可以幫你買單。」

劉洋沒有理會，他大步走去。

他根本就不用擔心能否見到第二天的太陽。

自從他被困在脖子上那一顆黑曜石里之後，他便已經有五千年沒有見到2020年1月1號的太陽了。

在這五千年的時間裏。

不管他做了什麼，也不管他經歷了什麼，2019年12月31號的午夜十二點他都會被黑曜石帶走，回到那個黑洞洞的空間里。

而每次當他醒來的時候，一定是在自己的出租屋裏。

今天！

已經是劉洋被困在黑曜石的第整整五千年了。

當一個人經歷了無數麻木的時光；經歷了無盡的滄海桑田；經過五千年的輪迴，他便會變得無所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