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一席話知君梵跡
風媱決定跟弘澈回銀川。臨走之前，她去見子微。
子微似知她會來，並無多少意外。
崑崙之外，尚是春寒料峭。崑崙之內，因靈氣充沛，卻是春風和煦。
室內茶鐺水正沸，子微盛了兩杯出來，香氣氤氳在風媱鼻畔。
「那夜在河底，你發現了什麼？」
子微反問，「哪夜？哪個河底？」
風媱見他故作糊塗，只得道：「前日夜裏，黃河水底。那條奇怪的魚，還有你的思索。認識你這麼久，能讓你起心思的事物可不多。所以，我猜測你發現了什麼……」
子微持杯吹了吹熱茶，輕啜一口。
風媱見他未語，心中懷抱的一絲念想不覺漸漸破碎。
她面前的茶已經涼了，子微的茶也吃了幾杯了，風媱正要起身告辭，子微方才慢悠悠地問：「你真想知道？」
「自然！」
「江河生靈獸，名曰水溟獸。」
風媱不解，「不曾聽聞。」
「水溟獸因為極其罕見珍稀，據傳言，百萬年才修得成一隻，她們喜擇江水而居，靈力強大，擅獨活、喜獨居，厭繁雜人世，因此甚少在世間露面，是以有機遇碰到者，極難。自古及今，知曉的人便少之又少了，但也有寥寥幾冊里有記載，你不曾翻閱到罷了。」
「這和君梵會有關係嗎？」
子微望她，有些意味深長道：「水溟獸但凡修成，可化為一位無可挑剔的美女子，世間凡夫，見之失心。」
「無可挑剔的美女子？比我還美嗎？」
子微爽朗一笑，「這是重點嗎？」
「這不是重點嗎？你不就是想說君梵有可能是遇見這美女子嗎？我相信他，他不是會為美色熏心之輩，若如此，那茗曦生的也比我美幾分的。」
「嗯，你倒實誠可愛。」
風媱繼續問：「然後呢？」
「據說，水溟獸喜愛美男子，生性也善良，易起悲憫之心。被她看上之人，會為她劫回她自己製造的靈境之中，而後，想方設法讓對方愛上她，然後一生心甘情願陪她呆在靈境裏。直至死亡，對方可能也不會知曉，其實那靈境所有一切皆是水溟獸的心象，他們所活動之地，不過……也就這屋子這麼大罷了。」
風媱聽來，自木獃獃吃了杯茶，「君梵會遇見這麼一隻水溟獸嗎？」
「我那夜入水察看了大半夜，沒發現什麼，是以也只推測有這種可能性。且此事，有好有壞。好的是，君梵遇見她之前但凡留存一口氣，水溟獸都不會讓他死。壞處是，若君梵果真動了心，水溟獸會將他與自己合二為一，屆時，君梵便會以另一種方式存活在她的靈境內，再也回不來了。」
風媱拿杯子的手不覺微顫。子微看在眼裏，原想說句寬慰話，出口卻是，「自古英雄愛美人兒，又言郎才女貌各有所取，這世間紛擾憂愁歡喜、也不過源起一個情字罷了……」
風媱將杯重重落案，抿緊唇，瞪着面前男子，良久道：「子微，你的嘴最近有點兒不太對勁兒……」
「……？」
「油——滑……」
子微正襟而坐，「我怎忽聞撲面而來的酸味兒……」
風媱不跟他糾纏這個，給他空了的杯子舀茶，「那，我們如何找到水溟獸？」
「找也無益。水溟獸極擅隱藏，結界築得也極其精巧，我那夜也是無功而返。退一步而言，便是找到了，沒有水溟獸的應許，我們也進不去靈境，此事，只能靠君梵自己。」
風媱蹙眉，「可也不能這般枯等……」
便於此時，屋門外驀然響起一聲響動。
子微悠然啜飲一口茶，方才道：「都進來吧。」
風媱望向門口，便見大門推開，明玥，弘澈依次現身。
弘澈道：「我找妹妹！」
明玥負手笑道：「方才聽聞風媱來了，便想也來說幾句話，剛好聽你們說起天帝之事，不想打斷你們，遂在外站了站。子微尊上，見諒了。」
風媱不禁莞爾，這兩人，倒屬明玥坦然些了。怎麼五哥跟子微倒有些別彆扭扭的？憶起篁林之景，似還在昨日，眼下，子微跟弘澈還有自己卻應皆非當日之心境了吧？
子微起身，廣袖輕拂，淡然笑道：「來者是客，坐下一同吃杯粗茶。」
明玥問：「子微尊上，如何推斷天帝遇見了那水溟獸？」
「天帝氣澤無端消失在黃河那一處，此其一。再者，那裏氣澤不尋常，若非靈體盤踞便是有甚靈物埋藏水底。水溟獸，我數萬年前有幸得遇一隻……有她的地方，會有許多珍稀水生靈在其周圍盤旋。那夜入水探看，我確定，那裏有一隻水溟獸。天帝形容俊逸非凡，被她瞧上，可能性很大。」
明玥眉頭緊蹙，「如此，縱翻了黃河，本王也要將水溟獸找到，救出天帝！」
子微道：「眼下最重要的，是打贏三日後那一仗！這一仗，我們是光明正大向魔族下了戰書的。羲璃昨日連夜趕回九幽，我們這裏有許多事尚需籌備，少了殿下可不行。」
子微一提點，明玥便緩過神來，孰輕孰重，他自然知曉。可是，神族要守，哥哥，也要平安！
子微似知他所想，道：「天帝之事，我去辦，必將他平安帶回。」
「你有把握？」
「若不能，子微捨命相賠便是。」語氣輕淡，神態自若，這是以命相許。
明玥朝子微躬身行一禮，千言萬語，皆在這恭敬一拜里。
弘澈對風媱道：「我們也該走了，青鳥辰時初送去書信給母后，我們就別讓母后再等了吧……」
風媱覺得胸口悶漲著，頷首，望一眼子微欲言又止。
子微道：「待三日後大戰結束，你可再來。」
風媱這才同弘澈去了。
水溟靈境。
究竟什麼是愛？
究竟如何才能讓自己愛的人也愛自己，然後在兩情相悅里感受幸福？
水溟心中很疑惑。
君梵來此已經有些時日了，她將靈境時光快速流轉，在他的感知之下，他們已經認識十三年了，而她，也陪伴了他十三年。可是他的目光如此冰冷，像一潭深寒的水澤。曾經他的雙眸里，盛着的，可是星光……
那是兩萬多年前的事兒了。
水溟正要蛻變笨拙醜陋的獸體，那一日，她需要離開水底上岸，找一處清凈不被打擾之地吸取九日陽光，九日月光。
她已觀察一年時日，黃河東岸畔連接有一片山脈，山脈四周層巒疊嶂，進去一兩里，可見一片山野平地。地里春夏時節佈滿綠草和五顏六色的花。那裏也沒有什麼行人，只有些小蟲野獸。她很喜歡，便決定去那裏待九日九夜，度過自己的關鍵時刻。
初始一切皆順利，到第三日時，哪裏料到會遇見一位不速之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