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屠殺

第167章 屠殺

破碎、湮滅,死亡。

鋪天蓋地的暗漸漸散去,清中境的人灰頭土臉的從廢墟中站起,他們的臉上寫滿了狼狽,目光牢牢地鎖定着一個方向。

那裏,倒在地上的兩句身體相互依偎,十指相纏着直到最後一秒。

結靈本不會對靈師造成多大傷害,最多不過精神力受到損傷,修養兩三天就無礙了。可偏偏湮蒼漠使用的是乙太,乙太是暗系的變異,它是所有元素中最為霸道的一種。

霸道到其他生靈都不可與之共生,它會吞噬,吞噬一切有形或無形的物質,包括……使用者的生命力。

這便是強大所要付出的代價!

湮蒼漠不惜崩裂身體,以最後的暗之乙太給天上天和清中境都造成了可怕地重創。那澎湃的元素之威,即便對面的眾人退避與防禦得還算及時,但是也令他們身負重傷。

清中境為首的那名中年男子舉着法杖,顫顫巍巍地向倒在地上的兩人走過去。他腳步不穩,踉蹌著差點摔在地上,和他隔了幾步距離的女子想要過來攙扶,他一把拍開她伸過來的手,滄桑自嘲的笑聲伴隨着殺意,瀰漫開來。

聖司死了,死了……

不,她一定還沒死,她絕不能死!他的宏圖霸業,怎能沒有這最關鍵的一子?!

終於,男子極盡艱難地走到了已無聲息的兩人面前。首先看到的卻不是湮夜璃,而是他們交握在一起的雙手。

好一對恩愛夫妻!

好一對絕代璧人!

男子的臉部線條憤恨的絞得了一起,這灼眼的一幕,讓他幾欲吐血。

「還……還想死在一起。呸!」

他雙手高舉起堅硬的法杖頭,那樣憤恨的表情,好像就算把這兩具屍體敲得皮開肉綻、粉身碎骨,也難消他心頭之恨。

卻不知為何,落下的前一秒,男子倏爾感覺就像是被誰盯上了一樣,莫名地打了個冷顫。

接着,整個萬花谷都有點不對勁。亂鳥驚飛,男子感覺腳底下震顫,搖搖晃晃的抬起頭。

遠處,有一道身影徐徐走來,在視野中逐漸清晰。她的身後,山谷之上烏雲密佈,電閃雷鳴,圓月和金烏不知何時同時出現。猩紅的光從雲渦之間射下來,如同血海倒灌,讓人駭然。

接着,是鋪天蓋地的靈獸的哀嚎,像是在躲避着什麼,四處奔走、倉皇而逃。

男子和他身後的眾人都盯着那道身影,幾乎是從靈魂上打了個冷顫,這個人的身上好似正披着一層血光,冰冷地注視着他們。

終於,他們看清了她——是先前的那個孩子,可是,又有什麼不一樣了?

十六歲的女孩一夕之間判若兩人。她往前走的每一步,都彷彿踏在眾人的心上。

這是一段並不長的路,卻在她的腳下走出了一種帝王的加冕。

她在靠近,他們在後退,本能地拉開了距離。

女孩走到那兩具屍體旁邊,狹長的血眸微眯,那雙紅得近乎發光的妖冶美眸,分明帶着那麼點冰冷,那麼點淡漠,卻又硬生生的收斂起那份霸氣和壓迫,如血蓮般搖曳妖冶開來,美得又妖媚又張揚。

「湮世,可不是我不幫你。你的父母生魂都已經離體了,藥石無救。不過另外的,我倒是可以加倍幫你討回來~」

飄繞的銀色髮絲下,珀伽索斯微眯的血眸泛著冰冷的光,而鮮紅噬血的唇間滿是殘忍與誘惑,就像是一隻等待着將獵物蠶食殆盡的毒蛇!

藉助著這個作為容器的身體,珀伽索斯打響了他被封印后的第一戰。

說是戰鬥,不如說是單方面的屠殺更為恰當。

即便很多年之後,在場的人依舊能夠清晰的回憶起這一天——能夠帶來末日的人出現了。

那是超越了這個世界的人類所知所感的力量,沒有極限,沒有邊界。真的有人能夠僅憑一個眼神,就能喚來腥風血雨。

天空血海翻騰、到處是猙獰咆哮的死靈。

殘陽似血,在珀伽索斯的身上蒙了一層鮮紅的色彩,腥風掀起他額前銀色的長發,他垂下長睫,蓋住瞳孔中如血般的彎月。

踩過化為灰燼的雜草,珀伽索斯伸出還帶血的手,微微一握,身後一道準備偷襲的法師殘魂慘叫一聲,瞬間化為烏有,灰飛煙滅。

他低低地笑出聲,猶如被打開了的潘多拉寶盒。痛苦、疾病、死亡、絕望伴隨着他,他的出現,帶來了一切的災與惡。

珀伽索斯毫無波動地看着滿地的鮮紅,眸中的紅輪似有血海翻湧。

灰燼與鮮血,這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場景。

所有的生靈都被他毀滅,無論是人類還是靈獸又或者別的種族,都變成了腳下的屍骨。

很久以前,便是這樣。

只是那時,還有人能夠阻止他,而如今……

「現在的凡人,還是那麼脆弱呀。殺你們,真是一點挑戰性都沒有……」

珀伽索斯有些失望,忽然,他的胸膛一震。彎着眼睛看向刺破自己胸膛的那把長劍,他輕蔑地笑了一聲。

毫不在意的伸出手指夾斷了劍身。接着猛地一個迴旋,他單手按在向他偷襲的十殿長老的天門蓋上。

「凡人,你知道什麼是永生嗎?」

珀伽索斯抹去了嘴角的猩紅,胸膛的血窟窿在眨眼間又肌肉重組恢復了原樣,他按在十殿長老腦門上的手一下捏緊,就像捏豆腐一樣,直接捏爆了那顆腦袋。

「刀劍只能傷到你們這些血肉之軀的凡人,而我,永生不滅。」

珀伽索斯變了方向朝天上天一行人走去,一步一步,步步生霜。

「差點忘了你們,我可是答應過那小丫頭,要讓你們所有人——不得好死。」

珀伽索斯的手緩緩揚起,紅褐色的光粒在他的領域裏聚集,擴大,猛地吐向無盡的天空。

只聽一聲轟鳴,似乎是什麼即將被緩緩打開。

急切的警鐘敲響,天上天的人從來沒有哪一刻感覺自己離死亡如此之近。此時他們心中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逃。

他們奔向來時的方向,命令自己的靈獸為自己斷後。各系的靈獸化成一堵龐大的獸牆,只為攔住那一個人。

珀伽索斯雙眸一閃,只見上方的空氣一陣動蕩,像是水面浮起了漣漪,發出了空間即將被撕裂的嗡鳴。

靈獸們毫不知情地撞向空中的漣漪,「轟然」一聲,空氣開始震蕩,雲層猛地劇烈翻湧,雷電交織,噼里啪啦地向靈獸來襲的方向延伸。

那一瞬間,百獸哀嚎,所有生物瞬間化為烏有。龐大的力量幾乎削平了百裏外的整個山頭,沒有獸、也沒有人從珀伽索斯的手下生還。

他們一起,湮滅在了他的力量中。

還不到一柱香的時間,所有的入侵者都被剿滅,而萬花谷也變成一座死氣沉沉的空谷。

「無趣,實在是太無趣了。」

珀伽索斯眯起眼,看着眼前的蒼痍,就像是在看一件親手打磨卻不合心意的失敗品。

在場還活着,也只有湮琉霜、季雲、涼顏、盧卡斯、罹歡、窈窕、景夙這七個人。珀伽索斯轉頭望向他們,眼神倏忽亮了起來。

他記得這些人,在前世他寄居在這個身體的時候,也曾親眼看着她和這些泯天門的精英們一個一個的相遇,親眼看着她經歷了怎樣的恩怨情仇,涅盤歸來和後面的同生共死。

執念不斷,牽扯不斷。

哪怕轉世在這個新的世界,沒有了記憶,是不同的容貌,不同的身份,她也還是和這些人相遇了。

如果,他又再次把她重要的羈絆斬斷,知道這些人因她而死後,她又會是怎樣的表情呢?

是又會像前世一樣絕望崩潰到墮入魔障,還是直接瘋了呢?

這一點,引起了珀伽索斯的興趣。

他舔了舔唇,「答應你的,我已經完成了。接下來,該我自己來玩玩了~」

落葉迅速旋轉,聚在珀伽索斯的身邊,他的身體被冷風扶起,身邊紅光衝天,地獄之火將整個天地映得通紅,紅得就像他的眼睛。

不知何時,雨又下了起來。

船艙的甲板上,盧卡斯的手最終無力的垂落。他的眼睛上綴著的水珠落下,迷離混亂的光線中,疼痛不斷撕扯着他的神經。

罹歡、景夙、窈窕、涼顏……大家都……

他噴出一口濁血,視線中,赤腳的女孩有着一頭銀色的長發,卻不再是他記憶中的那個人。

但即便如此,也沒有一個人對這個身體出手,所以他們……選擇了這樣的結局。

盧卡斯趴在甲板上艱難的抬起頭,雨水模糊的視線中,是那個女孩掐著湮琉霜的脖子,將她高高地舉起。

她若還在,即便是死都不會傷害她的姐姐一分。

可為什麼!?

操縱着這個身體的人是誰,那個將他從不堪的回憶中拉出來的女孩,又去了哪裏?

一雙血瞳朝盧卡斯看了過來,泛著嘲笑的冷光。那張臉分明是一樣的容貌,但那雙眼睛背後的靈魂,卻又是另一個人的。

說不清的情緒翻滾在胸腔,盧卡斯想問他,她去哪了?

一陣巨大的力道卻將他掀到了半空,又重重落下。

幾個瞬息的空白后,劇烈的疼痛感鋪天蓋地的湧來,盧卡斯嘴裏瀰漫着一股血腥味,身體也彷彿正在一點一點地被撕裂。

眼睫緩緩闔上,血液從他的身下蔓延,染紅了地面的雨水,格外的刺目。

昏迷之際,那種糾結、鬱悶,難受得彷彿在被螞蟻啃食一般的心情又涌了上來。

已經有好幾次了,當他看到那個女孩和其他的男子親昵玩鬧的時候;當他看到她氣鼓鼓的在餐桌上和他爭峰相對的那個時候;當他看到她從鬼門關里走過一回蘇醒過來的時候;當他看到涼顏壓在她的身上的時候,這種心情曾無數次的湧現……

盧卡斯望着那道身影的雙眸泛起溫柔的潮汐,曾經,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有這種不舒服的情緒,甚至一度以為自己討厭那個女孩。

但這一刻,他覺得以後再也見不到她了,在生與死的面前盧卡斯終於看懂了——他,喜歡她呀。

有好多次,好多次,他都想告訴她,他喜歡她。

只是能說的時候,他沒有看懂這份喜歡,等到終於看懂的時候,已經沒有力氣,也沒有機會再說了……

好可惜,都還沒有來得及告訴她,他真正的名字。

他不叫盧卡斯,如果還有機會,他一定要當面告訴那個喜歡的女孩——他叫華非,才華的華,非常喜歡你的非。

……

「你……咳,是誰?!」

湮琉霜緊緊地抓住珀伽索斯的衣襟,肺部因為空氣的緊缺而止不住的咳嗽。她的臉上無法控制的流露出痛苦,但眼神卻帶着冷銳。

「小世呢,她去哪了……」

「她,她的靈魂已經被我吃了。回不來了。」

珀伽索斯挑着眉,鬆了些力道,大拇指輕輕拂過湮琉霜的臉龐,帶着刻骨的涼意。

剎那間,湮琉霜的眼前一黑。

隨即又想起了什麼,她皺了眉,緩緩地扭動着脖子,學着珀伽索斯的神態嘲諷一笑。「曾經在夢中,有個人告訴過我一些話,她說,她是我的前世……」

湮琉霜的眼眸燁燁生輝,彷彿真的有兩顆鑽石鑲嵌在其中。「我不知道你是誰?也許你已經存在了很久,但你的存在永遠只是一個影子,影子影響不了光,也永遠不可能取代光。」

珀伽索斯低笑着,為湮琉霜鼓了鼓掌。那雙血瞳毫無感情地盯着她,聲音魅惑中又帶着點沙啞。

「我還以為你會不接受這個現實,哭天喊地的讓我把妹妹還給你,這樣子,倒是比別人有趣了那麼一點~」

他的尾音上揚,聽起來似乎帶着絲愉悅。然而一瞬間,漫天的紅色火光充斥了湮琉霜的視線。

肆虐的火焰吞沒了一切,甲板在熊熊燃燒鍾發出噼里啪啦的炸裂。被灼燒的刺痛感,讓湮琉霜因窒息而稍稍混亂的意識變得更加清醒。

這個人,一舉一動間都會帶來災厄。

「你說的也不錯,但我完全可以在她清醒過來之前,殺了你,然後用你的死亡蠱惑她,摧毀她。」

一如前世那般。

珀伽索斯眉目妖嬈而冷冽,他看着湮琉霜,瞳孔顫動。

「湮琉霜,這個身體的主人,那小丫頭真的很愛你呢!我剛才本來可以直接掐斷你的脖子,但是身體卻本能地停了下來。」

「明明靈魂都已經沉睡,明明主導權已經在我這裏了,但保護你,規避所有傷害你的可能,似乎已經成了這個身體的本能。這樣深的感情,她若知道,我把你殺了,會如何……?」

腳下的地板已經寸寸開裂,不知何時周圍無聲地颳起風暴,似乎能聽到風雨的哀嚎。而這場因珀伽索斯而起的大火,卻在風雨中燒得更旺。

湮琉霜努力睜開被煙熏得發燙的眼睛,火光中,彷彿聽見了那個熟悉的聲音。那是她此刻最想要看到的,卻又最不想看到的人。

季雲,別過來……

但是下一秒季雲已經劈開火焰來到了她的面前,湮琉霜清晰的看見了他臉上的焦急和恐慌,在找到她的這一刻,化作了堅定和殺氣。

鐮刀夾雜着風霜,帶着摧枯拉朽的氣勢,直直劈向珀伽索斯。他卻只是笑着,不躲也不閃,僅用兩根手指就接下了季雲這全力一擊。

季雲面色一變,想要將鐮刀拔出,刀身卻絲毫未動。

珀伽索斯反手輕鬆地捏住刀刃,姿態從容,帶着漫不經心的冷笑。「這點力氣,可不夠呀~」

「你再不用點力,就該到我了。」

話音未落,湮琉霜彷彿預料到了什麼。

她還來不及阻止,就看到珀伽索斯握著鐮刀猛地將季雲扯向他,然後另一隻手貫穿了他的心窩。

伴隨着「咔嚓」的骨頭斷裂的脆響,珀伽索斯一腳踹在季雲的胸膛上,巨大的氣流將他推了出去。

「不——!!!」

湮琉霜叫得撕心裂肺,季雲重重地落在了地面,失去保護的他很快被火舌吞沒。

剜心的刺痛深深鑽入了神經,湮琉霜心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來。但高溫和煙塵卻讓她難以動彈,她再也無力站起,只能在地面上一點一點挪動着向季雲靠近。

忽然幾滴血滴落在她的面前,珀伽索斯蹲下身,一手拿着從季雲那裏奪過來的鐮刀,一手握著季雲的心臟,玩味地看着湮琉霜。

「別急~作為身體強悍的半獸人,即便是心臟離體,只要不超過三分鐘,再把心臟安回去,也還是能活。」

「能不能救你的愛人,就看你能否從我手上奪走這顆心臟了?」

這一番話,就像在宣讀一條遊戲規則那樣輕鬆。

胸腔中最後一口空氣也被烈火席捲,悅動的火光模糊了湮琉霜的視線。珀伽索斯的臉在湮琉霜的眼前出現了混亂的重影,烈火爬上了她的風衣,刺痛灼燒着她的神經。

但唯獨這一句話,湮琉霜聽得清晰無比。

她伸出手去,想抓住最後的希望。

珀伽索斯沒有躲開,幾乎是同時的,湮琉霜的手碰到了那顆心臟,而珀伽索斯捏碎了它。

砰——季雲的心臟碎了,濺起的血肉落到了湮琉霜的臉上。

她的大腦只剩下一片空白。

時間彷彿停在了這一刻,直到她聽見上方傳來珀伽索斯散漫的笑聲。

「你慢了……」

眼淚終於潰決般的湧出,巨大的悲傷籠罩住了湮琉霜,一時間她幾乎快要被眼前的景象擊垮。

她張開了口,無力的呼吸著,所有情緒和思維都渙散了,她快要找不到自己的存在。

「這就不行了?」

湮琉霜渾身戰慄,綳到極致的理智在這一刻「啪」地斷裂。她用盡最大的力氣,想要掐死面前的這個人,卻率先被對方在手裏塞了一把刀。

那是季雲的鐮刀。

湮琉霜身體僵了一剎,珀伽索斯把鐮刀親手交到了她的手上,她一抬頭,就對上珀伽索斯邪肆冰冷的目光。

他還在那樣,不帶任何感情的笑着。

湮琉霜看到他眼眸中倒映着自己的臉,淚水雨水在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上斑駁交織。

理智漸漸回籠,湮琉霜雙手死死握着手中的鐮刀,指節都已經泛白。

珀伽索斯手上的鮮紅血液不斷沿着指縫,往下墜落。那是季雲的血!

「一命償一命,我給你一個殺我的機會。用這把鐮刀殺了我,只有一次機會。」

湮琉霜搞不懂他,她的大腦已經無法像往常那樣冷靜地處理所有的訊息。

如果珀伽索斯不是待在這個身體里,她一定會手起刀落,毫不留情!

呼吸落在湮琉霜的耳邊,珀伽索斯輕聲誘導:「沒關係的,在我的力量下,這個身體已是不死之身。就算你殺了我,也會很快復原,我只是給你一次泄憤的機會,難道你不想為你的愛人報仇嗎?」

珀伽索斯背着手靜靜地看着湮琉霜,「我只給你一次動手的機會,只有這唯一的一次……反正我不會死,你也不用覺得有殺了自己的妹妹這些心理負擔……」

珀伽索斯唇畔的弧度揚得更大,「你只是在向我復仇而已,這一刀,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湮琉霜喉嚨一緊,她微微張了張口。這一瞬間,那張臉上的笑容和那語氣中的溫柔像極了她的妹妹。

她舉起鐮刀,鐮刀的刀刃抵上了珀伽索斯的後頸。只要往前一滑,便會人頭分家。

「來吧!」

珀伽索斯閉上眼睛,神態恣意得像是在享受。這樣的玩法,也挺有意思的~

這個少女前世為了她的妹妹捨棄了一切,這一世,到底是不同了。也對,凡人的感情本來就是會變的,就算再深,又能深到哪裏去呢?

他想起了那個創造了他,說會保護他一生的女子,她身為神,不也食言了嗎……

「鐺——」

失去支撐的刀落在了地面上,珀伽索斯感覺到了溫熱的靠近。一隻手放在了他的頸后,輕輕將他擁進了懷裏。

珀伽索斯皺着眉睜開眼睛,抱着他的雙手在顫抖,不平穩的呼吸聲落在他的耳畔。

這個擁抱,不是給他的!

「小世,你說過,讓我抓緊你的手。我抓緊了,沒有鬆開,你也不要鬆開我呀——」

「小世,快醒過來啊……你不要姐姐了嗎?」

湮琉霜的眼角一熱,猛地流下更多熱淚,聲音砂啞如含着礫石,讓人揪心。

「你是我最後的家人了。」

對着這張臉,這個身體,她怎麼能下得了手呢?!

「切……」

珀伽索斯嗤笑,隨即不妙的感覺先前被他壓制的那道靈魂,像是感應到了什麼在牽引,隱約有了轉醒的跡象。

他不由得悶哼一聲,一巴掌甩在了湮琉霜的臉上。

湮琉霜捂著臉上血淋淋的三條傷痕,她含着冷笑,胸膛緩緩起伏,帶着深沉的情緒,也帶着無數喜悅。「你急了,因為她能聽到我說的話,對嗎!?」

珀伽索斯擰了一下眉頭,緩緩抬眼。他負手而立,眸光一掃,還在燃燒的空氣就像是結了一層霜。

明明是被他壓制着,他體內的另一道靈魂應該是處於沉睡狀態,但是剛才,似乎真的有了蘇醒的跡象。

她們的羈絆,就那麼深嗎?

「本來我還想和你再玩一會兒,但你是個變數,還是直接殺了吧……」

珀伽索斯五指微曲,湮琉霜便被一股看不見的力到拎到了空中,她的眼睛扇動了幾下,然後緩緩睜開,琉璃色的眼眸中盛着一如既往的溫和。她輕輕地牽動嘴角,露出了一個幾乎快看不見的笑。

珀伽索斯心中不舒服的情緒更甚,甚至直覺都在催促着他,快點動手,以絕後患。

他走到她的面前,另一隻手五指併攏,直取湮琉霜的心臟。

「再見!」珀伽索斯抿著唇,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卻在下一句話中變了神色。

「你——敢!」

這個聲音,湮琉霜無比熟悉。

身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禁錮,她軟軟地跌在地上。

在一瞬間的疼痛與失神中,她聽到了骨骼斷裂和皮肉撕裂的聲音。視線里朦朧地出現一隻藍色的眼,而這一幕是湮琉霜怎麼都沒有想到的。

眼前的女孩撕下了自己的另一隻手臂,裸露在空氣中的骨頭淌著大股的鮮血。

那張臉上,一隻眼眸猩紅如血,而另一隻眼眸,是天空般的藍,含着淚,微微發紅,像是夕陽下微皺的春水。

湮琉霜看着那隻眼睛,淚水落進了口裏,是無比苦澀的味道。

「姐……姐……」

細若蚊蠅的聲音,微弱得下一秒就會碎在風中。

湮琉霜太陽穴突突地跳動,指尖也隨之抬起。烈火還在她的耳邊燃燒,她有些分不清意識接收到的聲音究竟是真實還是幻覺,可是這隻眼睛,會這樣注視着她的目光……

湮琉霜吸了吸鼻子,她摸上那張臉,想要帶走她眼角的淚。

面前的人口中卻發出另一道聲音,「她」後退了幾步,抱着頭,猩紅的瞳孔有些許的猙獰,對着體內的另一道靈魂嘶啞咆哮。

斷肢掉落在地上,這一次,傷口沒有再復原。

「你瘋了!這可是你的身體——!」

話音剛落,便是另一道聲音接着飄出。

藍色的眼眸注視着湮琉霜皮膚上觸目驚心的三條血痕,滿溢的心疼背後透著徹骨的冷。

「你還知道這是我的身體,那你也給我聽好了,珀伽索斯,我只說一遍!」

剩下的那一隻手攀上胸口,稍稍用力便探入了血肉之中,猩紅的液體就這樣沿着指尖流了出來。

「你看到她臉上的傷口了嗎?如果再有下一次,你用我的身體去傷害她,傷害我重要的人——我就捏碎自己的心臟!」

「這不是在跟你開玩笑。」

珀伽索斯一怔,他收回了指尖,雖然不死,卻能感知到疼痛。但是另一道靈魂的憤怒,甚至已經壓過了這斷肢剜心之痛,再有下次,她便捏碎自己的心臟嗎……

雨絲灑在他的身上,珀伽索斯意味不明地勾了一下嘴角,緩緩地道:「你威脅我呀……」

「你可以不被我威脅,那你就下輩子再去找一個擁有完美體質的人,當你的容器吧!」

珀伽索斯踉蹌了一下,這個身體似乎已經承受不住兩道靈魂在體內的針鋒相對。傷口沒有自我修復,這個世界上,只有她能夠真正傷到他。

因為他的永生本就是那個人賜予的。

珀伽索斯有些急了,他共享著這個軀體,靈魂也還未完全擺脫封印。她若死,他也得跟着投胎轉世,那時候,他又要沉睡多久呢?

「珀伽索斯,我們再做一個交易吧!」

「什麼交易?」

在珀伽索斯問出這句話的同時,湮琉霜像是被刺激到了一般,她心裏一酸,猛地撲了上來。

珀伽索斯冷冽的瞪了她一眼,挪開身形,側身時隱約瞥見天邊亮起一抹曙光,那一眼,他的心臟重重一頓,瞬間面色大變、暗道不好。

他來了!

湮琉霜也望着天邊微微失神,當她看到那個謫仙般的人破開雲塵,從天而至。恍若有一束光射在了她的心上,心中的陰影驀得被照亮。

一抹微光,從來人的掌心亮起,霎時連周圍的雨滴都變得柔和起來。

溫暖的光芒落在湮琉霜的身上,慢慢驅散走她滿心的悲傷和不安。她看到那個男子彎下腰,以一種保護者的姿態將女孩抱進了懷裏。他的手臂很用力,用力到她能感覺到他在顫抖。

女孩在掙扎,然後慢慢的陷入沉睡。

湮琉霜沒有錯過男子嘴角流出的鮮血,強大如斯的他,一直都會在女孩出事時第一時間趕到她身邊的他,又是發生了什麼?

湮琉霜已經無心也無力再去想這些。

她慢慢的挪向男子懷中的女孩,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牽住了她的掌心,任由眼皮緩緩合上。

光用力量將女孩斷掉的手臂重新拼接在一起,這隻手,即便骨骼重新長好,也不會再有以前那麼靈活了。

女孩身上的血,讓他一再的揪心,心裏的急切甚至壓過了身體上的疼痛。

「珀伽索斯,我如果再讓你傷害她第二次,我就不入輪迴。」

光緩慢的側過身,頭和女孩靠在了一起。他本來在閉關的關鍵時期,還差一點就可以突破限制重回巔峰,卻突然感覺到他在女孩靈魂中種下的封印被衝破了缺口……邪祟已出。

沒有人比他更明白珀伽索斯是怎樣的存在,放他出來的後果,沒有人可以承擔。

首先會有危險的不是這個世界,而是他的丫頭,她的靈魂會被逐漸吞噬,肉體變成一具空殼。珀伽索斯的貪婪不會容忍將自己好不容易獲得的自由拱手相讓,他佔據了這個軀體一次,便再也不會還回去。

所以光強行破關而出,負着力量流失的代價火急火燎的趕來,卻還是遲了……

所有人都倒下了,滿地的屍體,隨着雨水一起匯聚成了血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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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世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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