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甘心情願無所求
珠簾外自九幽趕來的羲璃見此，又悄然退了出去。
子微出來時，便見羲璃負手立在殿門外。
「她好些了嗎？」
「醒了便無事了。」
「這段時日，辛苦你了，小六的命是你撿回來的，我欠你一條命，將來你要我拿什麼償還我都應你。」這是他這半年多來深埋心底的話，今日風媱醒轉，他覺著，該表態了。
當日，風媱幾乎氣絕，是子微在那南荒小鎮接連不斷的以靈力續着她最後一絲靈脈。七日七夜，直到弘澈找到了他們，子微方才得以喘息。
待羲璃接到信，趕過去時，發現風媱氣息奄奄，幾乎已經半死之態。弘澈加上他自己的療愈之力，也已起不上多大作用。當時他心內一片絕望。這個失而復得的妹妹，他還沒好好疼愛她，她怎可這般又離去呢？
那日，子微面色蒼白，讓他們保著風媱最後的丁點生命氣息，等他回來。
三日後，他回來了，精緻小巧的琉璃盒子裏，盛着一粒雪白晶瑩的藥丸，風媱一服下，竟然立刻恢復了生機。
他和弘澈自小也算是見過這大千世界的珍奇藥物了，可眼前藥丸，他二人竟皆分辨不出這藥丸是什麼煉製的。他好奇詢問子微，記得當時子微清冷一笑，道是：「獨家秘方，不可泄露。」
弘澈看在他救下自家妹子的份兒上，沒丟給他一個大白眼。
羲璃卻懷疑此事有些隱情。向來好葯可遇不可求，真到了生死關頭，能救回一命的珍奇妙藥更是需要機緣巧合。子微能這般輕易救迴風媱，不知是用了何種手段，費了何種代價。可他不願說，想是並不願向他們要這個人情，更不願將來風媱覺得虧欠他什麼吧？
之後，他們方帶着風媱回了銀川，慢慢療養。自三月到現今八月，每月二十九日，子微會按時送來同樣的藥丸喂風媱服下。每服藥一次，風媱的傷勢體質明顯好轉。
今日正是二十八日，想來風媱未醒，他也該來了。
彼時。子微淡淡道：「鬼帝不必如此，這是我與她的緣，我心甘情願，無所求。與你無關，用不着你來報答允諾我什麼。」
羲璃瞭然一笑，「你既這般講，那這份情得是阿媱自己還了。」
子微默然著晃神去了，半晌道：「我不需要她還。」
羲璃明了他的幾分心思，心中嘆然，卻更歡喜他幾分。他舉手拍了拍他肩膀，笑呵呵道：「清高孤傲，可不討女孩歡心哦。」
子微眼眸一轉，踏步而去，「她剛服藥，體內元氣尚在生髮，靈力亦在蘊蓄凝結，得大睡幾日才會醒。待再醒來，便無礙了。剩下的事，便交給你們了。」
「你放心便是。對了，雪峰有消息了嗎？」羲璃面色沉沉，隱現滔天殺氣。或許只有當見着他此時神情的人，才會讓人聯想到——他是鬼帝。
子微腳步頓了頓。
想着自風媱度過危險之後，他們便一直想揪出這個人來，可是一個巫者有心躲避另一名會卜筮者，有很多方法，是以子微這半年來都沒能算出他所在。可現今風媱徹底好全，他正可騰出時間，正全心全意找他出來，算算這筆賬！
「我會找到他的。」
子微一抹清光遠去，羲璃這才去看風媱。園子扶疏花木處，羲璃見弘澈、燁寧正匆匆過來，他神色一淡，喚去，「三哥，小五！」
玄境都城。
紫明宮中。
只見大殿之內一片凌亂。一位僅著一件單薄裏衣，披頭散髮的人正瑟縮在大殿角落裏，揪著近乎全然發白的頭髮，蜷縮成一團。
一名身穿黑色薄甲的男子推門而入，為酉時末還未點一燈的內殿帶來外面長廊的煌煌燈光。
室內氣氛壓抑沉沉，像有人在掐着他的脖子，令他喘不過氣來，但千夜涼還是緩緩靠近那蜷縮成一團的男子。
男子彷彿知道了有人在靠近自己，他停止了身子的顫慄，緩緩抬首。憔悴蒼白的面容，鳳眼佈滿血絲，嘴唇蒼白緊抿著，神情瞧著有幾分冰冷的壓抑。
千夜涼站着，玄冥蜷縮著，可千夜涼卻在輕輕打量一眼這男子后不覺深深躬下身去，「王。」
「……有消息了？」
「算是吧。」許是玄冥的語氣太過冰冷低沉，彷彿一頭蓄著勢，隨時待張開獠牙會將人撕咬成兩半的野獸。他的背脊不覺滲出涔涔汗水，不知想到了什麼，一時微微愣住了。
「嗯？」
千夜涼回過神，「我們的人在巫族找到一點線索，上月中旬，有人在市集見他買過東西。」
自打雪峰因在南荒重傷風媱后，自知神族精靈族九幽都不會放過他，就是連玄族自己的王都不會放過他，他便躲了起來。
玄冥得知風媱在南荒發生的一切是雪峰所為，震怒非常，當日發下抓捕雪峰的文書。玄境各地抓捕告示貼滿了大城小鎮，然而，一連幾月，玄冥這邊同神族那邊一樣，找尋不到雪峰絲毫蹤跡。
這邊，玄冥因斷了雪峰進獻的醫頭痛之症的葯，不久后便日日頭痛難忍，便也分不出太多精力去管這件事。王宮之中，一群藥師開出的藥方全然不見效用，千夜涼便發了雲榜，召集宮外藥師，也有揭了雲榜的，但全是滿口大話而來，惶惶稱自己為庸醫而求饒。
玄冥頭痛發作，嚴重時會揮劍砍殺旁物，不辯事物、神智昏亂。身邊護衛死了七七八八，玄冥便不讓他們再靠近自己。靈淵闕的長老們問詢之後，便自發下了山，守在玄冥身邊，在他發病之時，築起結界，令他做困獸之鬥，不傷人傷己。輕微時，玄冥會自己極力剋制……
玄冥緩緩垂下頭去，似是要疲累睡去，千夜涼見他半晌沒回應，自己接着道：「臣已派遣暗衛先去暗中搜索打探，免得打草驚蛇，待確定行蹤，再行逮捕。」
「罷了吧。」
千夜涼疑惑，「王的意思是，雪峰不抓了嗎？」
「本王已寫了文書，撤銷抓捕令，並召回雪峰，只要他願意在十五日回來，我便饒恕他此前傷我愛徒之事。」玄冥一手指向大殿中央的長案，「就在那兒，你連夜發下去吧。」
「王這是為何？」
「……本王，需要他來醫頭痛之疾。」言罷，他緩緩起身，千夜涼只見他面部爬滿血紅，眼睛近乎一片幽冥之色，一時倒吸一口涼氣，步步後退。
「快走！」
千夜涼閃身過去長案上取走文書，那邊玄冥捏著一根兩人環抱大的柱子，下一刻柱子被生生捏碎裂掉。當玄冥那黑漆漆的眼射向他時，他一抹幽藍光影便要飛走，但玄冥一掌打過去，將他硬生生給打出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