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8章 大國師

第768章 大國師

夜風呼嘯下,有雄鷹獵空;峻山奇石間,有雪豹睥睨;碧波清湖裏,有水怪蟄伏;浩瀚原野上,有狼群當道。深夜的雪域行程,孤單寒冷且令人神思不寧。

米樺一直在自我反省,如果兩個月前能救得女孩脫身,會不會沒有之後的順從?但思來想去,這個假設是不成立的,因為女孩當時的驚恐神情只是面對洛桑德吉,若為安佛,結果兩可。

果真心甘情願的事,總不能弄巧成拙吧。或許女孩也希望藉此機會讓家裏人好過一些,為兄弟們謀個肥差事,給姐妹們找個好婆家,畢竟安佛便是土皇帝,得其寵幸,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總之一念之差,天堂地獄。究竟是天堂還是地獄,只看女孩如何理解了。

每每思及此事,米樺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就好像從根源上做錯了一件事,但又實在找不到癥結在哪裏,讓他十分糾結,愁緒萬千。

這本是件小事,若換做以往,斷不會來回推敲,糾纏許久。之所以細究,是因為內心深處有一種莫名的恐懼感,偏偏這種恐懼感如夢幻泡影,虛無縹緲說不出口,也不能說出口。

也就是懷着此等詭秘荒誕的古怪心情,一人一牛緩緩遊盪至拉薩城。

這一日,正是日落黃昏。

只從遠處望過去,一間宏偉宮殿在斜陽下迸發璀璨四色,光彩奪目,震懾心神,紅、白、黑、黃,各色獨寓在拉薩城的天空。紅山似一頭安卧巨象,高高托起了傳說中的布達拉宮,白宮則連接着浩浩蒼穹,溝通著佛人兩界,黑石與樓窗形成點綴,而金黃色的陽光傾瀉,頓時聖光萬丈,恍若萬佛臨界,聖潔莊嚴。

宮殿下視野開闊的廣場,隨歌起舞的噴泉水簾魔幻般將布達拉宮與視線稍稍相隔,佛光蒸騰著水簾散發出淡淡的霧氣,讓雄偉宮殿有了幾分江南煙雨的味道。再近觀布達拉宮,白宮和紅宮群樓高聳,崇閣巍峨,五座宮頂覆蓋金瓦,氣勢非凡,令人心醉神迷。

一處風景一段情,處處風景皆迷人,一點風光一杯酒,點點風光俱醉倒。米樺終於拼湊起了童年記憶的零星碎片,那時父親抱着他屹立於雪山之巔,眺望蒼茫大地,用一種晦澀難懂的語言唱出了一串串飄散於風雪中的歌謠。

這裏就是我的家鄉嗎,可為何感覺如此陌生,唯有迷醉般的讚歎?還是說千幻門才是我真正的家,吐蕃、拉薩、布達拉宮都只是幾度織夢所幻想的神馳之地?

米樺陷入了深深的迷茫,恍惚間已至宮殿之內,金頂之下,是大國師臨朝的第一個生日宴,他在人群中往來穿梭,聽着群臣眾僧的祝福之詞,歡笑之聲,看着贊普國師觥籌交錯,攜手共舞,好似墜入一場如夢如幻的仙境之中。

「哎呀呀,中土上人蒞臨,敝宮蓬蓽生輝呀!」大國師突然遙相敬酒,目光如炬,直攝心神!

眾人止聲,米樺忙接過侍從之酒,回禮道:「冒昧登臨,還請大國師、贊普見諒。」說罷,一飲而盡。

「哈哈,來者是客,何談見諒?上人請飲。」贊普又請一杯,米樺再飲,氣度豪爽,眾皆喝彩。

「大雀佛國惠桑請飲。」一年輕僧人舉杯相邀,米樺興緻勃然,又飲一杯。

「多贊王國勒布請飲。」

「撒桑佛國重堪請飲。」

「彌勒佛國假措請飲。」

……

由大國師開始,請酒者源源不絕,米樺雖不知如何暴露中土身份,但心想對方既以禮相待,先不妨安心受之,待宴會過後再仔細詢問。於是來者不拒,連飲九十九杯,一頭醉倒,引得眾人鬨笑一團,皆道中原酒量不過如此。

米樺醉眼朦朧,憨笑附和,俄而頭頂一條猶如白練般的瀑布仰面灌來,他張嘴就接,含糊不清地囁嚅道:「第一百杯……一百杯……」言未訖,昏沉睡去。

睜眼醒來時,暖暖的晨光灑進殿宇,一段空靈佛音由琴聲傳達,在空曠的大殿四處回蕩,似乎腹中隔夜的殘酒也被洗滌,心靈跟着凈化。再聽片刻,連續兩日的渾渾噩噩亦一朝清醒,轉瞬間又冷汗如雨,驚愕當場!

我……我怎麼會出現在這裏?難道布達拉宮果真是佛遺聖殿,心不虔誠便如傀儡般受人擺弄?

可昨日的飲酒宴會歷歷在目,到現在腹中還十分難受,這也是別人擺弄不成?

米樺迷惑了,循琴音望去,大殿空空蕩蕩,唯有兩側頂天浮雕石柱下,各坐一人。

左首者,華服大國師,閉目盤膝而坐,面前案桌擺一杯淡淡清茶。右首者,皓首撫琴師,細指撥動琴弦,面前案幾置一口金色古琴。

米樺此時神智無比清楚,第一個絞盡腦汁都想不通的問題,那就是大國師的姓名。為何從加查便聽說大國師,卻一路至今都不知其名號?難道加查鎮長是國師的心腹,故意讓其引我至此?

這個猜測十分大膽,更有些天馬行空不切實際,但米樺所想自有他的道理。

譬如昨日之糊塗宴會,為何所有人都知曉他是中土來客?要知道他自始至終都是麥朵諾布的假身份,既然暴露,那就說明此生之大敵,亦是大仇——千佛國的人也在此!

這是他心心念念想見到,又不希望提前見到的宿命之敵。

想見到,自然是要為千幻門報仇,不願提前見到還是因為九尺深魅之緣故,在未尋得天方之前便被千佛國的人識破,將會使他徹底陷入被動局面,從此易容行事、幻本心手段都再無用處。

是故米樺第一句相問,便是:「千佛國的人藏在何處?」

大殿空蕩,回聲不絕,琴聲亦不止,在某處高昂之後,陷入低潮,大國師也終於開口:「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心有所思,故意念橫生。」

「你的意思是這裏沒有千佛國之人?」

「有或沒有,小僧並不知曉,只在此時此地,唯你、我、蒼鷺大師三人。」大國師手指米樺,而後自指,再指撫琴師。說的是大實話,米樺卻聽得糊塗。

看來三言兩語說不清,不如坐下來慢慢盤道。

米樺這麼想着,快步走到兩人之間,盤膝而坐。既已暴露身份,還是習慣行抱拳之禮,與大國師道:「早聽聞大國師是試煉者,敢請教姓名?」

國師微微一笑,沉吟半晌,似乎並不着急說名道姓,而是一口清茶之後,緩緩講出一件青年往事。

……

那是天下元年,跟眾多試煉者一樣,大國師也選擇投身於南宋,沒有目的的流浪了數月,最終接到了一個難比登天的變態任務——鬼谷子的試煉。

經過長久枯燥的歷練,他不僅鍛鍊出頑強的毅力,也對天、道、人有了些許的感悟,可最終完成任務之後,卻因天時不佳,差點被五毒祖生吞活剝,死在五毒洞。后雖得史文恭救治,但一缺心也缺,只道與縱橫無緣,灰心喪氣遠走吐蕃。

又是十餘年苦行僧的生活,在佛法昌盛的吐蕃他磨鍊了一顆向佛之心,再有之前的點滴感悟,其通靈佛心深得底聰聖佛賞識,親自招他入了門。而後時光,閉門苦修,直至老國師病故,方才入世度人。

……

「既入佛門,俗名已故,米施主若定要稱呼,是為緣痴。」大國師娓娓道來,米樺聽得津津有味。如何千萬里之外的吐蕃國師竟與我縱橫家有此淵源?

米樺感嘆世間之事玄妙無常,但心有芥蒂,還是追問到底。「緣痴大師如何知我身份?」

緣痴微笑,並不直言,而是手指金琴,與米樺介紹道:「此琴乃西伶門傳世古琴,因當年你師父救得東伶門遺孤,故而於此現世,米施主可知是何琴?」

米樺摳著眉尖傷疤深入回想,一陣陣疼痛之後,終於才有眉目,試探性地答道:「西伶門所掌,可是寂、靜、緣、滅?我有些記不太清。」

「米施主於此時此地還能有此番記憶,實屬不易。」緣痴莫名其妙地誇了一句,而後道:「此琴正是天緣琴,米施主可記住了?」

「記住了。」米樺回了一句,又覺奇怪。我為什麼要記住這琴呢?為什麼要說「記住了」呢?

古怪,古怪!

「我明白大師提點,皆在一『緣』字……但大師還是沒有明言如何得知我身份……」米樺說了半句時,緣痴忽得目現精光,似乎隱隱有所期待。但聽米樺之後所言,又恢復了之前神情。

米樺看出端倪,話鋒一轉,問道:「大師為何有失落之感?」

緣痴搖頭笑道:「一悟,二省,三通達。米施主臨門一腳,近在咫尺,如何又前功盡棄,墜入前言?」

緣痴……天緣……緣……米樺又得提點,恍若進入玄妙之境,剎那間靈竅大開,眼前一亮,朗笑道:「大師所寓,可是你我早有相見?」

緣痴沉默不答。

米樺由此確認,疾問道:「何時何地?」

緣痴道:「彼時彼地,此時此地。」

一語畢,平緩的琴聲陡轉激昂,米樺的心也隨之激蕩,臉現潮紅。由此想起之前種種,內心深處的恐懼如潮水般浸泌全身,令他冷汗涔涔,戰戰兢兢!

之前一直覺得有問題的一點,就在於:以我往常行事,定會直接救走女孩,絕無可能潛伏兩月還無所作為。這就是問題的癥結所在,現在的我不是我,而是那一直不敢說出口的恐怖之物!

米樺直面恐懼,大喝道:「此地若是幻境,大師如何入境?」

緣痴隨琴聲而起,聲音愈加悠遠深沉,「心之所思,皆由境生,緣起緣滅,皆為境往!」

「大師教我!」

緣痴長嘆一口氣,隨着愈加高昂的琴聲在米樺眼前越去越遠,幾乎消亡,唯有陣陣回聲入耳,令米樺震撼不已!

「引米施主到此,已是緣法破鏡,然緣助既成,其它再無多言,還請米施主體察己身,切記一悟、二省、三通達,往後好自為之。」

回聲畢,蒼鷺大師指尖橫掃琴弦而過,一陣刺耳的琴聲引得拉薩城上空烏雲蓋頂,緊接着一道金色閃電當空劈落,徑入宮群,直襲米樺。米樺頓覺頭痛如攪,幻境陡然破碎!

「叮!」

又起風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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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游之一夢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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