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1章 六曰亂

第781章 六曰亂

「細節。」

米樺小心翼翼地繞開了頭頂的匾額,仔細打量起這片血色空間。

此匾曰「仇」,幻境所經歷確是復仇之事,耗費時間和精力也是五重境中最多,因為它算是了卻了我心中的一個執念,故而有些艱難。

如此說來,每重幻境倒不是為了折磨而折磨,有點幫助我破除心魔的意思。第五重境不也幫我解決了一個困擾已久的問題嗎?

再看這一身僧衣,穿什麼不好非要穿僧衣?好像冥冥之中有位佛道大能在引渡我,引渡我去做什麼呢?

想得有些遠了。目下之困,細節藏於何處?

空間可大可小,若要探尋難免迷失,只當下所見,唯一匾額、下層樓梯、血霧而已。這三類能有什麼細節可發現?

難道「仇」之一字,還得闖過匾額再親眼見證一次千佛國的覆滅?

不行……絕對不行!「仇境」所歷時間太久了,不能白白浪費在「看」上面,還是得自己找找細節之處。

……

他琢磨了數遍,仍舊一無所獲。就這屁大點的空間,數的見的物件,能有個毛的細節?

「啊呀!」他暴躁地揉着腦袋,一頭白髮揉成了亂糟糟的雞窩,再看一遍是不可能的,想不出來……

那就睡上一覺。

這就是他解決問題的辦法。不是迫在眉睫,絕不再經曆數月時光,最後被竹林一錫杖杵痛回來。

「睡吧睡吧。」他心安理得得躺在「地上」,裹緊了僧衣閉眼沉沉睡去。

香甜的一覺醒來,血淋淋的樓梯就顯現在他眼前,讓他有些發懵。

什麼情況?遇事不決睡一覺?這也太簡單了吧,沒道理啊!

哦,我明白了!「仇境」所耗費時間最長,所以得等,所消耗精力最多,所以得睡覺!

原來細節在這兒啊!有點意思了。

他心中對怪塔的恐懼一掃而空,興沖沖地爬上了樓梯。第四層,青木匾額,是代表着盎然生機的「生境」。

「既讓我生,那就指條明路吧!」他沖着未知方向放聲大喊,好一個「心想事成」,上空浮現出荊藤纏繞的古木樓梯。

他大喜過望,縱身一躍爬上第五層。可看到骷髏作成的陰森森「死」匾時,耷拉下臉了。

該死的,不會是讓我死一遍才現樓梯吧?

第五重境是打死也不會再看的,簡短的經歷除了痛苦還是痛苦,到最後活生生給痛死了。這種殘忍的刑罰還不如現在來一刀的痛快。

可憑白自殺也不是那麼容易下手的。《成實論》有言惡,為「惡」、「大惡」、「惡中惡」三惡,其中自殺是為大惡。《梵網經》也說,凡生者皆為我父、我母,故殺生即殺父、殺母。准此而言,自殺亦無異殺父、殺母。再如《大智度論》說,無論如何勤修福德,若未遵守不殺之戒,亦將失其善意。

他身為半個佛家弟子,對自殺此等惡孽自是嗤之以鼻,尤其現在還穿着一身僧衣,無故自殺豈不成了對先祖菩薩的褻瀆?

無故自殺……

不對,我是有原因的呀,我是為了上去才自殺的呀!

罷罷,終究過不去心裏這個檻,睡一覺再說。

他懷着僥倖心理合衣躺下,閉眼想睡,可方才已經睡了一覺,翻了無數次身不僅沒睡着,反而越來越有精神。當下騰地坐起身,心中好似做了什麼重要的決定,雙手合十咬牙道:「先祖菩薩,霧島先師,若果真是幻境考驗,那米樺願意一試,還請不要責備米樺自造惡孽,實在是別無它法,只能向死而生!」

一言畢,他出手抹胯,拔了個寂寞……

誒我劍呢?

嘶……忘了沒給劍。

搞什麼啊,這硬拍嗎?

他看了看手掌,摸了摸腦門,試着輕輕拍了一下,感覺不大靠譜。萬一沒拍死還搞出個癱瘓,那不廢了嘛……

一開始就沒給劍,給了一套僧衣,說明人家是想讓我悟的,不是讓我自殘來的,嗯……就是這樣。

他有了這一層理解,心下鬆了口氣,終於找到不用自殺的借口了,另想其它辦法吧。

可單從「死境」的經歷和第五層簡單的陳設也想不出什麼破解之法,因為「死境」就是以死破境的。

想不通那便換種思維,不能鑽「死」之一字的牛角尖。畢竟第三層的經驗擺在眼前,解決問題得多方面考慮,說不定想到某些巧合就成了呢,就像下邊睡一覺喊一嗓子似的。

他有了這個開闊思維,也便徹底打消了自殺的念頭,盤膝而坐,大腦飛快思索。

從大局來看,我是要去第六層的,而此時此地就是第六重幻境,那尚未破境如何得上第六層呢?

對啊!我這個蠢蛋,我是來破境的,不是來琢磨如何爬樓的啊!

破境破境,可此處本身就是一個顯境的幻境,到處都是破綻,層層皆是虛無,再加上每一層本來的內涵,更是亂上加亂,一團漿糊,根本無從下手。

既然此處無從思量,那何不從彼處考慮?會不會和「死境」一樣,也是以前所經歷某些事的漏洞?

以前所經歷之事,那就還在辛吉!

一念及此,他頓覺后脊發涼,仰頭一望,陰森森的骷髏頭正視着他,死氣瀰漫,更讓他毛骨悚然!

那段記憶,他不敢再去觸碰,害怕再生出一些損人害己的現實,然從另一角度考慮,若當時的真實情況果真非他記憶所載,那自我逃避又有什麼意義呢?

在真實的世界,傷害已然造成,除非此生不出幻境,否則終究是要面對。

長痛不如短痛,何況此痛已經夠長,所以是時候做個了結了!

頗為久遠的記憶碎片緩緩拼湊在了一起,那是在與朱古力娜交換身份之前,種種疑點逐漸浮出水面!

……

「你因何出兵?」

「不與公主治病,留它何用,不如策馬踏平!」

「大南圖都沒說什麼,你着什麼急?」

「南辛吉十年一統,就該趁此兵強馬壯之時,橫掃六合,并吞八荒,一舉統一辛吉!」

……

此一處,朱古力娜出兵的理由太過於牽強,就像烏克奇說的,她太着急了。

她在急什麼呢?

……

「你想要什麼,想幹什麼,就直說吧。」

「不賞賞月嗎?」

「沒那個必要!」

「我以為,說這個要求之前,需要營造一點浪漫的氣氛呢。」

「你說不說?」

「好,夠爽快,希望你的回答也一樣爽快!我要你,娶我!」

……

此一處,還是朱古力娜,莫名其妙地糾纏上師兄,古怪至極。若僅因為一個巧合的擁抱而強結姻緣,也太過牽強。

沒錯,朱古力娜女中梟雄,不會因為一個擁抱……

對了!糾纏上師兄的理由好像是……只有師兄不受她攝魂之術!

那就奇了,為什麼只有師兄不受攝魂之術?

……

「你給我死外邊去,你能不能洗洗你的臭腳,洗不幹凈就在外邊獃著!」

「沙魯耶大人,我也想等您,奈何吸入灰塵太多,只能先走一步出去摳摳鼻子。另,這裏環境也太差了,趕緊找人鋪兩塊瓷磚,多灑點水……」

……

多處是關於蠻牛的回憶,他的存在貫穿了沙漠前後,是回憶中緊要人物。

我曾用他的斷角寫下這段辛吉語,我的氂牛也斷了角,真就如此巧合,還是現實中的投射,因為我從不曾進入沙漠?

……

一旦萌生了這個想法,關於他自己的記憶瞬間湧入腦海!也再次激起眉尖陣痛,卻比「死境」之痛好受許久。

「就為了一滴眼淚,值得嗎?」

「給我閉嘴,我就當你餓昏了頭!」

「呵呵……你是真的有孝心,還是為了讓別人覺得你有孝心?」

「你在放什麼屁!程門立雪,尊師重道,此乃人倫綱常!」

「可他坐在家裏好吃好喝,憑什麼讓你來受苦受難?」

「他老人家遠比你經受的苦難多!後來之人,你知道什麼?再要多言,小心我廢了你!」

……

我寧可得罪師兄而取淚,怎會說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話!

還有……還有我堂堂米三,在白石城行事何須作最低等的假臉皮?

除此之外,還有種種古怪,根本不必細究!

因為我從不曾進入沙漠,從始至終我就是朱古力娜!

不然何以解釋她的攝魂之術?那不正是我的幻本心手段!

「哈哈哈……米樺啊米樺,你果然不擇手段到了極點,竟坑騙師兄如此之慘!」他愧疚之下,竟凄然慘笑,唾罵罷,卻瞬間皺起眉頭,好似個瘋子一般。

不對,還是不對!如果我是朱古力娜,那個米樺又是誰?還有是誰告訴我沙漠之事,為什麼我對白石城經歷如此清晰?

……

他又想不通了,只研究此一疑點便不知浪費了幾多時間,直至腹中傳來飢餓之感,他才暫時停止了身份轉換的思考。

餓了,呵……幻境之中也會餓?

嘶……如果我一直身處幻境,那真實世界是誰喂我吃飯喝水?

這可不是小問題,也不是個笑話,這關乎肉體的存活!如果幻境世界的時間與現實對等,那沒人給我喂吃喂喝,我早死了吧,怎麼可能還在這兒破境呢?

除非……除非我已經死了,現在身處多重地獄之中!

不不不……萬事還是先以活着考慮,太極端悲觀,不可取。

那會是誰呢?我雇了當地人,誰會這麼好心不離不棄?不可能!

九層怪塔,九層……

怎麼這麼熟悉呢?

嘶……長安道觀下的九層鬼樓所投射!

巧合吧,不算什麼發現,關鍵是沒什麼用啊!

究竟是誰在照顧我呢?所有人都各司其職,也都見過面……

那在我出海之後的所有記憶中,好像是缺失了一個和我關係十分密切之人,從那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他……

沒藏烏雪……烏雪……

該死,為什麼會想起她!

不對!她是真實存在還是虛假人物根本不重要,因為她與師母的密切關係才是我可能在腦海中生成的臆想,正如我和——

公孫如雪!

沒錯,就是如雪!是她在我陷入幻境沉睡之時照顧我,或許無聊時還給我講了一些辛吉沙漠的故事,因此我才篡奪了假米樺的記憶!

那米樺又是誰呢?

……

他把北辛吉所有的重要人物都回想了一遍,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

「該不會是北辛吉和我關係曖昧的美麗姑娘——貝兒吧?」

……

當所有疑惑都有勉強合格的解釋之時,那個該死的聲音自然而然的出現,就好像深深印刻在了腦子裏,讓他倍感憤怒,卻又無可奈何。

「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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