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2章 冷鋒未冷溫曉尚溫
深夜,新月露出尖角,很快又在點點繁星地追逐下藏進了雲里,大地頓時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重生院外,悄然出現了一個嬌俏的人影。
她翻牆而入,身手不凡,定睛一瞧,門卻大開,不由得咕噥了一句,又急忙捂住嘴巴,四下里掃了一眼,全無動靜,這才放開了手腳往窗戶走去。
她小心翼翼地推開窗,輕巧一躍滾落進去,半盞茶的功夫,又悄悄溜了出來,掩好窗戶,徑出院門而去。
二月時節,界內微寒,她裹緊了衣衫快速往山下掠去,這一路疾行,穿過藥草園,跨過小溪橋,臨到界門口時,耳邊忽然傳來一位壯年人的沉穩滄邁之聲,讓她不得不停下腳步。
「人走可以,東西留下。」
「姚……姚霜?」女子識得聲音正是住在小雜間的姚霜,稍稍放心了些。他還飽受幻痛折磨,追不出來的。
然而,她身前一尺,不知何時出現一柄通體烏黑的蜈蚣長劍,人卻不見!
「嚇!他是真有病還是裝有病!」女子正自訝異,界門邊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突然站起個人,對不知身處何處的姚霜道:「她,交給我處理。」
是嚴冷鋒!女子登時心生絕望,原來他早就知道我今晚會行動嗎?
須臾間,毒蜈劍已悄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寒氣森森的黑色長鐮!
又一個瞬間,女子感覺后腰受到侵襲,再反應過來時,人已至虛無鯤界外。
「你,為誰效力?」
他的語調十分單一,極其冷漠,讓女子倍感壓抑。
「你……你們都已經猜到了,又何必問我?」女子骨子裏的倔強讓她很難低聲下氣。
良久的沉默。
風卷夜雲,讓新月無所遁形,灑下黯淡的月光,照出朦朧的挺拔身形。
「我很失望。」
「是,我讓你失望了。」女子心頭如遭雷擊,莫名的想為自己辯解些什麼,可最終沒能張開嘴。
又是許久的沉默,只剩風吹樹葉的沙沙響動,讓她愈加煩躁不安。
「你殺了我吧!」
「不必你提醒,我是要殺你的。」嚴冷鋒徐徐轉身,直視女子,機械般的冷酷面容,讓女子渾身泛起涼意。
「可教主讓我饒你一命,所以,你走吧。」
「什麼?」女子很難以置信,嚴毒妖竟會放過我?那偷來的東西……不必看,肯定也是假的了。
女子心情十分複雜,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圓盒,拋給嚴冷鋒,苦笑道:「看來我是羊入虎口不自知,五毒教,果然名不虛傳!」
嚴冷鋒將盒子揣入懷中,依舊直視着她,雖然面無表情,但她卻被盯得無地自容。
「好了,我說!」女子垂首蹙眉,雙拳緊攥,疾聲道:「我為燕無極效力,燕無極那封信就是我寫的。當初在我和你在大仆漁村是偶遇,之後一直跟着你是故意,但除了寫信和這次偷東西,我再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你們的事。」
「燕無極為什麼只讓你偷龍眼,而不直接暗殺教主?」嚴冷鋒問道。
女子回道:「燕無極只讓我破壞你們的換目計劃,他不想看到嚴雲星東山再起,攪亂南宋戰局。」
她其實並沒有說真話,燕無極怎麼可能不讓她殺嚴雲星?只是她自己不想罷了,她還不完全是燕無極的人。
女子說罷,等了片刻,不見嚴冷鋒再問,也便道:「我可以走了吧。」
嚴冷鋒搖頭,長鐮刀刃圈著女子瓊頸,冷聲道:「你騙了教主,教主大度,你騙了我,我卻不饒。」
女子聽此一言,竟似釋懷,緊緊閉上了眼,引頸受戮。
她的內心毫無波瀾,又等了片刻,卻未感覺一絲疼痛,睜眼一瞧,黑鐮竟已消失!
「你……什麼意思?」她問道。
嚴冷鋒瞭望月色,緩緩道來,「我要出海尋一個人,你知海域,懂行船,還有可利用的價值。」
女子聽此一言,先是蹙眉,而後狡黠一笑,促狹道:「你不會是捨不得……」
「噌!」冰冷的鐮刃抵在咽喉,讓女子將後半句話硬生生咽回肚子裏。
四目相對,嚴冷鋒神色冷峻,女子卻笑靨如花。
收刀,挺立,他跨步向前,女子緊跟在後,輕聲哼著歌兒,心情似乎不錯。
「我們還回去幹嗎呀?」她問。
「道別,送還龍眼。」他答。
「那龍眼不是假的嗎?」
「假的你能上當嗎?」
「哦!原來你們合夥騙我呀,你們可太壞了!」
「廢話真多!」
「嘻嘻……」
……
清晨,窗外的雀兒嘰嘰喳喳,吵醒還在沉睡的嚴雲星。不多一會,紫衣端一盆水敲門,發現門未上鎖,也便推門而入。
「雲星哥哥,昨晚門沒關嗎?」紫衣浸濕毛巾,揉了揉,擰乾水漬,遞到嚴雲星面前。
「忘了……」嚴雲星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接過毛巾胡亂擦了擦,又在紫衣的攙扶下坐到梳妝台前。
取下簪子,撫平長發,紫衣拿起木梳認真地幫嚴雲星梳起了頭,這是每天的例行「功課」,也是紫衣忙碌的一天裏,為數不多能和嚴雲星說會悄悄話的時間。
嚴雲星閉眼享受着,俄而說道:「既然小木醒了,往後就讓他照顧我生活起居吧。」
紫衣微微一呆,有些生氣地問道:「哥哥嫌我笨手笨腳嗎?」
「不是。」嚴雲星握住紫衣的手,解釋道:「我是怕你累壞了身子,我會心疼的。」
紫衣俏臉微紅,甩開嚴雲星的大手,佯嗔道:「哼!就會撿好聽的哄人玩。」
嚴雲星嘿嘿一笑,沒皮沒臉地又攥著紫衣的小手,貼在了臉上。紫衣無奈,只得一隻手幫他梳頭。
「我不同意啊,小木不同以往,現在不說照顧你,能照顧好他自己已經謝天謝地了。」
「那我不是心疼你嘛,你不同意就不同意吧,小木也沒你照顧著舒服。」嚴雲星正說着話,溫曉突然闖到門外,見此一幕,也不知該走該留,忸忸怩怩,局促不安。
「什麼事啊溫曉?」紫衣不動聲色地抽離了手掌,悄悄掐了嚴雲星一指甲,責怪他不注意場合。嚴雲星強忍着沒叫出聲,死丫頭是真下狠手啊。
「哦,宋念讓……讓您下去取葯,是給三師兄調理睡眠的。」溫曉回稟道。
一聽是米樺的葯,紫衣也不敢懈怠,和嚴雲星道了句「我先走了」,便匆匆出門離去。嚴雲星甩了甩散落的長發,苦笑一聲,這可咋整?
溫曉看嚴雲星披頭散髮的瘋子模樣,有些忍俊不禁,她正想着要不要幫他梳齊整,小迷從房裏出來了。
「小師妹,你在幹嘛呀?」小迷說着話一路小跑到溫曉身旁,一看嚴雲星那般模樣,撲哧笑出了聲。
「笑什麼笑,給我進來梳頭!」嚴雲星板着臉訓了一句,小迷乖乖哦了一聲,一蹦一跳地進了屋。溫曉正要躬身離去,卻聽嚴雲星又訓道:「還有你,一人給我梳一邊!」
溫曉本想推辭,奈何小迷在向她招手,對這個粉雕玉琢的小師姐她實在不好拒絕,也便進了屋去。
嚴雲星蹲下身,讓她倆都能夠著,雖擺出一副師父的威嚴,但村頭二流子的氣質實在無法讓兩個徒弟對他心懷畏懼。小迷更偷偷向溫曉眨眨眼,溫曉心領神會,開始為嚴雲星梳頭束髮。
「我考考你們的功課啊,看看你們最近有沒有偷懶。先背首詩,小迷《琵琶行》,阿曉《長恨歌》。」
兩人齊聲答應,小迷先背,奶聲奶氣,稚嫩清脆;溫曉後背,抑揚頓挫,一字不差。聽得嚴雲星連連點頭,甚是滿意。
「再考你們武功啊,自己說說練到哪一步了?」
溫曉道:「回師父,可喚蠱。」
小迷道:「到第一重『化龍臂』啦!」
「不錯不錯,都很有資質。練武呢,要趁早,竟然你們各自武功都已入門,那為師就要傳授本門心法啦!」
「師父,您說的真的嗎?」溫曉難得激動,聲音也有些微顫。小迷更是開心地手舞足蹈,不小心梳子扯了頭髮,疼得嚴雲星吱哇亂叫。
「哎呦,要了親命了!」嚴雲星氣哼哼地一把扯過頭髮,簪子胡亂插上,起身面向二人,深吸一口氣,正色道:「之前只是收你們為徒,並未教導武功,現在為師正式問你們兩個問題,可聽好了,認真回答。」
「是,師父!」
嚴雲星問溫曉:「溫曉,你本是花門宗弟子,可願入我五毒教,從此放棄花門宗身份,成為五毒弟子?」
溫曉聽此問,卻有些猶豫,咬牙道:「師父,弟子可以放棄花門宗身份,卻放不下花門宗仇恨,弟子……弟子要為母親報仇!」
紙里包不住火,嚴雲星很早就告訴了溫曉關於她的身世,當然是有所隱瞞的,只將矛頭對準拖不陀。恨一個人,總比知道殘酷的真相要好。
「為母報仇,天經地義。」
溫曉見准,躬身下拜,「弟子願成為五毒弟子!」
「好!」嚴雲星將其扶起身,道:「今晚搬來和小迷同住,從明天開始,為師教你《五毒心法》和我教用毒手法。」
「謝師父!」
嚴雲星微微點頭,又問小迷:「你可願入我縱橫家,成為第七代鬼谷傳人?」
「小迷願意!」
「好,明天開始,為師教你《鬼谷心法》和《鬼谷劍法》,你可要用心學習哦。」
「知道了,師父!」
嚴雲星老懷欣慰,露出了「慈祥」的笑容,他摸了摸小迷的腦袋,小迷甜甜一笑,眯着眼十分享受。他又摸了摸溫曉的腦門,溫曉眼神是拒絕的,可卻任他關懷,心裏第一次有了親切的歸屬感,那種感覺就像一股暖流,逐漸化開她將將冰封的心。
……
午時,一眾人在界門話別,火兒早就忘記了之前的不愉快,一個個擁抱過後,最後抱住嚴雲星,咬着耳朵調皮地說道:「等我取回大妖精的眼淚,我就再也不出去了,天天勾搭你,看你吃不吃得消。」
「好啊,我等著那一天。」
這邊打情罵俏,那邊陳忘在囑咐溫曉,「要照顧好自己,別那麼拚命,你年紀還小,這世上還有很多美好等着你去發現呢。」
「放心吧花司姐姐,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陳忘微笑着點了點頭,起身望了一眼嚴雲星,心中雖五味雜陳,但不管如何,他一定是一個好師父。
俄而,嚴冷鋒與火兒各自煉出一滴精血,交予紫衣冰封保存。揚手再道別,再一次相聚時,不知將是何年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