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最後的決定

大家都很排斥異類？

許雅南默默地注視着一臉平靜的陳閑，聽他不帶半點情緒地說出這些話，不知為什麼心裏突然有些難受.因為此刻的陳閑表現得就像是一個毫無感情的機械人，每一個字都是以一種萬分平靜的聲調講出口來，若是外人來聽，或許還會認為陳閑只是一個站在客觀角度上的外人。

唯有熟悉陳閑了解陳閑的人，只有他們才知道陳閑所說的這一切，其實都是他多年以來的感受罷了，在他那平靜的腔調背後，天知道他這些年來在心中經歷了何種折磨，他口中那個被外人目光戳得千瘡百孔遍體鱗傷的人，或許就是他自己也說不定。

「你跟我不一樣，你有家人，就算你跟你母親關係不好，你不是還有個爺爺嗎？」

陳閑脊背筆直地靠在椅子上，側着頭望着床頭那盞昏暗的枱燈，似乎沒有察覺到許雅南那滿是心疼的眼神，輕聲細語地勸着她。

「如果你真的變成一個異常生命，你爺爺應該會很難過的。」

聽見陳閑的話，許雅南腦海中又不禁浮現出了那張熟悉的老臉，雖然他在自己小時候經常會以嚴厲的面目出現，會逼着自己去學這學那，但是這些年來真正心疼自己的親人也就只有他啊。

如果自己真的變成了一個異常生命，變成了曾經被自己視為天敵的怪物，那麼自己爺爺會怎麼想？

失落？憤怒？悲傷？心疼？

或許都有吧。

如陳閑所說，許雅南的處境確實與他不一樣，或許在面對這種選擇的時候，陳閑要顯得更加自由一些，不用像她這樣陷入這種焦慮且進退維谷的死循環里，他可以任意做出自己想要的決定，可以做出任何自己想做的選擇，但許雅南卻不行，因為她需要考慮到的事實在太多了

家庭，親人，社會關係。

因為她本來就是個人類，所以她與人類的紐帶好像要比陳閑的更緊實一些，從這一點來看，陳閑時常感覺到的格格不入確有其事。

在人類的族群里，陳閑難得才會有一種歸屬感，而許雅南則談不上歸屬感，因為她本就屬於這個族群。

此刻，陳閑也免不得有些好奇，因為他也不知道許雅南會怎麼選？

如果自己是她的話，在這些方案里應該會選一或者二吧？

畢竟第三套方案，真不是一般人能夠選的。

由人類轉變為異常生命，那種性質其實就跟活人突然變成殭屍差不多，別說是許雅南這個女人了，就是跟她同輩的那些男性異人.那些在各大世家或是宗派法脈里發光出彩的異人，他們也做不出這種選擇。

畢竟人就是人，葉公好龍也是人的本性之一，就算有人偶爾會喪一把喊上一句「人間不值得」，但當真的要被剝離他人類的身份時，強烈的恐懼與不安便會在瞬間襲來，因為人們在排斥異類的同時也在恐懼異類，更害怕會成為一直以來自己所排斥的對象。

看著錶情略顯木然，正在默不作聲沉思的許雅南，陳閑心中也不免嘆了一句，人可真是一種複雜的生物啊.

「陳閑，我.我問你個問題行嗎？」

聽見許雅南那略顯緊張惶恐的語氣，陳閑也不禁怔了一下，然後點點頭說，你問。

「如果我變成異常生命了.你會像是現在這樣跟我相處嗎？」許雅南就像是一隻受驚的小鹿，那種惴惴不安的神態陳閑也是很難見一次，「你不會也拿我當怪物看吧？」

陳閑啞然失笑，似乎沒想到許雅南會問出這麼一個沒營養的問題。

「我一直都覺得你很蠢，但我沒想到你會這麼蠢。」

「我就是想問問.」

「你看我是怎麼對骨頭的不就有答案了？」

陳閑搬過椅子往床邊湊了湊，主動距離許雅南近了點，因為在他看來許雅南臉上的表情實在是太有意思了，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她這樣。

「在我眼裏，人類跟異常生命沒什麼區別，大家都是共存在這個世界上的生命罷了，沒有哪一方應該受到歧視，也沒有哪一方更高不可攀再說了，我覺得自己都不在這兩者之中，用你的觀點來說，我才是真正的怪物，所以我怎麼會拿你當怪物看？」

話音一落，陳閑壞笑着問了一句。

「你不會認為我以後要歧視你吧？」

「那倒不是.」

許雅南得到答案后好像鬆了口氣，沉默了半晌，又小心翼翼地問了句。

「我再問你一個問題.你自己是為什麼而活？」

「雅南，你這是要變成哲學家了？」陳閑意外地看着許雅南，沒想到她問的問題會越變越刁鑽，「我是為什麼而活真說起來我也不知道啊，我應該是為了自己而活吧？」

得到這個答覆，許雅南的表情變得茫然起來，細聲說道：「我沒有為自己活過.但我想試試.」

「想試試？」陳閑一愣。

「前兩個方案我都不想選.」許雅南小心翼翼地說道。

「為什麼啊？」陳閑滿頭霧水地看着她，「擔心自己的實力受到影響？」

「不是，只是單純的不想變醜罷了。」許雅南搖搖頭，直截了當地答道，「如果新長出來或者被移植來的是一條麒麟臂，肱二頭肌比你的還大，那我乾脆死了算了。」

「你你不會是在跟我玩詼諧吧？」陳閑試探著問道。

「詼你個頭！」許雅南沒好氣地反問道，「你覺得我這樣子像是在跟你開玩笑嗎？」

一聽她這麼說，陳閑便仔細端詳了一陣，確定在她臉上找不出半點開玩笑該有的表情，但也不像是之前那麼凝重，似是突然想開了徹底釋然了她到底是怎麼想的？！難道真的只是害怕變醜嗎？？

陳閑很迷茫也很詫異，但這一切追根究底都歸於他不了解女人，尤其是許雅南這種長年以來都被外人眾星捧月的女人雖然她做出這個決定不僅是因為這點，但也不可否認，變醜是她不想面對的事，這也是她做出這個選擇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你對自己的顏值就這麼看重嗎？」陳閑百思不得其解，也想不到那麼多，忍不住嘀咕了幾句，「佛家常說這具軀殼只是臭皮囊，為了皮囊去做一個這樣的選擇會不會不太理智？」

「我不想考慮那麼多.」

許雅南聲音很小，似乎在這時候她很害怕陳閑說自己，因為這是她第一次在大事上為自己做出的決定，雖然看似不太理智，也不合乎邏輯，但這確實是她按照自己的意願做出的選擇。

自己要為自己而活。

不去考慮太多的事。

只顧着眼前就好。

哪怕這麼做有目光短淺太過莽撞的嫌疑，但是.她真的不想讓自己變醜，也不想讓一個醜陋且充滿了瑕疵的自己站在陳閑身邊。

這些都是陳閑想不到的，而許雅南也沒有說出口多做解釋。

她知道自己想選什麼，所以她想任性一回。

「如果沒你陪着我可能不會選第三套方案既然你都不覺得自己是人類我就算變成異常生命也沒什麼啊至少不會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許雅南說話的聲音很輕很輕，連坐在床邊的陳閑聽着都有些模糊。

當然，陳閑也不在乎她說了些什麼，他現在只想搞清楚許雅南究竟有沒有想好，畢竟這個決定百分百會影響她的一生，若是一時莽撞只為了「美」而選第三套方案，那麼以後腸子悔青了也找不到後悔葯吃！

「你真的想好了？你確定？你.」

「你能不能別婆婆媽媽的！我都想好了！你別勸我！」許雅南急忙打斷了陳閑的話，睜大眼睛看着陳閑，「我這個人耳根子特別軟！你再勸我說不定我又要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