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破情妄大夢歸兮

第三十一章 破情妄大夢歸兮

寒塵遙想數千年前女子慘死之後,自己被莫名其妙丟入那靈淵闕中修行,還被一名美婦強行散碎記憶,並改其名為寒塵。他不動聲色,只是做真正遺忘過去之態,靜待時機。

不久之後又丟進來一名稚子,居然是喚玄冥。不過相貌與性情同王大不相同。然而自己這一遭,分明是重演了自己當日同王相遇相識且共同修法的那一段年歲。他料想此玄冥身份定然也是國君之子。

他偶爾也會迷惑了,迷惑究竟是自己以前的生活是一場幻境,還是此時根本才是真實的。然而,不管真假虛實,那喚穹的男子必須為他所為付出代價!

他數千年以來第一次跨出靈淵闕,是這一年的寒冬。

靈淵闕聳立都城北峰之巔,四面皆是萬仞懸崖絕壁,無路可行,上下皆是不易,因此闕中之人靈力皆是佼佼者。

忽而一隻手搭在他肩上,「前日給父親傳信,說明近日可回,也簡單說過你的事情,父親很高興,讓我務必請你回去,好生招待你一番。」他笑望他,「這父母之命難違,看來你得跟我回趟家再去辦事了!」

寒塵只得淡淡一笑,「酒不可少。」

「哈哈,自然……」

玄冥果然是自青闕中來。

當日晚上,玄冥便告知他魔君親自命設宴,屆時百官亦會前來,祝賀魔君又添高才。

玄冥一直很高興,雖是在他面前亮了身份,態度卻比以前更善,至回宮,便拽着他裁衣配冠、挑玉擇府,一副他已經是自己人所以理所當然的模樣。

寒塵些許悵然,想起另一位玄冥來。

原來無論虛實他和他的命運都將是交纏不休的。

天地昏黃之時。宮外人歡馬嘶。宮內燈燭高燃,也漸見人影綽綽。

寒塵因着玄冥一定要他穿戴他所配備的衣冠,又因宮中裁製慢了些,兩人去時已是日暮末,各方已經於殿中就位。

寒塵一襲銀絲滾邊雲紋玄衣,腰懸青白翠玉,行走間衣袂飄飄,佩玉淙淙,身姿挺拔,氣宇非凡。玄冥自然亦是超逸之姿,二者同進同行,所著亦是相差無多,直教兩側王君官員紛紛矚目於他二人,只一時分不清誰是太子,誰又是那同太子一起修法者。

殿內燈火明明滅滅,寒塵行至階下,方打量君位高坐者。這一看,便是氣血翻騰,雙眸直瞪!

那上方的男子可不就是穹?而他身畔的美婦不正是企圖散碎他記憶之人?!

「大膽!見了王為何還不下跪?」

跪地行禮的玄冥將他手拽了拽,寒塵只是木然卓立,一時胸口窒悶發痛,一口鮮血灑在明階之上!

四周生起一片喧嘩吵嚷。

寒塵以袖拂去頜下血水,身如影移,捻訣化劍,在所有人未反應過來之時,若閃電般抵住了魔君頸項!

眾者驚惶!

寒塵跪立他身後,雙眸泛紅,神色沉寂,道:「她等了你半生,后又因你魂散天地,現下我送你去伴她,你還有什麼要交待的……」

大殿之內兵將如覆水一般至門口傾瀉而入,身着官服的文臣武將這些個瞪大了眼、那些個氣翹了鬍子眉毛、還有些個戰兢兢地抹淚驚慌,皆是圍攏着他,有些口沫橫飛些什麼,寒塵一概不做理會,他只是專註地等他臨終之言,他們進一步他的劍便要無情深入一分!

穹道:「你這般殺我,不僅會被天地生靈恥笑,還會遺臭萬年!」

他勾唇露出皓齒,卻是冷笑,「說完了?」

「本王是你父親!你的命是我給的!你若殺我,天理不容!」

「造命何其易,育命方是辛。若此命源你,我絕不貪生。」

寒塵揮劍,黑血飛濺,已然提住一顆頭顱。

旁邊那美婦此時痛哭大喊,「……那賤女人是我派人所殺!王千萬年來為國打天下、擴疆土!你這賤子,怎可下殺手!」正是王后。

寒塵手提頭顱,轉身疾速刺向王后,「如此,你也該死!」

白晃晃劍鋒所刺之軀,卻是玄冥。

他望他面目懇切,嘴角溢出血水來,「寒塵……請你快收手吧……」

寒塵瞬然淚涌,「那可憐的女子,若我不替她討一個公道,試問這蒼茫天地,誰能憐她?」他劍要抽出,卻被玄冥以雙手緊緊握住,他望他更咽道:「可我也要護我的母后,你我千載相伴之情,我又敬你護你之義……賠上此命,換你收手……」言罷眼直直望着他,手握之劍刺入更深!

寒塵驚慌失措,抽劍不及,玄冥立時斃命!

寒塵張口失聲痛哭,仰天長嘯,「啊!啊……」

王后狂拍席案,震落滿地佳肴甘釀,失聲痛叫,「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底下一眾將士朝臣這些握著刀劍,那些舉著戈戟一起朝他刺來,他也不拔劍,只是捻訣施法凝聚氣澤將這一群魔彈開足有三丈遠!他站起身來,已是披頭散髮。便於此時,他的面前現出一柄晃晃煜煜的寶劍,竟然是那柄嘯天赤靈劍。

得此劍,加之此身靈力,便是再來千軍萬馬,能奈他何?!

寒塵握住劍柄,利刀斬削塵泥般打開一條血路,沖飛出去,孤身立於殿外茫茫廣場之中的混沌獸巨石像頭頂。

王后率領千軍與一眾朝臣隨後即至,將高約六丈、長約九丈的混沌獸巨石像周圍圍個水泄不通。但見上有魔施雷霆,下有兵布毒陣,四方城闕樓閣長廊儘是火、毒二箭。王后氣勢凌人佇立殿門長階,更有層層將士擁護於她。

寒塵只似全然未見,他一心打量著這柄嘯天赤靈劍,左手提着穹的頭顱,衣襟處儘是穹的深紅腥血,再一看,似乎還有玄冥的血,一起逐漸凝結在他身上……

「凡是割下頭顱、手腳、取心掘肝者,一律賞官封地!」

寒塵遠遠聽來那王后如此發令。

八方攻勢猛烈攻向他,為此,不惜將一縷孤魂按於足下。

寒塵僅是設了結界,任由他們瘋狂地攻打,將結界圍攻不見天日。

他墨髮長瀉,錦衣整潔,端坐混沌頭頂,只似睥睨眾生,無視威懼,不過神色頹然地、悵惘地靜坐望着他兩手之物……

眾魔猛烈而兇狠地攻擊之下,結界終於要破碎。寒塵悠悠立起身來,眾魔不攻而後退一丈開外——他們驚懼於他。

寒塵面向王后佇立之地。

眾皆屏息靜氣。

他道:「真要殺你,你不過一隻螻蟻罷了。我問你,那女子,是你所殺,還是穹所殺?」

「我永遠不會告訴你!」

「懂了……」

他自破了結界,左手提頭、右手握劍,飛身而去。

山屋長河畔。

寒塵將整理了的女子舊物與穹的頭顱一起仔細置入石髓棺中落葬。

長河之水滔滔不絕,那一抹淡雅出塵的身影立於岸芷蘭汀、水蓼山影之間,隔着迷離霧氣與他相望,如同第一次相見之時,喚他。

喚的名字卻再不能聽清……

寒塵不禁淚流,唇瓣翕合半晌,不過發出他有識以來首個「娘親」二字。

又見一名身材雄偉的男子隱隱而至,擁著女子即將遠去……

「父親,娘親,好走……」

那男子身影頓了頓,方才挈女子飄散遠山,魂散天地。

他自乘一舟,隨水而逝。

只不知是舟載他,還是他本為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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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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